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梧桐花落,永不出错。
——《恋尔序章》
桑尔站在院中,向一处瞧了眼。
正在拔草的工人们仿若没看见她,有说有笑的聊得热闹。
桑尔盯着院中的那棵挂满紫色喇叭花的大梧桐树看起来,静静地,人们谈论的声音七零八落地钻到她耳朵里。
—“什么?谁进局子了啊?”
—“不知道别瞎说,是老张家那傻小子进精神病院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没听说啊。”
—“就今天的事儿,我也是听村西小拐子说的。”
—“老张有那么多钱送他去医院啊,这疯病可不好治疗啊。”
—“听说是疯得更厉害了,不送进去也没法了。”
—“害,老张家那小子不是强·奸未遂被人报复才打傻的吗。”
— “哎,老张头这辈子可苦着呢。”
“……”
大脑嗡的一下,那些关键字眼拼拼凑凑,桑尔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缀满枝头的梧桐花随风晃动。
啪嗒一声。
一朵花落地。
嗡嗡的车子启动声响起,桑尔转身,身后的紫色花一朵接一朵无声地掉落。
付琛在她身侧后方一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看了她两秒。
“上车?”
全黑发亮的机车,和这车的主人气质很像,又帅又酷的。
桑尔看着那翘高的后座有些愣神,她“嗯”了声后抬步子走近车身。
张涛闻声从厨房里小跑出来,热切地问他们去哪儿。
“出去买点东西。”桑尔思考着要怎么优雅地踏上这车,回话的速度快了些,“不用留饭了,我们在外边吃。”
言外之意是说,别再问了。
张涛也识趣的没再开口,转身回了厨房。
付琛弯了身子,肩膀下沉,倾斜弧度流畅。
随后,“哒”的一声,脚踏板开了。
桑尔离车子更近了些,一条腿半抬不抬的最后又稳稳地落在地上。
付琛给她留出的位置还算宽裕,但明显翘高的后座,让她怀疑自己能不能跨上去。
她抬眸去看付琛,发现他正垂眸歪头来看她。
视线相对,桑尔抿了下唇。
许是为了遮掩自己没有一跃而上车的尴尬举动,她伸出手将一缕碎发拂过耳后,讲话的语调都高了两分。
“那什么,你开车技术好不好啊?”
付琛轻勾了下唇角,浅笑道:
“还行。”
还行,这个答复让桑尔礼貌性地挤出一抹假笑。
只是她那句“你认真的?”还没问出口,便听见那人又不慌不忙地道出一句,
“还挺行的。”
他不再是那副淡漠神情,朝她笑了笑。
风又来了,男人额前的碎发随着一动,他回头的瞬间眼睫低垂,顺带着掩去了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桑尔看着他优越的侧脸,片刻晃神。
“那就好。”
她手搭在他肩上用力上了车,座位是真的高,总觉得危危险险的,付琛启动车子的那刻,她下意识的立马双手环抱住了他。
单薄衣料之下是坚硬的触感,以及一瞬间清晰可察的绷直感。
在自身过于紧张的时刻,她竟然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桑尔不解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这一抱确实是有些突兀的。
可这是坐摩托车正常的举动啊,她松了松放在他腰间的胳膊。
问他, “没带过人啊?”
“没带过女生。”
他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外了,“女朋友也没带过?”
“没。”
桑尔多少有点惊讶,她又一次松了松胳膊,身子也直了些,“她不敢坐吗?”
见识过他骑电瓶车的技术,感觉只是一般般,所以她坐在这个位置还是有些害怕的。
“没女朋友。”他声音低沉,完整了上句的语焉不详。
她轻轻“啊?”了一声,这脸没对象桑尔不太信,可又一想自己不也没有吗,她淡然提醒,“我坐好了,走吧。”
付琛举起手里的头盔,“先戴上。”
桑尔抬眸看了眼,没立马去接。
付琛稳着车子,偏过头把头盔放在了她腿上,“凑合下,挡风。”
这个头盔真的不适合她,太了不止一点,桑尔觉得奇怪极了,但就像付琛说的,可以挡风。
毕竟,她确实不想吃土,别扭就别扭一点吧。
头盔戴好后,桑尔视线被遮挡得严实,她干脆闭起眼。
虫鸟鸣声渐盛,一阵风吹过,依旧是满圈的青柠味儿。
“不介意可以抱紧些,”男人清澈又透着丝沙哑的嗓音响于头顶,“安全。”
“喔。”桑尔抱得紧了些,动了动被头盔包住的脸,贴在他的背,来寻安全感。
他问她,“去哪儿?”
桑尔才恍觉她还没说,她淡淡道了句,“镇上。”
本想着要逃开这里去南城好好吃顿饭,但坐到车上的那刻突然就不太想了。至于镇上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像样的餐厅,她兴致不高的随便在地图软件上选了个。
付琛骑行速度比往常慢了不下十倍,他尽量避开那些坑洼严重的路,但奈不住公路破坏严重,一大段都是不平的,避无可避。
咬紧的牙关,僵直的身子,他从没觉得这车这么难开。
抱怨好像总能遮掉几分不自然似的,“这公路坏成这样也不说修修,真是没话说了。”她全身都在用着力,好不让自己再动一下。
好在他开得很稳,没能影响到她努力保持的僵直姿势。
但一直端着真的累到爆了,地图软件提示前方100米即将到达目的地时,桑尔干脆不坐着了。
是的,她坐不下去了。
酸痛,双肩的酸爽感在她抬手去摘头盔的那刻尽数展现,脸上苦痛的表情消了些她才彻底拿下头盔。
明晃晃的大太阳甚至有些刺眼,一眼望去,前方很多人,不同于城市的热闹街道,这里中老年居多,年轻人桑尔并没有扫见多少。
“这里是有什么活动吗?”
