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挺好。】

她高兴就好。

赵夙还没有老到连这点小事都想说教。

杨窈若煮好后,抖着细长的胳膊把吃食捧上去,那三人早就跪坐在案前,一见她来,伯娘就抱怨道:“怎么这么慢,是不是偷懒了?”

接着,伯娘心疼的看向自己儿子杨榆里,“我的儿,饿坏了吧?来多吃点。”

伯娘忙不迭给她的心肝大好儿盛卵花汤,使劲的捞,东西是三碗里最足的。

伯父则看向杨窈若,颇为满足的笑着,一副长辈的姿态,“你也坐,来喝点卵花汤。”

倘若不是亲耳听见他如何和人牙子讨价还价,甚至主动提出要把杨窈若送进窑子只为多要钱,只怕走出去人人都会称他一声好,并且把一切错都归咎到他妻子身上。好好的人,娶了无德的妻,当真可怜。

可杨窈若清清楚楚知道他有多伪善,心里厌烦极了,和赵夙吐槽,“你别看他笑眯眯很和蔼,其实是个色鬼,而且还喜欢吃窝边草,除了窑子,还常找挑沾亲带故的嫂子婶婶调情,恶心死了。”

心里骂声连天,并不妨碍杨窈若面上胆怯,“不不不,这样好的吃食我怎么能喝呢,我去灶上就好了。”

“算你识相。”伯父还没开口,伯娘睨了她一眼,勉强满意,“刷锅水也能尝味,你自去吧,晚些来收拾碗箸。”

杨窈若低声应了,慢慢走出去。

临出去前,还听见他们闲聊。

堂兄杨榆里语气迟疑,“这汤怎么一股腥味?”

“儿啊,老母鸡下的卵,当是鸡卵味重些,好着呢!快快多喝些。”伯娘一边催促儿子,自己也喝了一大口,虽说口中是有一股味,但好东西味怪点也是当有的。

伯父见状,加上饿了一晚上,自然也喝得急。

听到他们讨论的杨窈若可算好受些,在不见人的漆黑角落露出狡黠的笑容。

喝吧,多喝点,喝死算了。

杨窈若收拾好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小一间,甚至比不上柴房宽敞,胜在干净整洁,都是她自己整理的,窗台上还插了一簇野花,已经彻底枯死了,仍旧散着若有若无的淡香。

乡下艰苦,烧水费柴火,且一但风寒不易好,所以天未彻底热起来前,农户几乎都不盥洗。杨窈若则受不了,她借着烧火做饭的便利,常偷偷烧些水擦洗。今日也是如此,柴房久不见天日,谁知晓有没有虫子跟在身上,擦洗了才好换衣裳。

原主的兄长应当十分疼爱她,穷乡僻壤,又不见得有赚钱的生计,却为原主备下几件衣裳,打补丁的也少。

她把摇摇欲坠的门窗合上,尽管还是有些漏风,可到底比外面要好一些。杨窈若的手碰上衣裳,突然停住,她看向虚空,狐疑道:“你……是不是一直都能看到我?”

【嗯。】

“我一会儿要换衣裳,你闭上眼睛,不许看!”杨窈若道。

【闭上也能看见。】

“那怎么办?”杨窈若迅速速收回自己的手,“你不会告诉我往后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能看见吧?”

【不会。】

【脑内条框甚怪,意念可控,约莫识得七八成,已可操纵视闻。】

比起赵夙这个纯古人,只能靠聪颖以及不断尝试来得知功能,杨窈若则一听就明白了。她还趁势讲起了和系统有关的种种见闻,还有各种奇怪的定律,准备开一开赵夙的眼界,哪知他十分淡定。

【我性命垂危际犹可再活,可见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未听未闻未见,许是我寡陋,未必是杜撰。】

杨窈若自穿来就被困在小村子里,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说辞,人都被洗涤得心胸宽广了起来。她面含微笑,对着赵夙由衷道:“所以……你怎么还不把画面关上,我的水都要冷了!”

想把她带跑偏,没门!

赵夙在另一处听见她娇憨的指责,不由失笑。

【好。】

【我已见不到你周围情形,声亦不闻,安心休养。】

【白瓷瓶是治外伤的药,你常受亲戚虐待,我料应有淤伤,可涂于表面。若有何事,可于心中唤我,我亦能知晓。】

他敦敦道,事事交代仔细,像先生,又似阿娘,语气温和,让人心中填满暖和日光,绵密酸软。

“你方才说话真像我妈,嗯……就是阿娘,她也喜欢叮嘱我,事事都要安排。虽说没什么自由,但在她身边我从不操心,走什么路,吃什么粮,都由她定。有时我也闹,气起来便装模作样说要离家出走,其实就在小区里的长椅上坐着,我胆子小不敢往外跑。

然后她便会找到我,坐下来先把冰淇淋递给我,等我别别扭扭吃了,再语重心长的和我讲道理,她有多不容易,我爸有多可恨,哦,就是阿耶。我阿耶是个负心汉,很老套的穷小子攀上高枝后变心的故事。我几乎是阿娘的全部,被背叛后唯一撑着她活下去的命根子。离了我,不知她该怎么办?

