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远处天边却仍亮着一丝显眼的白光。
经验丰富的摆摊小贩只看一眼这天色,便急忙开始收拾东西,路上的行人被这种焦灼感染,也纷纷加快脚步。
不多时,一滴雨珠便顺着青色的瓦片滚落到君子兰伸到阳台外的枝叶上,又顺着泛白的脉络下滑。
滴答滴答。
秋空山抱着花盆抬头,探着身子往外看去,稀疏的雨滴霎时间急促起来,落在地上激起层层细灰。
“怎么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她赶紧抱着花盆往里跑,细密的雨丝却还是随风落下,沾湿她碧色的衣角。
将蔷薇花放在桌上,她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么大的雨,昨天那家馄饨肯定不会出摊。”
花满楼从怀里取出手帕递给她,柔声安慰道:“春雨来得急去的也急,兴许一会儿就停了。”
“也许吧。”
秋空山还是很郁闷,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起不来床。明明昨晚和花满楼约好了上午去吃馄饨,可还是昏昏沉沉的赖到中午才起床。
那家馄饨摊味道好用料足,总是一大早出摊还没到正午就卖光收摊,等她收拾好出门定然是来不及。
没吃上心心念念的馄饨,又因为睡太多头昏脑涨,秋空山今天一整天都提不起劲儿,好不容易晚上想着帮花满楼打理打理花草,结果又遇上下雨。
怎么感觉今天这么不顺?
她深呼吸,长舒一口浊气,下一秒便兴致缺缺的倒在桌上,如玉般无瑕的脸侧挨着红漆木桌,更显艳色无边。
抬眼看着那朵开的正盛的蔷薇花,她想也不想的一口咬了上去。
花满楼听到声音,脑中一懵,赶紧伸手掐住她的下颌,将无辜的蔷薇从这个辣口摧花的人嘴里拯救出来。
“怎么突然吃这个?”花满楼用手指擦擦她的唇瓣,上面还残存一丝润意,“这花一直放在阳台上,难免沾染灰尘雨水。”
秋空山嚼嚼嚼……停住……再嚼嚼嚼……咽下……
“花满楼,我想吃鲜花饼。”
面对她天马行空的想法,花满楼没有半分不耐烦,反而凝眸开始思考哪里的鲜花饼最好吃。
只是他爱花惜花,向来不爱吃鲜花饼这种东西,思来想去还是全无头绪。
“鲜花饼啊……”
也许该写信问问大哥,他应当知道。
花满楼思考时习惯性的想摸摸腰上佩戴的玉佩,一伸手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昨夜他已经将那玉佩换下,佩上了秋空山赠的铃铛。
秋空山也只是随口一问,转头便忘了刚才说的话。
她灌下一大口茶,突然发觉今天小楼里格外安静。
“怎么感觉少了什么?”她左看右看,终于发现眼前少了一片艳丽的大红色。
“今天怎么一直没看到陆小凤?”
“昨夜你上楼后他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出去?难不成是去找薛冰?”
花满楼摇头,“应该不是。”
说曹操曹操就到,花满楼话音刚落,一道艳红的人影就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进来。
还没走到跟前,秋空山就赶紧捂住鼻子。
“陆小凤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敞开的大门里灌进来的风,将陆小凤身上浓郁的酒气尽数吹到屋里。他像是在酒罐子里泡了一整天,从里到外被腌的透透的。
秋空山只是闻了一口,就仿佛要醉了。
陆小凤呵呵一笑,抬起袖子闻了闻,“你鼻子可真灵,我怎么闻不见酒味?”
花满楼在他坐下时抬手扶了一把,心中暗自叹气,却还是笑着说:“你自己现在就是个酒罐子,哪里闻得到味道?”
陆小凤委屈撇嘴,“七童你怎么也这么说。”
他作势要向花满楼扑过去,被他拿着折扇抵住额头推开。
“先喝口热茶。”
陆小凤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就准备放到桌上。
“等等!”
