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的座位恰好正对着秋空山，轻易便将她与西门吹雪的互动尽收眼底。
这个神态……
他眼睛一亮，“你……”
眼看着就要露馅，秋空山赶紧扭头咳了一声，放缓语气道：“我知道各位对我杀了秋心有意见，可我真的是在为民除害。”
接过萧秋雨递来的画卷，扯下系绳，画轴滚落，袒露其中的秘密。
“我想各位应该见过这副画。嗯…这样说也不太对。你们……”
花满楼虽说是个再好不过的公子，可那双眼睛也是实打实的看不见。
西门吹雪看着这副画的眼神深邃中带着一丝新奇，应该也是第一次见。
她改口道：“所以在坐三位应该至少有一人见过这副画，比如说陆小凤大侠。”
被点名的陆小凤晕乎乎抬头望过去，直直落入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中。
他当然见过，还因为这副画生不了不该有的怀疑，并为此吃了一些苦头。
可为什么这副画，现在会在她手里？
“这画里的人大家都很熟了，你们见过，我也见过，所以也就不多说了。”
随手将画卷扔到桌上，她面色一沉。
“你们对她了解多少？”她的语气冷硬，咄咄逼人道：“除了秋心这个名字和家住关外这句话，你们还知道其他吗？”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除此之外，他们还真的所知甚少。
若是其他人这样步步紧逼，明显要说秋心的坏话模样，陆小凤定然不会允许。
可眼前是他怀疑并差不多确定了的秋心本人，所以也只能强压下反驳的话，安静听她准备说自己什么坏话。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
谢过管家的茶水，秋空山喝口润润嗓子。
为了保持上官飞燕的人设，开始利用这些天得到的消息对自己开炮。
“我第一次上门拜访请求时，她明明一开始是想拒绝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突然应下了。”
这话说的一点不假，花满楼和陆小凤回想起那时也觉得奇怪。
“我从不觉得世上会有这样的好心人。”说完这句卡了一下，赶紧对着板着脸的花满楼和陆小凤歉疚一笑。“当然二位除外。”
这句话和声音中暗藏的笑意让花满楼忍不住抿了抿唇，赶紧摇动手中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后才暴露出嘴角笑意。
他偏头向着陆小凤，二人瞬间心有灵犀。
眼前这人，铁定是秋心。
不知道伪装被扒的一干二净，秋空山还在侃侃而谈。
“秋心这么积极的参与我们金鹏王朝一案，定然有所图谋。在那次见面后我一直放心不下，所以暗中探查，果然发现了端倪。”
指节轻敲画中人碧色的眼眸，她沉着脸一锤定音。
“她是大漠石观音的人，这次出来正是提前得到消息，想要借机拦截我金鹏王朝的财宝。”
此话一出，陆小凤他们还没做出反应，霍天青三人反而既震惊又觉得原来如此。
他们先前确实听过霍休一直派杀手追杀秋心的消息，只是霍休向来谨慎，从没提过背后原因。
而在见到上官飞燕拎回来那个血糊糊的脑袋时，就算面对心上人妒意满满的质问，他们无法违心的诋毁她的美貌。
闲暇时他们也讨论过秋心背后的势力，可总是下不了定论。
他们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就算只剩一颗凄惨的头颅，也美的惊心动魄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舍才舍得将之作为弃子推出来。
石观音这个答案完美解决了他们的疑惑。
一个珍爱自己美貌，又厌恶她人美貌的女魔头。
秋空山没发现身后几人的小心思，只专注的等着陆小凤他们给点反应。
她都自爆身份了诶，怎么一个个都反应平平。
“原来是这样啊。”陆小凤撇了她一眼，察觉出她眼底的期待，反而存了坏心故意说：“那她被你所杀也是罪有应得。”
花满楼再了解陆小凤不过，于是也附和点头。
“虽说我们与她相处这些日子，产生了一些情谊，可既然她存了坏心，做了坏事，也怨不得姑娘动手。”
就连西门吹雪都嗤了一声，“活该。”
这话说的！
秋空山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几位大侠真是深明大义，小女子佩服！佩服！”
扭头看向身后几人，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我与几位大侠有些要事相谈，你们去休息休息吧。”
霍天青看了看西门吹雪，又看看她，满脸忧色。
“别担心了。”秋空山拍拍他的手背，温热指间点上眉心，将那些沟壑熨烫齐整。“在坐都是正道大侠，怎么会因为一点已经解释清楚的私怨迁怒我这样的弱女子。”
霍天青当然知道对面几人是正道大侠，也知道上官飞燕不是弱女子。
可不止何为，这次再见到上官飞燕，那些压抑克制的情愫都沸腾起来。
他想要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也厌倦有其他人觊觎她。
只是他也知道，他现在还没有留下他的资本。
目送着三人随管家离开，秋空山哈哈两声，还没来得及对当着面说她坏话的三人发难，就被花满楼略粗暴的扯过右手。
花满楼一遍一遍揉搓那根触碰过霍天青的手指，眉眼间满是风雨欲来之感。
秋空山立马怂了，不敢去触花满楼的霉头，便将枪口对准了陆小凤。
“好你个陆小鸡，说谁罪有应得呢！”
陆小凤瞧见她对霍天青如此温柔缱绻，即便知道是逢场作戏仍旧心里不舒服。