哈哈,不知怎么就讲起了这些,赵夙,你呢?看你出手不凡,谈吐气度不俗,家中应该是传说的王侯将相吧?高贵娴雅的阿娘,威严凛凛的阿耶!”

杨窈若褪去衣裳,轻轻擦拭肩头,随口在心中问道,将话头抛给赵夙。

【我的生母是无名分的通房,生下我便死了。】

他只是寥寥一句,杨窈若就听出了许多艰难,她本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却顾不上,因为……窗外有人在偷窥。

“啊啊啊啊啊,赵夙!!我门口有人,怎么办?怎么办!有人偷窥,我害怕!”

【无礼了。】

他下一瞬重新见到杨窈若周遭的情形,目光落到窗户的破洞上,眉头紧锁,语气隐有薄怒。

【是你堂兄。】

【想教训他吗?】

“想!!!”杨窈若在心里高呼,瘦如枯柴的手紧握成拳,无一不代表她苦恨堂兄已久,随时做好起义的准备。

【他此时做贼心虚,你冲出去边打边喊抓贼,既可教训他,他亦不敢声张。】

“啊?这成吗?”真要是上手,杨窈若便犹豫了,她只敢背后蔫坏,当面冲突的事从来没试过。

她心中声音讷讷,“我不敢……”

【你若胆怯,只在背后使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要到何日才能摆脱他们?】

【难道指望用卵壳来拦着他不再偷窥?】

【杨窈若,你清醒些!】

想起藏在窗纱下混浊贪婪的目光,仿佛蜘蛛一般黏腻在身上,令她作呕。

杨窈若心一定,将衣裳一把穿上,轻轻挪动脚,目光对着窗外,两下便冲到门前。

那人还弯着腰使劲瞅,奇怪怎么看不见光滑如脂的肌肤,便被人一把揪住了耳朵,“哪来的登徒子,也敢闯进我家。”

杨榆里一个及冠的男子,力气自然不是杨窈若能比的,奈何他做贼心虚,不敢声张,一时躲闪不及,之后便连连败退。

杨窈若更聪明,她知道自己力气不大,拿起旁边的木棍就往他身上使劲打,引得杨榆里抱头鼠窜。

他手上身上都火辣辣的疼,左右跳脚想大叫,偏偏不敢出声,怕被认出来,痛呼声都咽下去,只长大嘴巴像只滑稽的马猴。他瞅了眼暗色的天,一个扭头就想跑,等跑出去再悄悄回来,谁也不知道是自己做下这等丢人的事。

杨窈若也想见好就收,放他离开。

结果主屋的伯父伯娘也听见动静,伯娘肥胖,一身赘肉,可动作灵敏,生怕自家遭贼。

只听她声如洪钟大喊,“哪来的动静?”

杨窈若知道不好,赶忙换了个说辞,“伯父伯娘快来!不知哪来的人,鬼鬼祟祟偷窥,问也不答,怕是蟊贼!”

果不其然,听见杨窈若的说辞,爱财如命的伯娘脸色都变了。她顾不得其他,大喊一声,“呐!死蟊贼,偷到你大母家来,也不掂量掂量你有命出去没有!”

“砰”“砰”“砰”

伯娘拖着肥圆的身子,右手拿着土灶的木锅盖,一边大叫一边跑来,每一下地都似乎一震,十分可怖。

“噗!”伯娘将杨榆里撞倒,一屁股坐在他身上,举起木锅盖就猛砸。

“啊!啊啊!”一下打得比一下狠,杨榆里再想忍都憋不住,一声叫的比一声惨,不知道还以为他家里半夜杀猪。

伯娘心有余力,蒲扇般的大手毫不留情冲底下人来回扇巴掌,转头还能叮嘱在一旁假装不敢动的杨窈若,“去!杀猪绳拿来,老娘要把这蠢蟊贼吊村口,看还有谁不长眼偷进我家。”

伯娘动起手那叫一个厉害,眼看杨榆里出气多进气少了,她还在那得意自己厉害,杨窈若则仗着天黑毫不掩饰笑意,还不忘在心里问赵夙杨榆里的惨状。

“粮……”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