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骗子!”宋娇不断念叨着这两个字,眼眶中蓄着的泪却越来越多。
她看着空旷的山野,左右张望,可一直心心念念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她在斑斓草的痕迹旁边打转,张望。素白纤长的手指狠狠捶在石头上本就带伤的手鲜血淋漓。
“你,”宋绪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这情形又不知从何说起。
宋娇捶在石头上,捶在土地上,最后,拳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都怪我,都怪我!”
“咳咳——”她嘶吼着姐姐二字,眼泪簌簌地向下落,“姐姐,姐姐!”每一声都透着无尽的思念。
看着这一幕,宋绪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想起了师姐。
发泄许久,力竭的宋娇最终倒在地上;眼中含泪,指尖带血,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姐姐,”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忽然,弥漫的薄雾中,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妹妹——”
听到这声回应,宋娇猛地抬起头,“姐、姐姐?”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妹妹,”这一次的回应声比之前更清晰了许多。
宋娇忽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手上的痛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非在梦中。
“你听到了吗?”她握紧簪剑,期盼地看向宋绪,希望刚刚不是自己在幻听。
“姐姐?对,那是我姐姐的声音,”宋娇迫切地想要获得认同,可不等宋绪回答,她却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自顾自道:“那就是我姐姐的声音!”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宋绪听,还是在说给自己信。
“你先冷静,前面不对劲儿”雾气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色,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和不适,让人莫名觉着不舒服。
宋娇没有停下脚步。
“妹妹——”模糊不清的雾中再度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催促。
“停下来!”发觉薄雾有异,宋绪厉声提醒,可宋娇却置若罔闻。一千多天的想念在这一刻得到回应,就算是陷阱,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妹妹——”
这是她在那一千多天里怎么求都求不来的声音。
宋娇跌跌撞撞,一头便扎进了雾中。
草木、溪涧、树林、天空……所有的一切霎时不见;薄雾之中,目之所及只有雾;抬头,只剩浓云盖顶。
“妹妹,”缭绕的雾气升腾,渐渐幻化成一个女子的样子。
“姐姐?”宋娇看着雾气满眼含泪,仿佛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而宋绪看到的只有蒙灰的雾张张合合。
“过来,”宋娇听到了对面的呼唤。
宋绪看着眼前的一切,默默思索,不见实体,唯有幻声,这是?魇之气!!
魇,是欲念的化身,无身,却能摄人心魂;厉害的魇,能够勾起人最痛苦的记忆,进而乘虚而入,同人抢夺身体。
如果说寻常的魇想要的是一具可供驱策的躯体,那么魔魇,则是彻彻底底的邪物;它的底色,是杀戮。一旦成功侵染,便会驱逐人们相互残杀。
“停下来!”她再一次提醒宋娇,而宋娇就像是被勾去了魂魄一般,一股脑地就想往陷阱里走。
“妹妹,过来——”那声音愈发急切,宋娇的速度也由走变成了跑,她在拼命地跑,喉间涌上了血气,全身的器官都在叫嚣,告诉她要赶紧休息。而此刻的宋娇,眼里心里都只剩下那一个声音。
情况很明显,她被迷惑了。
宋娇的速度很快,在她全力奔向雾气的那一刻,一道寒芒闪过,刺穿了灰色的雾气。
宋绪的身体不在这里,哪怕唯余神识,她也丝毫不惧;沾血的簪剑裹着灵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刺出,神识为锋,剑上残存的灵气为刃,“哗”的一下,劈开了雾气。
“妹妹救我,妹妹救我!”雾气狰狞地呼唤着宋娇,见它居然还有余力,簪剑再一刺,灰色的雾气散去,草木夜色重新回到眼前,宋娇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前方。
“那不是你姐姐,”宋绪开口。
不等她解释,宋娇便道了一声“我知道。”她的脸上还凝着笑,那是刚刚听到姐姐声音后得偿所愿不敢置信的欣喜;而现在,已经分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我的姐姐从不会喊我妹妹,她只叫我‘娇娇’,希望我人如其名。”
“我,我只是想见见她。”
宋娇擦了擦眼,掌心的血沾在脸上,泪痕点点、血迹斑斑。
“这里的魇之气不算浓,刚刚那个,大概只是被魇浸染过的分身,”宋绪推测道。
“雾气蒙灰却不见血,像是单纯的魇.”对于修士而言,魇和魔魇是两个物种。简单来说,如果一个修士碰到了魇,就像碰到了寻常的妖,它若作恶,杀之;它若只是本能驱使,没有伤人性命,示警驱赶便好。
可若是魔魇,此物一来,便视为“灾!”
“无论是魇还是魔魇,都要尽快示警,找到它的本体,否则,会很麻烦,”宋绪道:“我要回城。”她必须立刻拿回自己的身体搜寻魇。
宋娇点点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五年前断白城外,魔魇之气浸染山林,留下多少亡魂!她的姐姐也是因为出城采药遇到了魔魇侵染,才会……
“你去吧,咳咳,”宋娇捶了捶胸口,连着几个深呼吸。她解下吊坠,把吊坠绑在了簪剑上。
“我们的交易,结束了!和你师姐有关的消息我放在了记忆珠里,记忆珠在万宝阁寄存,这个吊坠便是兑换的信物,”宋娇交代道。
看着吊坠,宋绪望向宋娇,“你,不和我走?这里并不安全。”
“我本身也不安全,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宋娇淡淡道:“这些日子,如果没有你的魂力修补,我的身体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你带上我,会耽误很多功夫,”宋娇语气冷静,客观陈述。如果带上她,簪剑的速度再快也要顾念她的身体,如此一来,会耽误很多时间。寻找魇的事情刻不容缓。
“我自己能回去。”
“现在危险的人,是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魔魇,你那具魂魄不全的身体很可能是它的目标?”
