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又开始觉得这人的眼睛有些熟悉了。
他默默把这份熟悉感揣在心里，回答了沈妙妍的问题：“是，换班的时间还能更具体吗？”
“最近一次是今晚，子时三刻。”
“可以，我去点火，你呢？那边有骚乱，你这里的看守也未必会松下来。”
沈妙妍抬手，摸了摸自己束发的发冠：“只是我附近这四个人的话，我自有办法。”
她又不是完全没做准备，否则没遇到谢昭她又怎么办呢？
只是，她计划是两个人，实际上却是四个，其中两个还是暗哨，这种情况下，一点点时间差就可能导致被围困的情况。
她需要尽力避免。
谢昭点头，半晌，还是补充道：“如果公子有需要，向东南方向跑。”
沈妙妍愣了一下。
东南方向……东南大营，镇南将军麾下的军队？
谢昭来这里，居然调了军队？总不会是皇帝授意的吧？
这夜，月亮高悬，晚风轻拂，新出的嫩芽在枝头沙沙作响。
一处院落中，传出男子粗重的喘息声。
“仔细一看，你可真是漂亮。就是这脸色太过煞风景。但凡愿意勾勾唇，这山上的人，还不都被你勾了魂去？”
女子表情冷淡地看着他，眸中读不出太多情绪。
若是谢昭或者杨策在这里，便能认出这是他们在山路上曾经见过的，那位替人挨了一鞭子的女子。
男人喝多了酒，眼神迷蒙。
他一身酒气，摸索着，要去触碰女子的肌肤。
也因此，他看不出她眼中的杀意，如有实质。
那男子还凑在她耳旁，含糊地说着荤话：“反正老大没要你，你不如踏踏实实跟我，日后只要多笑一笑，我保证你吃香的喝——”
“咚！”
寒光闪过。
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纷乱的布衾上，一颗黑色的球状物，滴溜溜地滚出很远。
一路留下粘腻的红色痕迹。
那颗球上面，两颗眼球直勾勾地瞪着，里面还带着散不去的□□与欲望。
暗红色，在布衾上蔓延开来……
房中，沈妙妍和谢昭两人在烛火的照耀下，细细商讨着方案。
突然，房间的窗户被撞破，木制窗框折断，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两人猛然一惊。
还未找到地方隐藏谢昭，追兵已至。
率先破窗而入的是一名女子，身上的衣服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她手中持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在烛火和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异样的光。
尖端，似乎尚在滴血。
她一跃而下，快速扫视了房间环境，随后飞身向门口掠去。
后面几个似乎在追赶她的人，正一脸狰狞地呼喊着援兵：“抓住她！她杀了二当家！抓住她！”
女人眼中寒光一闪，随手抓了房间中的檀木桌子朝着窗外呼喊的人砸了过去，窗外那个喊声戛然而止。
但他身后的数名山匪已经向这边赶过来，房门外的山匪也包了过来，房间里面情形一览无遗。
女人径直向前，不过稍作接触，门口两个山匪便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原本沈妙妍是可以装作谁也不认识的。
把谢昭和闯进来的女人一同卖了就是。
但她身上装着半本账本，旁边还站着谢昭，就算是仗着假身份硬撑，也绝对没有先前的自由程度，很有可能被一直盯着，直到死在这里。
而那个女人……她可能，也已经知道是谁了。
沈妙妍心一横，手拂发冠，再一扬，一片白雾冲着追兵而去。
最前面的几名山匪膝盖一软，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几乎是在沈妙妍动作的同时，谢昭也动了。
他单手一撑，利落地翻出窗，噗噗几声，那几个吸了药粉的人便都昏死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嘈杂瞬间恢复寂静。
窗外，谢昭拽着几人的身体，扔到一个有些昏暗的角落。
随后，谢昭掸了掸身上沾上的白色粉末，冲着沈妙妍歪了歪头，手指在自己身上比划几下。
沈妙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扬声道：“都拍干净了。而且那药粉只是很短时间使人无力，我们吸入一点也无妨。”
谢昭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沈妙妍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竟是全程屏息与人打斗的。
