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进士郎的混蛋大舅哥04

众人有意跟宁荣拉近关系,道宁荣得双子乃吉兆,笑哄宁荣办一场满月酒。

宁荣面上不显的将此事揭过,心里却有些发愁。

傍晚他回到住处,晏老娘在厨房忙活,晏父在小厨房外剥花生米,剥一管花生,碗里一颗,嘴里一颗,脚边的花生壳落了一堆,碗里才小半花生米。

宁荣嘴角抽抽。

“女婿回来啦。”晏父咧着嘴跟他打招呼,“小妹和孩子在屋里。”

宁荣点点头,朝东厢房去。晏小妹正在困觉,旁边摇篮里的两个孩子醒了,小嘴吐着泡泡,难得没有闹腾。

“算你们有良心。”宁荣怜爱的点点儿子的小脸,用方帕小心擦拭儿子的口水,听见身后动静。

晏小妹醒了,撑着身子欲坐起身,宁荣赶紧扶她:“是我吵着你了?”

晏小妹摇头,“我从晌午睡到现在,睡饱了。”她抚过丈夫削瘦的脸,心疼道,“我还能歇息,相公晚上歇不好,白日又当值,一点休息都不得。”

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宁荣捧住她的手柔声安抚,又说起自己在庶常馆的事,见娘子愈发心疼,赶紧切换话题:“同僚说我得了一双麟儿,都希望我办一场满月酒。”

屋内寂静,晏小妹抿了抿唇,迟疑道:“大概要多少银子。”

“咱们还剩多少银子?”宁荣去墙角挖出一个布包,本不抱期望,然而拿到手顿了顿,打开一看,银子闪着淡淡的光辉,整整二十两。

这怎么可能?

晏小妹也愣住,夫妻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没给哥钱?”

两人齐齐摇头。

有些事经不得琢磨,宁荣细细算来,从娘子早产去医馆救治,买母山羊,还有这大半月的日常开销……

这些钱从哪儿来的?

夫妻俩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恰逢晏淮从外面回来,宁荣立刻迎出去,高声唤:“哥!”

晏父手腕一颤,手中的花生米落地,晏老娘也举着锅铲奔出厨房。

晏淮不以为意的掏耳朵,“嚷嚷什么,我又没聋。”

宁荣声音弱下去,“有事…”

两人进入书房,宁荣将自己心中疑惑道来,不禁屏住呼吸,等一个答案。

“这事啊…”晏淮没骨头似的瘫在宽椅上,随口哼哼:“一个傻子给的。”

宁荣急切上前:“给你五十两是不是。”

晏淮嘻嘻笑,“对呀。”

宁荣气了个倒仰,把着晏淮双肩,隐隐崩溃:“你之前不是说你不认识曦槿坊的黄管事,你没向他借钱吗?!”

晏淮不高兴推开他,昂首道:“我本来就不认识。”

宁荣彻底崩溃:“那你说五十两谁给的!”事到如今还要抵赖吗!

晏淮理所当然道:“日木坊的管事给的。”

“什么日木…”宁荣反应过来,晏淮大字不识几个。“曦槿坊”三个字,晏淮只认半边。

宁荣一股火升到半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脑子眩晕几乎站不住,摸索着在晏淮身边坐下。

他声音发紧,询问晏淮借钱始末。

晏淮随便回忆了一下:“姓时的带我去赌庄,我钱赌没了,他就带我去二楼找管事借钱。然后他们让我写借据,我不会写。他们让我留个抵押物,我身上就一块玉佩,就抵给他们了。”

“那怎么就成我家的传家玉佩了?!”宁荣破声。

“提身价呗,多新鲜呐。”晏淮打了个哈欠,瘫在宽椅上好舒服,他想睡觉。

宁荣一阵恍惚,他自念书以来,克己守礼,从未做过亏心事。

这笔坑来的钱,他不能要。

宁荣拽着晏淮起身:“剩下的钱呢?”

晏淮警惕:“作什么!”

“我要把钱还回去。”宁荣咬牙道,他想起当日对黄管事的矢口否认,脸都发烫。

晏淮不干:“我凭本事借的,凭什么还。”他把宁荣推了个屁股墩儿往外跑,宁荣赶紧跟上。

西厢房内,晏淮找到自己藏起来的钱开溜,被宁荣堵个正着。

他劈手夺过,低头一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只剩三十两了。他回东厢房拿上仅有的二十两出门。

晏父晏老娘拦他,宁荣第一次强硬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还请岳父岳母让路。”

“那是我的钱。”晏淮气的跺脚,大声纠正他。

宁荣越过晏淮出门,他步子快,晏淮一路跟着他撵,道:“你甭想了,等你到北门,天都黑透了。”

适时一辆牛车经过,宁荣赶紧拦住,晏淮:???

“喂?等等我。”晏淮爬上牛车,半个时辰后,两人抵达曦槿坊,宁荣拿出五十两,道出还钱意图,黄管事脸色铁青。

庶常馆那边刚出事,宁荣便来还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又怎么宁荣了,届时攀扯出主子,引来其他势力狂打。好一招歹毒的连环计。

心念电转,黄管事挤出一抹笑:“宁相公说笑,赌坊拿了玉佩,晏小哥拿钱,银货两讫,又何来还钱之说。”

晏淮抱臂点头:“对的对的,是这样没错。”

宁荣:“可是那玉佩不是……”

“没有可是。”黄管事派人将宁晏二人“请”出赌坊,再也不想看到他们。

宁荣抱着银两,神色茫然。

晏淮不高兴:“看吧看吧,就你一天天事多。”

宁荣长长吐出一口气,不想理会大舅哥。

他抱着银两闷头往回走,忽然被人抱住腿:“宁乡公…里相公饶命……”

宁荣惊的汗毛倒竖,差点踹出去。晏淮凑过来,疑惑道:“时志?”

