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后,宁天烛找到了唐盈谢过她给的用来装桃枝的玉瓶。
“参加您一场宴席还连吃带拿,若是让我父亲母亲知道了定然笑我抠门,叫我来向您赔罪。”
唐盈将手中花枝点缀到手底下的花环中,道:“少来,这一年来我赠送他人的花枝丹药怎么也有近千人,若人人都跟你一样钻到礼仪堆里去,那我沉衣谷干脆也别开了,光等着人赔罪就是。”
又撇了她一眼笑道:“你父亲母亲看你跟看眼珠子似的,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摘得,他们啊,才舍不得让你来赔罪呢。”
宁天烛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不不不,还是要赔的,纵是现在没得罪,多赔些罪,就是以后得罪了也好同您说话呀。”
唐盈道:“就你鬼机灵。你那好竹马今日可出了不少风头,你也不管管他?”
宁天烛道:“管,只是我管不得,待我回去秉了霍家叔叔孃孃,让他们拎着他脖子来给您赔罪。”
唐盈嗤笑道:“免了,我怕他把我沉衣谷给拆了。”
霍无双那个小子可不是什么能低头的性子,四域试炼上他两只手脚全断也要把人脖子咬出个窟窿来,谁见了他不道一句狂妄。
宁天烛赔笑一声,往前凑了凑问道:“这花环看起来好生漂亮,不知道我戴不戴得?”
唐盈拿起花环试了试手感,对着宁天烛挑了挑眉道:“小青女,其他金玉丹药你都可去挑,唯这花环你戴不得,这花环是你谷主我新夫君要的。”
室内寂静下来,光从木窗透进来,散落一地明亮。
宁天烛道:“谷主,为何突然要娶夫了?以前未听您谈起过,今日一听,实在吓到我了。秋月好像也吓到了的样子。”
唐盈道:“我与李计已相识一月有余,他医术毒术皆精妙绝伦,有时间一定让你也看看。”
宁天烛沉默不语。
唐盈久不闻声音抬头看向安静的女孩,问道:“你是担心秋月?”
宁天烛抿了抿唇最终点了下头。
“我实话实说,您对于她似乎过于严厉了些。”
唐盈皱了皱眉问道:“有吗?”
“有,她做了坏事您会惩罚她,但她做了好事我却没见您表扬过她,就算秋月炼成了除暇丹给您,您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有心了,须知她准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呢。”
唐盈道:“除暇丹若是我需要自己会炼,她此次献上除暇丹不过是向众人炫耀自己已可越级凝练丹药罢了,若是当真问心意,我倒觉得还不如你那什么牢子的牡丹花宴图好。”
“……”宁天烛道,“您这也言之过甚了。”
怎么还小孩脾气?
唐盈又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响声。
有弟子的声音道:“少谷主,您怎么在这里?”
宁天烛同唐盈均是一愣,纷纷抬首看向门外。
不妙。
宁天烛立即起身推开木门,门前只有一个懵逼的弟子,她翘首看去只看到了拐角处唐秋月的一片衣角,下一秒亦消失不见。
室内唐盈直接问弟子道:“少谷主走了?”
弟子察觉气氛不对,哆嗦着点头称是。
唐盈颦了颦眉,眉宇间隐有怒意。
宁天烛道:“大概是有些急事。”
唐盈不语,挥挥手让弟子下去,道:“枉费你宁肯冒着得罪我的风险来替她说话了。”
宁天烛抿唇道:“唐姨……”
唐盈抬手打断道:“你既叫我一声唐姨就别再跟我谈她的事了。”
“可是唐姨,秋月她真的是很爱戴您的。上次去我家吃到好吃的茶点,她知您爱吃甜,特意带回来给您。”
唐盈想起那时糕点,神色微缓,半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但医毒双修之事我不会退步,不管是你还是秋月,谁来劝我都不行。而且当初你不是也觉得人如若想要长久发展,不光应当有拯救别人的药,也应有抹去敌人的利刃吗?”
这话确实是宁天烛说的,但是她没想到唐盈说干就干,手段还那么激进啊!而且……
唐盈道:“关于李计一事我会再与她谈谈,其他的你就不要多说了,好吗,小青女?”
她瑰丽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疲惫。
宁天烛点了点头:“您多注意休息。”
临走时唐盈问道:“你可知你那小竹马怎么突然间来给我送贺礼?”
宁天烛道:“是因为黎孃孃的病。”
唐盈道:“你的病便已将我愁的头发都白了,这才勉强稳住。她的身子我确实已无力回天,就算祝无暇来了我也是这样说。”
宁天烛一怔,心下一沉,虽然她已有预料,然而听到黎孃孃被医生宣布放弃还是挺难受的。
而且……她迟疑道:“不,只是最近黎孃孃身体有了好转,为此来感谢您而已,您不必有负担。”
唐盈皱眉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一个月……黎孃孃看起来面色好了一些。”
唐盈犹疑道:“是吗?”
她抬手敲了敲桌子,低头去看自己的花环。
宁天烛见状行礼过后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那叫霍无双那小子不必来感谢我了,我已有一月未曾去帮黎清清施针了。”
宁天烛停在门口,有些茫然,还有些不知名的害怕,她回眸看向矮桌前的人问道:“何意?”