谢昭的武功，似乎比她以为的还要强悍一些。
随后，谢昭动手将几人的外衣扒了下来。
抖开其中一人的外衣，盖住洒在窗上的白色粉末，谢昭轻手轻脚地翻了回来。
而后，他把其中两件外衣递给沈妙妍。
沈妙妍接过，神色古怪。
前世坐在轮椅上的谢昭，各方面都是一个完美的正人君子的样子，没想到他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还挺顺手。
沈妙妍一边披上谢昭递过来的山匪外衣，一边转头看向女子：“古灵，古寨主？可对？”
闯入的女子站在门口，尚且喘着气，闻言有些错愕地看了过来。
“在下姓严，是开镖行的。你的妹妹锦薇托我来找你，这是信物。”
沈妙妍递过那只仅有短短一截的羽箭。
古灵看着那只羽箭，指尖微颤，半晌没有开口。
沈妙妍便继续道：“我们再过一刻便要点火烧寨，必定会引起骚乱。正要借此离开这里，古寨主可要与我们同行？”
古灵胸膛起伏，半晌，咬牙道：“不行，我还有事要做。”
沈妙妍干脆坦诚，劝道：“我们拿走了一些东西，他们发现以后，会发疯。”
古灵满不在乎地摆手：“我刚把他们二当家宰了，他们早就疯了。”
沈妙妍眼神微动：“古寨主可是有什么顾虑？”
古灵看看沈妙妍，又看看谢昭，似乎在犹豫什么。
几息，她握紧手中的半截羽箭：“我要救人。”
果然。
沈妙妍立即将另一件山匪外衣丢给古灵：“那便去救，穿上。”
沈妙妍一边系自己的衣带，一边安排：“这寨子西南有一处牢房和一个小屋，没有战斗力的女子通常在小屋里。他们会给脚镣上锁，但古寨主应该不需要……”
钥匙的事情并不算好处理，但沈妙妍回想古灵将檀木桌子举起后，轻描淡写地丢出窗外的样子，没继续说下去。
她觉得以这位古寨主的力气，那种脚镣，她可以直接拽开。
“再过半刻，等听到那边的动静，古寨主便动手。仓库那边的动静会很大，你要尽快。”
随后，沈妙妍对谢昭点头。
早已穿好同款外套的谢昭，若有所思地点头回应，翻出窗外，身体一佝偻，融入了夜色。
沈妙妍和古灵两人赶到那处小屋。
小屋中有十几名年轻女子，衣衫破烂，浑身灰尘地蜷缩在稻草上。她们的一只脚上扣着脚镣，粗重的铁链将她们束缚在房中柱子上。
即便两人进来，也没有人抬头来看。
古灵快速扫视一圈，露出了急色。
“她不在这！”
话音未落，她便要向外冲。
沈妙妍手疾眼快地拉住她：“冷静点！如果不在这里，我知道她会在哪，你先救这些人。”
古灵心急如焚，显然听不进她的话，手一挥，便要甩开沈妙妍。
她走了，这些人就死定了。
放任古灵在凡云山大闹一场，没有任何好处。
沈妙妍手中力气加大，看向古灵，神色变得冷硬：“古寨主，我给乌云寨的人去信，调了你的人，你如果不活着出去，她们可未必会乖乖待在那里等着。”
古灵猛地抬头，瞪着沈妙妍。
沈妙妍没有理会她的怒目，冷淡地道：“再过两刻，她们就会来。你若想让大家都有活的机会，就留在这。等待时机一到，把这里的锁链解决掉，然后去接人。”
她语气沉沉，再次强调：“按我说的做，保证你的人在寅时前到东边寨门，才可能保住所有人。”
古灵的唇抿紧，胸膛起伏。
其中一名女子突然怯懦出声：“你们要找的，是野娘子吗？”
古灵猛然回头。
“野娘子说，会有人来救她。这里，只有她一直坚持这样说。”
古灵大步向前，直直盯着那名女子，颤声道：“她可还好？”
那名女子低下头：“野娘子今日被带走了……”
古灵手指颤抖。
她是从那个路子进来的，她知道这个山匪窝是个什么样子。
这里的人，是给那寨主选的，她说好要保护的妹妹，被他们这样子糟蹋。
沈妙妍咬牙：“古灵，到时间了，准备动手。”
她摸出数个火折子，一一抛给那些被铁链束缚的女子们。
“火很快就要烧起来了，外面的山匪都要救火，做点你们能做的。然后跑，出门，向右跑！”
几名女子仰着脸，木然的神色随着铁链的断裂，渐渐染上疯狂的喜色。
沈妙妍将古灵留在了这里，自己一人动身前往凡云山大当家的屋舍。
此时，沈妙妍在屋外，静默地等待。
她原本就与谢昭说好要宰了这个畜生。
没想到却是古灵先在二当家那边动了手。
好在刚好撞上了她和谢昭，消息被暂时压了下去，这位还没有被惊动。
说来荒谬，寨子着了火，寨主还有闲心搞床上那些事。
沈妙妍侧耳听着屋中的动静，漠然地想：“十息，还有十息这个畜生就可去见阎王爷了。”
药粉顺着窗户，一点点蔓延到房中。
心中默数着，算好时间，沈妙妍屏息翻进房中。
落地，她却是一愣。
眼前这是什么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