所以此刻就算直面秋空山的怒气，他也挑着眉毛说：“上官姑娘耳朵不好？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我可没说姑娘罪有应得，我说的是秋心罪有应得。”
“臭小鸡！”
被贴脸开大的秋空山扯出右手，跳起来拽陆小凤那两撇胡子。
陆小凤灵活躲闪，几次失手后秋空山干脆往上一蹦，双腿紧紧环住陆小凤的劲腰，半挂在他身上，按着他的肩膀扯住一侧的胡子。
“给我道歉！”秋空山气势汹汹的俯视那张呆若木鸡的脸，“要不然胡子给你揪掉！”
柔软温热的触感隔着春日并不厚重的衣服传来，陆小凤浑身紧绷着，神乎其神的灵犀一指几乎触摸到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却又僵在空中。
陆小凤这时脑中突然浮现出从前嗤之以鼻的一句话。
爱是克制。
从前的陆小凤敢爱敢恨，他很容易为一人悸动，那悸动也很容易消散。
所以陆小凤从不犹豫，直来直往，勇敢的抓住任何一丝悸动，去恣意的享受爱情。
所有人都说陆小凤是浪子，他自己也承认。
浪子的爱，恰如汹涌海浪，来的快走的也快，抓不住握不牢。
陆小凤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这么潇洒，可他忘了，只要足够寒冷，海浪也会被冻成恒久牢固的坚冰。
“喂喂喂，回神啊。”秋空山用力拽拽他的胡子，“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借口？我告诉你没有用的，我这个人脾气很差，你要是不给我道歉我……”
陆小凤神魂颠倒的看着眼前那张陌生的脸，仿佛透过现象看到她那颗时有时无的红痣。
“我……”他嘴唇开合正要说话，却见一只手突然横贯在秋空山腰后。
没怎么用力的，就将秋空山从陆小凤身上抱了下来。
花满楼的声音还是那样柔和，像月光洒在花瓣上，“怎么这么莽撞。”
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花满楼状似无意道：“陆小凤可不喜欢你这样，别忘了他之前说，让你要注意些，保持距离。”
秋空山也记起当年的事，赶紧离他又远了几步，促狭的说：“对哦，要不然陆小鸡又该说我引诱人了。”
回旋镖直戳进心口。
陆小凤咽下口老血，新奇又苦恼的打量花满楼。
没想到花满楼也学坏了，竟然学会用软刀子伤人了。
花满楼冲他歪歪头。
情场如战场，这可是他陆小凤亲自教授的。
这边两个男人在明争暗斗，那边西门吹雪已经闲的开始擦剑，准备一会儿练剑。
秋空山悄悄蹭到西门吹雪身边，正色道：“先不管他们两个，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庄主商量。”
“什么事情？”
被突然出现的陆小凤吓了一跳，秋空山捂着心口看向另一边的花满楼。
“你们完事了？”
花满楼点头，也问了句，“你要跟庄主商量什么？”
“嗯，说来话长，但我尽量长话短说。”
秋空山一口气干了杯茶，蓄力丹田，激情开讲。
“那天我离队去查假秋心杀人事件，接过正好遇上了千面公子。”
陆小凤哦了一声，“是他帮你易容成上官飞燕？”
“对，不过还没讲到那里。就在王怜花的帮助下，我抓到了假扮我的人，正是上官飞燕。因为一直有人明里暗里的针对我，好不容易抓到个活口，我肯定要想方设法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她拍拍手，“你们猜怎么着？”
花满楼很给面子，“又是青衣楼。”
“对！青衣楼针对我是因为有神秘人出了大价钱要整我，不过没问出那人是谁。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金鹏王朝这个事情，实则是个阴谋。”
“阴谋？”
接下来秋空山将这段时间调查出的，霍休就是上官木，他找上陆小凤是为了接他之手，除掉阎铁珊和独孤一鹤，最后独占财宝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喉咙都已经干哑，好在花满楼贴心的递来温水，才让她顿觉活了过来。
这样足以搅动武林风云的惊天阴谋直白的袒露在众人面前，冲击力可不是一般大。
尤其被好友霍休无情利用的陆小凤，更是心情低落。
花满楼安慰道：“你还没习惯吗？”
陆小凤扯了扯嘴角，“也是，这么多年我身边的朋友总是会做出这种事。”
他严肃的看着花满楼，“你可不能这样啊。”
秋空山摆摆手，“就算你变坏了，花满楼也不会变坏的。”
陆小凤哼哼，“你就偏心他。”
西门吹雪安静听完他们的话，说了句完全不想干的话。
“你这张脸很难看。”
“难看吗？”秋空山卸下易容，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不难看啊，上官飞燕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怎么会难看。”
一双手触到她的睫毛，秋空山下意识躲开。
“你的眼睛。”
秋空山眨眨眼，潋滟水光闪烁在西门吹雪眼中，“这个啊，这是千面公子的绝学，暂时不能卸下来，因为我不会装上去。”
陆小凤饶有兴致的看来看去，“黑眼睛也好看。”
“那当然！”秋空山骄傲仰头，他们是没见过她真正的眼睛，那双没有一丝杂志的纯黑眼睛，才是真正的好看。
目光扫到她手边那张易容，陆小凤小心发问：“那真的上官飞燕呢？”
殷红的唇瓣上挑，如同一般被血浸透的利刃。
“你们不是看到了吗？我杀了她，一剑斩断了她的脖子。”
她垂着眼眸，语气漫不经心。
“就像当初她杀了万林一样，干干脆脆，应该不怎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