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能使鬼推磨。
纵然是这几日天降大雪,但不过三两日的光景,院子里的秋千就搭好了。
秋千是匠人所做,上头还有个顶棚,秋千旁还有个供林嘉月放茶水点心的小几,很是精美气派……开春后,秋千旁还会种几株葡萄架,用那花匠的话说,来日葡萄藤爬满秋千的顶棚,定很好看。
林嘉月很是满意。
闲来无事时,她便会在那秋千上坐会。
虽说苜园内的日子很舒服,但日子过的太轻闲,无林含瑾等人同她吵架,也还是有些无聊的。
这日,林嘉月正坐着秋千,就看见门口有顶毛茸茸的小帽子露出一角来。
她想也不想就知道这人定是宋子辰,故意扬声与素迎说话:“……中午那道干煽冬笋味道真是一绝,冬笋又脆又嫩,用煨了一天一夜的鸡汤一烫,一口下去,满口鲜香!”
“还有那蛤蚓黄鱼羹,一指长的小黄鱼先煎后炖,汤是奶白奶白的,再加上蛤蚓,一端上来,整间屋子都是这道汤的香气。”
“哦,还有那蟹黄烤饼就更不用说了,用蟹黄混着猪肉当馅料,将烧饼擀的薄薄的,放入挂炉中烤熟,一口下去又酥又香,别提多好吃……”
门外的宋子辰很没骨气的咽了口口水:“哼,谁稀罕吃你的臭东西!”
“还有你这破秋千,谁稀罕吗?”
“我的秋千是爹爹给我做的,比你的秋千好上百倍千倍!”
话虽如此,但他却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直奔正院而去。
没错。
他要去告状。
半个时辰之后,镇远侯夫人身边就来人了,说请林嘉月过去一趟。
林嘉月含笑应是。
镇远侯夫人是个圆滑的,自不会一开始就劈头盖脸训斥林嘉月一顿,只问起她最近几日在镇远侯府住的习不习惯之类的话。
林嘉月自猜到她找自己前来所为何事,只道:“多谢婆母关心,我一切都好,只是……只是很是担心世子的安危。”
“今年冬天冷的厉害,世子大婚当日即刻赶往西北,可见西北战事很是严重,世子一路上定是风餐露宿,也不知世子的厚衣裳带的够不够,不如我差人给世子送些厚衣裳去吧?”
“还有肉干肉脯等吃食不妨也送些过去,虽说西北一带自是不缺这些东西的,可这些东西却代表着我们的心意,叫世子心里好受些。”
“不知母亲觉得如何?”
“你想的很周到,就照你说的做好了。”镇远侯夫人只觉得林嘉月比她长姐林含瑷聪明很多,说漂亮话,做漂亮事,但一颗心却比石头还硬,不像林含瑷这等刀子嘴豆腐心的,最吃亏不过:“今日我找来你是因辰哥儿一事。”
“其实有些事周嬷嬷前几日就与我提过一嘴,说辰哥儿闹着要吃什么牛油锅子,周嬷嬷专程见了你一面,你却没松口。”
“辰哥儿方才也找了我一趟,说你一个人霸着小厨房,压根不准厨娘给他做吃食……”
她温柔的目光落在林嘉月面上,语调轻柔:“世子与你姐姐成亲几年,膝下没个一儿半女。辰哥儿是世子爷膝下独苗,所以全家上下都宠着他,纵着他,这孩子性子难免骄纵些,你是当母亲的,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林嘉月是有备而来,笑着道:“您这话可是冤枉我了,牛油锅子一事是确有其事,三岁看老,辰哥儿今年已四岁,若继续纵着他,只怕这孩子就要废了。”
“至于我霸着小厨房一事,更是无稽之谈,小厨房有两个大灶并四个小炉子,每每到了饭点我与辰哥儿一人用一个大灶与两个小炉子,该是最公平不过。”
“偏偏辰哥儿这几日挑嘴得很,前脚周嬷嬷差人端着吃食上去,后脚他却说想吃别的菜,厨娘忙的脚不沾地不说,灶与小炉子也不够用,如今到了辰哥儿嘴里怎变成了我霸着小厨房不肯撒手?”
镇远侯夫人忙解释道:“辰哥儿原话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误会了……”
林嘉月却不依不饶起来:“您说的是,辰哥儿只有四岁,有些话都说不清楚,想必也不会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的明白。”
“那这话是谁与您说的?周嬷嬷吗?这个周嬷嬷有些意思,我与辰哥儿同住一个院子,有什么事她不与我说,反倒是舍近求远,来您跟前告状。”
“您放心好了,我虽非辰哥儿生母,却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不说好好管教他,却也不会纵容着他胡作非为的。”
镇远侯夫人愈发觉得她不简单,含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方才林嘉月已将话说的清楚明白,点名她才是宋子辰生母,镇远侯夫人也不愿趟这趟混水,又寒暄了几句,便叫她先回去。
林嘉月一出门,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看样子想在镇远侯府安稳度日也不是什么简单事儿……飘絮,这些日子关于镇远侯夫人你可有打听出什么?”
