第14章 第 14 章

“我把饭团都吃掉了。”

又一次来到了津美纪的家里。

伏黑惠也在。

这让雪菜有些不安。

她努力忽视掉沙发上那个年轻的咒术师,只看着津美纪。

“放了很久,都坏掉了。他们说……”

她停顿了一下,小小声:“他们说要一起分享,所以就全部都吃掉了。”

“欸?”

津美纪愣住:“坏掉了的也吃了吗?”

“嗯……”

少女点点脑袋:“给真希、熊猫,狗卷棘,忧太……还有五条悟,全都吃掉了。”

近近的,闻见她身上的香气,她用胆怯的表情看着自己,像是一只初生的小动物,轻轻问:“你、你会高兴吗?”

津美纪感到一种极其直白而又强烈的冲击,她下意识张开嘴,却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我吃得最多了……”

没有得到回应,雪菜变得更加忐忑,她睫毛颤了颤,抿紧嘴巴,小声补充道:“好多好多。”

“雪菜……”

沉默了好一会,脸颊被捧起来。

津美纪用温暖的、柔软的手指捧着她的脸,低下头,额头和她的贴在一起。

“我会高兴的哦。”

她的眼睛弯起来,讲话慢慢的,不带有一点点咒术师身上的压迫感。

“听见雪菜这样的话,我很高兴。但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哦,坏掉的东西就扔掉,想吃的话,我们可以再一起做。”

雪菜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坏掉也要吃。”

“不可以吃。”

“会浪费的。”

顿了顿,她回想着那个词汇,用珍惜的语气:“你的心意。”

听见这样的话,津美纪抚摸她的手指顿住,沙发上默不作声看书的少年,也停止了翻页的动作。

津美纪看向自己的弟弟。

少年抬手摸了摸脖子,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在。

“惠不是那个意思,雪菜。”

一起去逛超市的路上,津美纪给她解释着【浪费】的含义,雪菜半懂不懂地听。

天空中下着丝线般的小雨,空气里散发着湿漉漉的泥土味道,她和津美纪共用一把伞,伏黑惠单独跟在她们后面。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今天可以多做一些凉菜。”

“再过不久就是暑假,在土用丑日吃鳗鱼是习俗哦,这段时间我要多学一点鳗鱼料理,到时候,就可以一直做给雪菜吃啦……”

津美纪是个很喜欢碎碎念的人。

弟弟长大了,有的时候会对她的念叨表现出不耐烦,但是雪菜不会。

雪菜,擅长倾听的孩子,好像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会慢慢的、认真地听。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他们有一把伞被人拿走了——日本是个非常容易丢伞的国度,大家的伞长得都差不多,很容易拿错,自己的伞被人拿走了,无奈之下只好去拿别人的,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样的社会氛围。

但伏黑惠和津美纪不一样。

姐弟俩性格虽然相差甚大,但都是十分有原则的人,即使自己的伞被人拿走,他们也不想拿走别人的。

于是就变成了三个人共用一把伞。

伏黑惠个子高,雪菜个子矮,为了防止伞被他高高的海胆脑袋顶歪,少年只好举着伞站在她们中间。

这让他有点不适应。

除了姐姐以外,他从来没有和哪个女孩子挨得这么近过。

她今天穿着裙子,颜色很浅,看起来很容易被雨水弄脏,大概是上次被他凶了,有点害怕他,尽力离他远远的,就好像比起靠近他,她更愿意去淋雨。

“打出租车吧。”伏黑惠想了想,说。

“走八分钟就到了,出租车这么贵,不划算吧?”津美纪有点犹豫。

他们还是在五条先生那里支取生活费的孩子,虽然五条先生很大方,从来不过问他们的开销,但小惠的父亲欠了五条先生整整十个亿……

再加上过了一段父母失踪,无人照拂的日子,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弟从小就养成了省钱、存钱的习惯,避免一切不必要的开销。

伏黑惠露出有点无语的表情。

没记错的话,姐姐上次花一大笔钱给这家伙买了一大堆娃娃吧。虽然五条先生知道以后报销了。但最冲动消费的不是她么。

“我来出钱。”

“唔,那雪菜觉得呢?”

两个人都侧头看向她。

雪菜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她正盯着远处的一只狗狗。

白色的,小小一只,脚上像是受伤了,走路歪歪扭扭的,在淋雨。

它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走过来,雨水砸在它的身上,小狗锲而不舍,就好像知道谁能让它得救那样,一步也没有停。

伏黑惠也看见了那只狗。

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旁边的少女就从他的伞下跑了出去。

雪菜跑到小狗边上,小家伙眼睛也受了伤,嗷呜嗷呜叫着,用小脑袋来蹭她的脚踝,发着抖,像是在索求她的拥抱和抚摸。又像是在喊救命。

雪菜蹲下来,用反转术式给它疗伤。

再抬起头的时候,透过珍珠般的雨线,雪菜抱着狗狗,看见津美纪和伏黑惠朝她跑过来。

被雨伞罩住。

伏黑惠低头看着她和小狗,没讲话,把伞罩在她和津美纪的头顶,自己站在雨里。

津美纪也淋湿了,笑着抬手帮她抹掉脸上的雨滴。

“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呀,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哦,雪菜,感冒了可怎么办才好呢?”

没有被凶。

被牵回了家里,和小狗一起。

家里只有一个浴室,排着队洗热水澡,少年最后抱着小狗一起出来,三个人坐在客厅里,一起给狗狗吹毛毛。

“我们收养它吧。”

津美纪发出这个提议。

接着,她把给小狗取名字的权利交给了雪菜。

取名字……

雪菜看着那只小狗。

它伤得很重,如果不是遇见他们,过不了几天就会死掉。

雪菜治好了它的伤,但是却没有想过要饲养它。

“养小狗……我不会养小狗。”

“没关系哦。这是我们的小狗,我们一起照顾它,雪菜只需要给它起一个名字就好。”

“我们的……小狗?”