“是窝。”男人扒开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张脸,两颗标志性的金牙被人掰了,现在咻咻漏风。

宁荣也认出男人,“是你。”

当日黄管事来小院要钱,时志也在。

时志对着宁荣砰砰磕头,断断续续讲述自从宁荣考上贡士,他们如何步步为营接近晏淮,如何骗晏淮去曦槿坊,同赌坊勾结骗晏淮的钱,引晏淮堕落,从而达到掌控宁荣的目的。

“什么?你们出老千!”晏淮一脚踹过去,宁荣赶紧拦住他,让时志继续说。

时志缩了缩脖子,继续讲述他在晏淮赌输后,如何哄劝晏淮向黄管事借钱。

说晏淮聪明吧,晏淮大字不识几个。说晏淮蠢吧,他死活不在借据上按手印。黄管事和时志没招了,最后才让晏淮以所谓的“宁家传家玉佩”抵押。

实在是晏淮那孙子说的煞有其事,又与时志做了许久的酒肉兄弟,黄管事和时志才大意了。时志想到这,怨恨的剐了晏淮一眼。晏淮比他更凶的瞪回去。

时志老实了。

时志给晏淮做了担保人,结果可想而知。晏淮耍赖不认,黄管事一股气撒时志身上,打瘸了时志一条腿,抄了时志的老窝,逼得时志行乞。

“宁相公,窝错了…”时志不停告饶,恳求宁荣宽恕他,给他一条活路。

时志同黄管事一样,认为宁荣将计就计反制他们。

他走投无路,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宁荣身上。

宁荣震惊当场,他从来没想过大舅哥荒谬的借钱事后,藏了这么多腌臜和算计。

他脊背发寒,他后腰钝痛,他……

等会儿,他后腰真的有点痛,宁荣侧首望去,见大舅哥曲指猛戳他后腰。

不等宁荣言语,晏淮跟他咬耳朵,“你怎么想的?”

宁荣被问住:“我……”

“你不管他,让他受尽折磨去死?”晏淮想了想,肯定道:“你好毒,我欣赏。”

“不…”宁荣让口水呛到,顺了顺气:“哥,我没有那个意思。”

时志闻言,更加用力的扒拉宁荣裤腿,哭的涕泗横流。

宁荣对时志叹气:“我未任官职,如何相帮。”

晏淮摩挲下巴:“你找人给他弄个籍贯,再给他点钱送出京就行了。”

时志这下对晏淮也没了怨恨,朝晏淮猛猛磕头。

宁荣心中五味杂陈,暂时将时志安顿,回去路上愁眉不展。

“哥,我一个庶吉士,找谁给时志弄籍贯。”方才时志满眼希冀的望着他,他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哥,哥?”宁荣疑惑张望,晏淮守在熟肉铺前,要了两根卤猪尾。

宁荣无语凝噎,都什么时候了,大舅哥还顾着吃。

晏淮将一根卤猪尾给他,宁荣咽了咽口水,抬手接过。

“你刚才说啥。”晏淮啃着猪尾嚼嚼嚼。

宁荣放下猪尾,“我不知道找谁给时志弄籍贯?”

“找你同乡孙常寅啊,他没你厉害,只考了个同进士,后来进户部了。”晏淮继续嚼嚼嚼。

同进士又称如夫人,进翰林院的资格都没有,要么外放县令,要么六部谋事。

宁荣不语,他跟孙常寅并不熟稔。只是同出北地,勉强算一个府的。

“哥,我跟他非亲非故,贸然登门不可啊”

晏淮被他说烦了,一个弹指弹他脑门儿,“你请他吃饭,塞几两银子不就行了。”

“不不不,那是行贿。”宁荣脑袋摇成拨浪鼓,他读圣贤书,不能如此。

晏淮劈手夺了他的猪尾,一口咬下:“人家也得请酒打点,你让姓孙的倒贴钱给你办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宁荣被堵的哑口无言。

晏淮才不管他,两人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住处,晏父晏老娘看见宁荣肩后沉甸甸的包袱松了口气。

晏淮夺回他的30两,甩给宁荣一个白眼。

宁荣:……

晏老娘低头看向包袱里剩下的20两,又抬头看向宁荣,惊道:“你们手里只剩20两了?”

宁荣呐呐,含糊应了一声回屋。他的孩子又睡下了,晏小妹坐在床头打络子,见他来温柔的唤他,宁荣紧绷的心神一缓:“娘子。”

他依赖此刻的温暖,静谧,美好。半晌,他将所有事一并道来。

晏小妹几度变了神色,又气又恨,这京中的人实在阴毒。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相公是北地学子而已,视她相公为棋子,随意使用或弃毁。

晏小妹勉强压住心绪,温声宽慰道:“虽然哥行事无赖,但此次也是错有错着,还给咱们提了醒,可见连上天都照拂相公。”

在晏小妹一番安抚下,宁荣心结解开,只是磨蹭在屋里不肯出去,等院里没动静了,他才去洗漱。傍晚时候他对岳父岳母疾言厉色,这会子回想都快臊死了。

晏小妹看破不说破。

小院气氛古怪,直到尖利的哭声强势打破。

晏小妹和宁荣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讪笑:“真哄不住。”

晏淮愤愤接过娃,又赶妹妹妹夫回屋歇息。期间他朝装死的正屋重重冷哼,这才带娃回西厢房,喂奶哄睡。

次日宁荣上值后,晏小妹恳请晏淮给孙常寅带个信儿。

“知道了。”晏淮敷衍应下。

傍晚宁荣借口有事,不与王庶吉士同乘,转而唤了一辆骡车去约定地点会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