廊前屋后寂静,她于原地等了许久见唐盈抬头薄凉道:“需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
“或许霍痴是找到比我医术更好的人了。”她平淡劝道,“……青女,往后离他们家人远些吧。”
宁天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何意?
这世上上哪里找比沉衣谷谷主医术还好的人呢?真的有这种人吗?若是有,同样身体不好的她怎得没听霍痴谈起?
她怀揣着这个秘密就好像怀揣着一个定时炸弹,走过曲折的廊檐,旁边窜出来一个人把宁天烛吓了一跳。
宋青一身琳琅,抬手取下自己的鬼面具露出面具下清俊的面容连声赔罪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兴起就来吓你。不过你怎么神不守舍的?”
宁天烛喘了口气道:“没事,你怎么来这里了?”
宋青道:“你们家宝月让我来找你的,我进院子的时候还看见第一剑修了,那家伙正被一帮人围着切磋呢,我看他是热血上头了,记不得你了。我让弟子给他留了话。如何?跟我一道出去吧?”
宁天烛点了点头,遂跟他一道往前走。
走到拐角前方湖水亭中站立着一人。
宋青奇怪道:“是唐秋月,她怎么在这里?莫不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了吧?还说要我帮忙设计给她母亲打造首饰,这下别说首饰,怕是见了我都恨不得将我丢出去,以免触景生情。”
宁天烛对于宋青的碎嘴子很是无奈,道:“你少说两句吧。”
好端端一个人,偏长了张嘴。
前方唐秋月冷然回眸,先是在宋青身上定了定,把他看的浑身发寒,然后她看向了宁天烛,拿起桌上的画递到她面前。
“带着你的东西滚。”
宁天烛定睛一看,正是她带来的贺礼,桌上还有一些东西上面有白府的标志,应当是她父亲母亲送来的。
这些年宁天烛每每生病和平常身体的调理多依赖于唐盈,所以到了送礼的时候,白家夫妻两个总不肯落于人后,必是备的整整齐齐、厚厚实实的。
宋青有些不忿,上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同唐谷主闹了别扭为何来迁怒青女?你有本事去找你妈撒泼啊!”
宁天烛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唐秋月眼眶变红盯着宋青道:“少阁主,这件事是我们花溪的事情,与你无关。”
宋青恼道:“青女的事怎么跟我没有关系了?你别以为你是沉衣谷的少谷主你就了不得。”
唐秋月道:“你是她什么人?你要来替她来打抱不平?”
宋青扯开宁天烛,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背地里拧自己,唐秋月的瞳孔收缩一下,只听得他道:“我们是挚友!挚友你懂得吗?!”
懂不懂这两个词的含金量啊!
唐秋月咬了咬唇道:“宋青!她是你朋友,我就不是了吗!”
宋青颦眉道:“那怎么能一样,我是先认识的青女再认识的你,何况起先我们俩关系还不好,如果不是青女从中调和,你我也不会成为朋友。”
宁天烛连忙要挽救一下,道:“并非如此……”
话没说完只听得唐秋月冷笑一声道:“好好好,既如此你我三人从此之后也不必再留情面。白霜,凡你在花溪,见我要避我三尺,否则你白家生意就不要在花溪做了!”
宋青见她说不通,怒道:“谁稀罕你这破地方!”他转头看向宁天烛道:“你们来我浔阳,我浔阳一应商行都会敬你三分!”
宁天烛抽了抽嘴角。
够了,真的够了。小孩子打架拉帮结派也就算了,可你们两个又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孩,麻烦对你们说过的话负点责任好不好!
宁天烛不是夸大,白家虽然退出修真界视野多年,然而真要刚起来,于花溪也是大不利的。
别说让唐盈知道唐秋月搞这么一出,就是让沉衣谷诸位长老们知道了,也是会对她唐秋月这个少谷主颇有微词的。只是这话此时此景说出来更像是威胁,势必会火上浇油。
宁天烛推了推宋青,走上前从唐秋月手中拿过了画。
唐秋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钗子。”
她发间发钗乃是她所赠。
宁天烛伸手取下来递给她。
唐秋月拿过后则愤恨丢进了湖中。
宋青上前一步脸上怒容愈深:“你!”
唐秋月漠声道:“还有桌上东西,脏了我家的地!”
宁天烛没动,道:“这画我拿走无妨,左右只是我自己心意,只是桌上这一干物件,若是少谷主想退,便差人退去我家吧。”
“告辞。”
说罢使劲拽着宋青往外走。
青石板平整古朴。
唐秋月的声音沙哑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意道:“白霜,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相提并论。我与母亲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来做好人!”
说罢,扫落桌上一地物件,于地面相撞发出不知名的碎裂声音。
宁天烛脚步一顿,回首看去,大大小小的宝物奇石散落一地,锦绣盒子沾了土。她认出那其中一枚鸡血宝石乃是她亲手挑选的最大的一颗。
“我并没有想做好人。唐谷主替我养身多年,得罪她于我没有半分好处。”
纵使这话有可能会让唐秋月对她的白月光值跌落谷底,宁天烛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她心想,反正还有霍无双那个大头兜底,说一两句真话又能如何?
何况……
“我亦不满你许久了。”宁天烛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