他抬起的手僵在空中,歪头看着说话的秋空山。
秋空山飞快的将放在桌上的蔷薇花抱起,转身安置在屋子角落的木几上,垂首又深嗅几口。
乌发垂在花间,鲜花盛在唇边。
当真是花映姝色,人比花娇。
“这么好的花,可不能被酒气污染。”
陆小凤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扭开头,从怀里取出一个翠绿的竹筒。
“你说这话可真伤我的心。”
他捧着竹筒小心翼翼放在桌上,伸手拔开竹筒上的木塞,一股混杂着面粉和鲜肉味道的淡香破开酒气传到秋空山鼻尖。
“亏我还特意给你带了馄饨。算了,反正你这愁姑娘也不识好人心,干脆我自己吃掉算了。”
他安静的听着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再抬头时正好对上那张如花的笑颜。
“陆小鸡,陆大侠,你可真是世上最棒的大侠。”
她娇滴滴的看着他的手上的竹筒,说出的话比淋了蜂蜜的糖水还要甜。
“这世上也只有陆小鸡大侠才会这么贴心,这么善解人意。”
将手中的竹筒递给她,陆小凤在心里苦笑一声,“那是自然。”
可看着已经没有热气的竹筒,陆小凤知道即使他一路捂在怀中,里面的馄饨也已经凉了,恰似他那颗凉了的心。
将撒着嫩绿葱花的馄饨倒入纯净的白瓷碗中,汤勺轻轻搅动几下,半透明的面皮包裹着粉色的肉馅在汤里沉浮,让人顿时食欲大开。
虽然陆小凤觉得凉了,可实际上不热不凉,入口正正好。
秋空山吃了一口,眼睛一亮。
她盛起一只馄饨送到花满楼嘴边,“这是哪家的馄饨,也很好吃诶。”
他怎么敢吃?
花满楼笑着摇头,将汤勺推回秋空山唇边,“快吃吧。”
整个江南还有哪家馄饨能做的如此鲜香?只是不知道陆小凤花了多少心思,才让下午不出摊的店家破例做了这一碗。
“为什……”
“嘭!”
放在桌上的瓷碗碎裂开来,汤汁馄饨流了一桌,幸而秋空山当时向花满楼歪了歪身子,不然瓷片汤水就要溅她一身。
“我的馄饨!”
她正要生气,眼前忽然一暗,抬头便看到花满楼挺拔的背影。
陆小凤的酒全然醒了,他也起身挡在她身边,目光凌厉的看着四周。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里各个角落,阴寒的杀气显示出来者与之前出现的杂兵可不是一路货色。
这些都是杀人见血的高手。
花满楼和陆小凤浑身紧绷着,来者不善且实力强劲,若只是他们自己问题倒不大,可现在屋里还有一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秋空山,局势可就大为不好了。
秋空山明白他们的顾虑,后退一步伸手勾着脖颈上的银环。
“来者不善,你们不用管我,我能自保。”
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只能相信她。
黑衣人身手诡谲狠辣,招招致命,即使是陆小凤应对起来也有些吃力。
他两指夹住闪着寒光的长剑后,抽空看了秋空山一眼。
只一眼就让他心惊肉跳起来。
原来黑衣人的目标竟是她!
他与花满楼身边也只是各缠了两人,而围着秋空山的却足足有四人。
她伶仃细瘦的身子被裹着血气的身影一挡,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陆小凤越发心急起来,不顾被划伤的手指,强行折断那柄要命的长剑。
“花满楼!”
只一声花满楼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折扇开合,为他挡住侧边袭来的剑意。
“小心。”
陆小凤嗯了一声,腾身朝着秋空山而去,却差点被突然飞来的脑袋砸个正着。
秋空山双手微颤,即使鲜血飞溅进眼睛也没有闭眼。
她手中握着一柄极细的软剑,剑身银光闪闪,剑尖却闪着一抹碧色。
这正是石观音给她的保命武器之一,平日里可以拆做银环、戒指和手镯当做装饰,危急时刻却可以瞬间组装成削铁如泥的软剑,还是淬了剧毒那种。
任何心怀不轨之人,只需沾染一点,立马便会见到请他喝汤的老婆婆。
刚才她趁杀手不备,用软剑卷下其中一个的脑袋,可其他人离得那么近,又有了防备,却不好再下黑手。
她哪里想得到这些人竟然是冲她来的,明明有陆小凤和花满楼那样的高手不去围困,非要这么多人围着她。
现在这种情况,软剑基本上无法再施展威力。这可不妙,她要是现在死了,还得想办法换个身份重来。
难道真要用那个?她还是有些犹豫,可杀手却不会犹豫,要命的刀剑转瞬间已经冲她刺来。
陆小凤目眦尽裂,动用此生最厉害的身法,也只来得及拦住其中一人。
眼瞅着秋空山就要血溅当场,命丧黄泉,一只白皙柔软的手却出现在眼前,群青色的衣袖翩飞间洒落点点晶莹,眨眼间另外两个逼近的杀手就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毒……”
秋空山喃喃出声,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似曾相识的脸。
“你是……”
那张云一样柔软的脸冲她缓缓一笑,水光潋滟的媚眼朝她轻轻一眨,秋空山眼前便骤然一黑。
意识消失前,她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这张脸。
原来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还是菜鸡但绝对不怂的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