飘絮不免有几分为难,绞尽脑汁道:“当年侯爷打仗受伤,遭敌军追击,是夫人救了侯爷的命。”
“夫人悉心照顾侯爷几个月,两人私定终身,侯爷痊愈后就带着夫人回府。”
“那时先夫人还在世,先夫人就是世子生母,当年本就是低嫁,曾在先夫人父亲跟前发过誓的一辈子不纳妾,可先夫人的父亲刚去世一两年,就闹出这等事来。”
“侯爷更是执意要将夫人纳为姨娘,先夫人无奈,只能答应。”
“后来,夫人与先夫人先后有孕,却因先夫人的斥责与刁难,夫人远避城郊庄子,在夫人怀胎八九个月的时候,突然身子不适,随行的只有个女医,医术不精,那孩子没能保住。”
“因为这件事,侯爷对怀有身孕的先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原说好以后要一辈子将夫人养在庄子上,但他却执意要将夫人接回来,先夫人自知理亏,并未阻拦,谁知夫人却不愿,后来还是老夫人去了庄子上一趟,夫人这才回来,不过回府之前,夫人喝下一碗绝子汤,故而这么多年夫人都未曾有过身孕。”
光是这些陈年往事,她打听出来就费了好大劲,至于旁的有用的消息,根本没打听出来。
林嘉月也知晓镇远侯府可不是菜园子似的林家,只要给钱,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到:“那镇远侯夫人对五爷如何?”
五爷正是宋曕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宋显。
飘絮认真想了想,道:“夫人对五爷很好,衣食住行从不假手于人,更是对五爷严加管教。”
“想当年五爷年纪尚小,不仅不肯好好念书,还顶撞了夫子。”
“夫人知道这事儿后足足在祠堂跪了一夜,说对不住先夫人,后来更是生生跪晕了过去。”
“从那之后,不仅五爷念书认真了些许,就连世子对夫人也敬重了些许,起码不像从前一样每每看到夫人总是针尖对麦芒的样子。”
林嘉月皱眉:“那为何镇远侯夫人却对宋子辰如此纵容?”
她只觉不对。
飘絮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么多年来,世子一直觉得若非夫人,先夫人就不会郁郁身亡,纵然先夫人对五爷不错,但一直对夫人不喜,所以早就说过不准夫人插手小公子之事。”
“想必正因如此,所以夫人才不愿多管小公子,免得费力不讨好。”
林嘉月觉得镇远侯府的情况比林家复杂许多,想了想,认真道:“关于镇远侯夫人,你还是多打听些吧,我总觉得她不像表面这样简单。”
她刚回去苜园,就发现有个婆子装着在廊下扫雪,实则却是左顾右盼。
她认得这人,这人是宋子辰身边伺候的婆子。
她也是内宅打滚多年的人了,知道这人定是周嬷嬷派出来——想通过她的脸色来判断镇远侯夫人有无训斥她。
林嘉月原是打算回去歇着的,可见到这一幕,却穿过游廊,直奔宋子辰的小院而去。
宋子辰正被周嬷嬷等人簇拥着在玩七巧板,炕上堆着书本,却是簇新簇新的,一看就是连翻都未翻过。
宋子辰正等着周嬷嬷口中的“好消息”,却万万“好消息”没等到,却等到了林嘉月。
他顿时如临大敌:“你来做什么?”
语气很是不客气。
他身后的周嬷嬷面上并无惧怕之色,也并未像之前一样解释两句“公子不懂事”之类的话,而是行礼之后平静看着林嘉月,眼神中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林嘉月懂了,懂了长姐好端端一个人为何嫁进来没几年就没了,丈夫不疼,继子不喜,连继子身边的嬷嬷都未将她放在眼里,这等日子真是谁过谁憋屈……但她可不是长姐,当即就吩咐道:“竹风,给我掌周嬷嬷的嘴,我不发话,不得停下来!”
竹风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是俞姨母担心她回林家会受欺负,所以选了个练家子,虽说功夫一般,但在内宅却是够用的。
以周嬷嬷为首的一干人是一楞,特别是周嬷嬷,她乃赵太后赏下来的人,连宋曕都对年迈的她客客气气了:“世子夫人这是做什么?”
“您为何要差人动手打奴婢?”
“奴婢打从小公子回府之后就在他身边照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凭什么打奴婢?”
她连林含瑷这个林家嫡长女都没放在眼里,更不会将林嘉月这个爹不疼,没娘护的续弦夫人放在眼里,这会她气的不行,眼里就差喷出火来:“奴婢,奴婢可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照看小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