“是哦,我们的小狗,既然在这样的天气遇见了它,那么就给它一个家吧。你觉得怎么样,雪菜?想好它的名字了吗?”

雪菜很是犹豫了一会。

她的小脑瓜里词汇不多,大概取不出来小狗喜欢的名字。

而且在小动物的世界里,取名字很重要,那意味着责任和契约,是一种直到生命尽头都不可以违背的契约。

小动物听得懂的话不多,名字就是最宝贵的其中之一呢,为了让主人开心,它们会动用自己全部的智慧,记住那样天书一样的发音。

可是被丢掉的小动物太多了。

每一次被丢掉,那些情感就会变成黑漆漆的咒力,进入雪菜的身体里。

不是愤怒,不是怨恨,只是害怕。

害怕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呼唤它,用它们已经记住的那几个音节。

“我、我不想丢掉它。”

“嗯?怎么会呢……雪菜,我们不会丢掉它的,我们会一直养着这只小狗,承担起责任,永远也不会把它丢掉。”

永远……

雪菜抬头看着津美纪。

她穿着津美纪的睡裙,上面全是洗衣液的味道,刚刚才洗过澡,洗发水的香气,留在了她的头发里。

现在雪菜的身上,全部都是伏黑家的味道。

她低头,轻轻嗅嗅这样的味道,有一点想要去相信。

“津美纪永远都会在这里吗?”

“会的哦。”

雪菜抿抿唇,又看向伏黑惠,露出担忧的表情。

他看起来是会把小狗扔掉的人。

“……”这是什么幼稚园的誓师大会吗。

伏黑惠扭过头,权当没看见。

“小惠。”津美纪略带不满地推了他一下。

“……”

少年臭着脸,不情不愿地加入幼稚园:“嗯。”

“嗯是什么意思?小惠也不会丢掉狗狗的对吧,永远!”

“对。”

得到了承诺。

津美纪不是咒术师,津美纪不可怕,津美纪没有骗过她。

津美纪是朋友,她愿意相信津美纪。

雪菜感到安心了许多,她看着白白一小团的狗狗,思考了好半天,最终决定叫它“饭团。”

“好耶!小饭团,以后你就有家咯。”

津美纪弯下腰,揉了揉饭团的脑袋,弯起眼睛。

“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天晚上在伏黑家留宿了,和津美纪睡在一起,听津美纪碎碎念,睡得很安心。

有了饭团以后,去伏黑家的次数显著地增多了。

每个周末,雪菜都想过去,五条悟很忙,不是每次都能接送她,伏黑惠又不想姐姐接触咒术界的事情,于是只好负责送她回高专。

雪菜还是有点害怕伏黑惠。

他的话很少,脸上也一直没什么表情,叫人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几个小时的长长车程,他也基本上不会和她说话,只是低头看书,有的时候会在车上做作业,要么就戴着耳机听歌。

一副“我很忙,最好别来打扰”的样子。

雪菜没有想打扰他,也根本就不敢和他搭话。

比起伏黑惠,学校里面的狗卷棘和忧太竟然显得一点都不可怕了。

她缩在车子的一角,尽量躲他远远的,在心里数着时间,期盼快点回到高专。

这么长的车程对她而言还是有点太难熬了。

虽然带上了五条悟送的平板,但是前段时间喜欢看的番剧已经完结,她暂时还没学会网上冲浪,对津美纪推荐的帅哥博主们也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只能抱着平板干巴巴地发呆。

呆着呆着,慢慢就睡着了。

旁边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没多久,车子转向,少女歪歪扭扭地倒过来,靠住他的肩膀。

伏黑惠顿了顿,侧眸看向她。她的脸很小,睡着的时候睫毛并起来,浓密而又卷翘,怎么看怎么可爱。

但现在她靠着的是伏黑哥。

一个会在女同学朝自己摔倒的时候快速躲开,看情况决定要不要让玉犬过去搀扶的人。

也是会在女同学仰起脸哭着问自己“伏黑君~眼睛进沙子了怎么办”的时候,建议她去医务室看一看的人。

比起恋情漫画和轻小说,伏黑惠更喜欢阅读纪实类的灵异书刊。

在学校里的男生们热衷于讨论要怎么追到心仪女孩的时候,少年也只会戴着耳机,冷冷走过他们身边。

所以现在,他并起两根手指,抵住她的脑袋,把她从自己肩膀上戳了下去。

她困呼呼地醒过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搓了搓被戳过的地方,然后继续睡觉,没多久,又歪歪扭扭蹭了过来。

小动物的天性,喜欢靠着温暖的、熟悉的热源睡觉。

体温比常人热,饲养着很多小动物式神的伏黑惠现在是一个最佳睡眠抱抱枕头。

“……”

伏黑惠摘下耳机,眉头紧紧皱起来。

这家伙心也是有够大的。前面是陌生的男司机,后面是根本不怎么熟悉的朋友的弟弟,在漆黑一片的偏僻山区的夜路,竟然能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

怪不得要人接送。

倒称不上讨厌。

毕竟这家伙是会冲进雨里去拥抱一只狗狗的人。

也是会因为他的话吃掉变质饭团的笨蛋。

想到这里,少年又露出有点不自在的神色,他的本意只是不想那些饭团被随意丢掉,没有让她坏掉了也要勉强吃完的意思。

这样做阅读理解,也不知道这个家伙语文课能不能及格。

优等生伏黑哥抿紧唇,把书挡在他们两个中间,暂时默许了她靠着自己睡觉的行为。

就这一次。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