“集市吧,”付琛停了车,问她,“去逛逛?”
要下去逛逛吗,在很多年前桑尔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也曾这样问她。
太阳好大,刺得眼睛干疼,她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小朋友了。
她回看付琛,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想到,小时候爸妈一起领她在市集上吃的那份板面她已经想了好久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回了句,“也行。”
车子放到寄存点,两人步行上的街,大概是饭点的缘故,集市上人不少,摊位也很多,卖蔬菜水果、食品的都应有尽有。
新鲜的炒栗子在铁锅里滚来滚去,桑尔买了一份,趁热吃了两颗,就给付琛拿着了。
也有很有意思的大爷,举着一个自制的牌子,在街道走来走去,牌子上的黑色加粗手写字很清楚。
桑尔看清字的时候笑了,指给付琛看,“你看那个大爷。”
一旁慢她半步的男人,在听到她声音时,原本半张在她身后的手臂收了收,顺着她带笑意的目光看过去。
牌子上写了两行字,排版清晰。
第一行,简明主旨,只有两个字。
收狗
第二行,便是她笑的原因了,六个字。
收不听话的狗
知道他看见了,桑尔去看他的反应,只有半勾的唇边。
“什么嘛,不好笑吗?”桑尔小声吐槽,掏出手机去拍照,“挺有意思的啊。”
这里也真的有卖板面的,桑尔在摊位不远处站住步子,抬眼看去。
露天无遮挡物,所有的食品都放在桌子上,后面的地上摆了几张桌子,坐了很多人,桑尔把他们吃饭的声音尽收耳底。
“吃这个?”付琛的提问,让她收回视线。
比她率先开口的,是热情的摊主,衣着干净整齐的中年男人笑着招呼,“帅哥美女来两碗?”
桑尔鬼使神差的就点了点头,“嗯,两碗。”
她后知后觉地转头问付琛,“你吃这个吗?”
“可以。”他淡淡一答,垂眸看看她。
老板给他们指了个空位置,老板娘已经收整过,但还是油乎乎的样子,桑尔有些不解,她怎么就会想要吃这个东西呢?
桌椅都被付琛重新擦拭过,两人背风同向而坐,四周都是人,很近的距离,很没胃口。
桑尔并不爱吃这个东西,是多次验证过的结果,为什么不爱吃,还会反复去吃呢,桑尔自己都不明白。她只记得,小时候吃的那碗真的很香,让她想了很久。
面到桌上,碗里那几片油菜像是浸在热油汤里。
付琛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给她,又抬手问老板要了醋。
很奇怪,他只简单向碗里倒了下,然后放在了她手边。
桑尔纳闷,加那么一点进去味道真的会有变化吗,她就是会放多一些才觉得好吃。
周遭吵吵嚷嚷,桑尔看着醋淌进油汤里,交融,原本的汤色有了明显变化才罢了手。
她把醋瓶放置一旁,剥开的筷子边刚进到碗里,腾地一下,一个重力突然压到她后背上,伴随着一声稚嫩的叫声。
大脑空了半秒,碗倒了,眼看汤就要流到衣服上。来不及事情她从来不屑去做,就像现在,即便她知道弄到衣服上后她会有烦。
可汤水没流下来,视线内突然出现的胳膊替她挡了,同时一道恰到好处的拉力,让她躲开了。
有些踉跄,胳膊被人一扶,桑尔稳住。
“还好吗?”他面色有些沉重。
周围一片哄乱。
桑尔点点头,说:“我没事。”
视线下落在他白色外套袖子上玷污的一片油渍,汤水顺着他手上凸起的青筋纹路往下流。
面是热的,她问他,“你手没事吧?”
“没事。”他甩了甩手。
老板见状赶忙拿着纸走过来,语气慌急,“先看看烫着没有。”
等付琛脱掉外套,桑尔拿过老板手里的的纸巾,直接上手帮他擦了,白皙的肤色有些泛红,显然是烫到了,她转头问摊主,“凉水有吗?”
“有有有,这边。”
发着乱的周遭,一阵尖锐的老人声音放大了。
“说了不让你乱跑,你就是不知道看路。”
“你看看你,竟给我惹事儿。”
“......”
老板给付琛拧了瓶水冲着,那旁的声音越来越大。
“回去了再说!”一阵哭声响起,小孩子哇哇大哭。
又吵又烦。
桑尔转头去看,对上那女人正飘忽的目光。
“又没有要赖你,能不能去一边吵啊。”
很快,那人哈着腰,一脸的歉意说着,“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最后伸手拽着小孩子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桑尔无奈地呼了口气,转回视线,微垂眸看向弯着身子付琛,见他要停止手上的动作。
她立马开口,“别停呀,你快多冲一下!”
“没那么矫情,”付琛朝她抬了下手,“这没什么。”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她居高临下,命令的语气有些霸道又有点不讲理。
然后,付琛应了她的话继续。
片刻之间,她好像看到他嘴角上扬,弧度渐深。
他笑了?他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