宋娇的话不无道理,但宋绪也不能就这么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遍地是鬼的荒山野岭。
“储物袋留给你,里面有药还有些法器,有些对灵力没要求,你自己看着用,”宋绪道:“回城见!”希望到时候,还能再看见她。
鎏金的簪剑飞速划过,犹如一道金色的流星。
看着她飞驰离去的身影,宋娇咳嗽了几声,喃喃低语似是回应“回城见。”
还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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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绵的大山的另一侧。
辛尘托着下巴坐在树梢上,满眼不耐。识海里,OO小心打量他的脸色。很明显,宿主现在的心情极度不好。大概,还有些丢脸?毕竟,谁能想到,他不过是参加一场婚宴,结果先是被药倒,然后被误绑走,最后,发现被绑错后,绑匪竟……
一想到,方才的画面,OO都忍不住想对绑匪们说一句,“胆儿,真大啊!”
在树梢下,有四个男子正在哼哧哼哧地挖着坑,这是他们挖的第四个坑,几个人躺进去刚好把坑填满。
四人里,其中三人是绑匪,本是遵照雇主的要求绑了人,没成想,阴差阳错竟绑成了辛尘。
余下的一人,则是奉命来同绑匪交涉的万壑的手下。他本来是来看看这群蠢货究竟把谁绑了。结果,这群蠢货非揪着什么‘人群中最显眼的’这种只言片语不依不饶。真是群蠢货,他想想就一肚子气,他们也不动动脑子?在迎亲礼上,有什么人能比新娘子更显眼?这群蠢货,脑子笨眼还拙,绑错人也就算了,本来不是什么熟面孔;他当时还想着,就这么处理掉以免节外生枝。
结果,那三个蠢货知道绑错了人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还对着这张脸色迷心窍。四个人在处理掉辛尘和肖想辛尘之间争论,没等他们论出个结果,就忽然觉着后颈一凉。
其实,万壑下的药很厉害。毕竟,他包揽了婚宴上的一切,从布置摆设到酒席菜肴,没一处不藏着他的心思;再加上,他还在药宫学修了一段时间,对药理药性的掌握更是烂熟于心。甚至于,在绑匪和万壑手下争执的那一刻,辛尘都没有完全清醒。
被抬进马车后,在OO的叫嚷下,辛尘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意识,剩下的,只有药力拉他沉沦。绑匪和万壑手下的交涉让他只觉着吵闹,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烦躁,辛尘随身携带的几张小纸人悄无声息地跑到了绑匪们的背上,上了他们的身。
然后,这争执不休的四人终于安静下来。
义庄的纸人们各司其职,有的擅长奏乐,有的则是做苦力刨坑挖坟;辛尘随身带的这几个刚好都是挖坟的,平日里挖坑辛苦,今日正好碰上劳力,不用白不用。
四人排排坐在马车上,驾车上山,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山腰里最密集地一处坟堆旁。
几个人的意识都清醒着,但却指挥不了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能自主地转一转。他们眼看着自己刨坑挖土,看着坑越挖越深。
小纸人:……不用自己干活的感觉真不错。
对于正在干活的绑匪而言,此情此景无一不是恐怖片。忽然间,就成了这样?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怎么回事儿?
三个绑匪见了坟堆,还以为是自己无意间招惹了什么鬼?一个个泪眼涟涟,想要哀声求饶但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一边流泪一边挖坑,他们背上的小纸人则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万壑的手下倒是还算镇静,面容沉静地挖着坑;当飞溅的土落到衣衫上时,偶尔露出嫌弃的表情。他身上的小纸人看到他的动作,则是让他加快了挖坑的速度。在别人哼哧挖坑的时候,他的节奏是哼哧哼哧哼哧的三倍速。
目睹这一切的OO:……它草率了,昏迷的辛尘居然还有这些‘帮手’?
万壑的手下是四个人里心态最稳的,直到,看到辛尘毫不意外地站在坟堆旁;听他发号施令,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加紧动作。那一刻,万壑的手下瞬间明白,这个蜗居在义庄,刚到断白城开铺子的小白脸居然是个修士。而他,得罪了一个修士?!!手上还在哼哧哼哧哼哧地刨着土,心里却有些破防了,也不知道这些坑是给别人的,还是给自己准备的?
挖坑的几人,内心忐忑,好似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何时会落下。OO打量着辛尘的脸色,小心开口,“宿主,你还好吗?”
“你觉着呢?”辛尘淡淡地瞥了它一眼,满脸写着‘我很好。’
“呃,”OO打了个哈哈,“他们这,还要挖多久的坑啊?你不会真打算让他们躺进去吧?”
辛尘淡淡地瞟了OO一眼,“你猜。”
OO:……
明显,这不是一个好的话题。
“呃,”它似是想起什么,提醒道:“婚礼!不对,迎亲礼,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是没看到,当时所有人都倒了。你说,这迎亲礼还能继续吗?”
看着OO假装苦恼的表情,辛尘冷哼一声,“无法继续,不正是遂了你的愿?”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也不是我下的药。谁能想到,婚礼上发生这种事儿呢?”不过,OO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图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聪明小纸人——工作外包,自己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