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药味浓烈,苦涩浓重,苦得人四肢百骸都扭作一团。
水瑶帮着解下白绫,云葵回过神,睁开水润琉璃般的眸子,只觉得外面白光刺眼,不适地眨巴几下。
水瑶好笑道:“公主,昨天是十五,你是不是又忘记了?”
云葵点头,她记性不好,总是忘记了十五还要药熏。
如果长时间没能上药的话,云葵的视力会直线下降,五米之外男女不分,十米之外人畜不分,夜间更是看不清。
这只是开始,到后期还不会不自然地流血泪,眼睛刺疼出现排异现象,甚至会失明。
熏制的药材都是唐靖给她特意配置的,水瑶只负责熬煮,但云葵昨晚一夜没回来,所以给耽搁了。
云葵感觉水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问道:“有话就说。”
水瑶弯下嘴角,凑近她道:“诶,公主,煎药很累么?我很好奇你昨晚在杂役峰留了一宿到底干嘛了?”
云葵回头看了她一眼,绞着衣袖上的流苏,一言不发。
水瑶看出云葵脸色不对劲,赶紧闭嘴,准备起身去洗衣服,却听见云葵冷冰冰地说道:“我让人咬伤了。”
水瑶:“......”
水瑶只当作玩笑话,云葵定是疼糊涂了,才与她这么说。
水瑶抖落衣服装进木盆准备去洗,一颗圆润的琉璃珠子掉了下来,她把云葵喊出来,问道:“公主,这是你的么?”
云葵仔细看了几眼,那颗琉璃珠子质地一般,还带着一股廉价感,云葵摆手:“不是,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你丢了吧。”
也是,空桑境可没有这么廉价的饰品,水瑶嫌弃地丢掉了。
她刚坐下,看到洗衣服的水变成了淡红色,又喊住云葵:“公主,你受伤了?”
水瑶洗的是云葵的衣服,昨日参加完射艺回来,云葵匆匆换了件衣服就去杂役峰了。
整个比赛虽然很长,但云葵敢肯定她没有受外伤。
院落墙角的桃花开了,一簇簇的,粉里透白,沁人心脾的香味惹得小蜜蜂和花蝴蝶前来观望。
云葵用剑削下一节木枝,制作成一把桃木剑,也没认真想水瑶的话,心不在焉随口回答道:“没有啊。”
水瑶盯着木盆里的水起疑,那这水...
妖物一事没有查出结果,最终归于猎场布置疏忽,比赛没有维持下去也就没有胜负,但长老们为了安抚众弟子,给每个殿内都送了嘉奖。
玉衡殿得到了一面流光镜,据说这面镜子能看到命定之人的前世今生。
几人都很好奇,围着一探究竟,尝试了几遍也没有开启,讪讪道:“会不会是长老们糊弄咱们?!”
倒不至于是糊弄,兴许是能力还没达到,又或者不是与镜子无缘,暂时打不开而已。
几人把镜子搬到仓库,没再过多理会。
卯时未到,水天相接处泛起了朝霞,飞鸟陆续盘旋出现。
云葵背着一柄小木剑前往去大殿上早课,自从射艺比赛结束后,时至今日,这还是云葵第一次规规矩矩来上早课,想必场面一定很精彩。
大殿里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很多弟子,他们围在一块,看见云葵到来,不屑地扭过去头,都不去搭理她。
云葵才不在意的他们的目光,她早就习惯了。单凌萱和单听肆遭暗算的一事早就在灵山传得沸沸扬扬,当时比赛结束后,天色也深了,洞口结界自动打开,单听肆背着昏迷的单凌萱徒步回到灵山。
即便比赛没有结果,天玑殿的得分也排在后面,这一得分成了天玑殿有史以来最惨败的记录。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归结于天玑殿得意弟子遭人暗算。他们把失败的源头对准云葵。
这让云葵本就不好的形象又增加了一层,人人都道她娇纵任性,欺辱同门,与步微月差远了。
今日,步微月比她早到半个时辰,她穿得很明艳,一身绯色衣裙,发丝如瀑,唇若朱丹,比外头的桃花还要好看三分。
相比较云葵,没有母后管教,衣服都是按着自己的喜好随意搭配,蓝色长裙,搭配粉色曳地披帛,腰间的流苏摇摇晃晃,整个人就像个梦幻的小水母。
诶...
步微月也正在其他弟子说话,看到云葵出现,眼里的温柔随之散开,说道:“阿葵,早啊。”
云葵打量了她一眼,只微微颔首没说话,绕开她入座。
早课的桌子都是两人并排坐在一块的,而且数量有限。因前段时间云葵告假,所以她那位置一直空着,今日忽然到来,与她坐在一块的青衣小弟子很诧异。
青衣小弟子不情不愿坐下,嘀咕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是来,烦死了...”
云葵捏断了手里的笔杆,扭头冷声道:“你爱坐就坐,不愿意就滚!”
青衣小弟子:“.......”
与云葵一同告假的还有单听肆和单凌萱,不知何原因,单听肆没来上课,但他妹妹单凌萱却来了,早课刚点卯完,她姗姗来迟。
单凌萱一眼就看到云葵,恨不得当机立断,一节课下来,她频频回头用眼神警告云葵。
云葵才不会被吓唬住,她就直勾勾的挑衅。
若不是授课仙师还在上面讲课,她就要冲上来与云葵动手了。
云葵制作小木剑就是为了对付她,今日敢来上早课,就料到了单凌萱会围堵她。
灵山除了教授书本上的心法外,也会允许弟子之间相互切磋,在实战中掌握要领。
这次,云葵的对手仍是单凌萱,她接过两把灵剑,丢给云葵一把。
云葵没接,反而拿出提前备好的桃木小木剑道:“不必,我用这个。”
台下弟子:“.......”
一般刚进门修炼的小弟子为了增加实战效果,防止误伤才会用木剑比试,云葵怎么还用木剑呢?
看不起谁呢?单凌萱心暗,她这次一定要让云葵好看。
上一世每次比试中,单凌萱这人可是为了赢不择手段,每次都会偷偷耍心机。
但这次无论她有没有嗑药,云葵都胜券在握,她已经知道单凌萱的劣势在哪。
单凌萱眼里闪过狠厉之色,道:“天玑殿单凌萱,请赐教。”
她话音刚落,不等云葵回话,就提剑而来。
云葵转身避开,她那一剑直劈在地上,裂开一道缝隙。
可见她杀红眼了。
几招下来,台下人都能看出云葵处于劣势,但少女面色淡然,不乱阵脚。
两剑相击,剑身嗡鸣,云葵的灵器招架不住单凌萱手里的银剑,竟生生断成了两半。
众人:“!!!——”
单凌萱得意一笑,可下一瞬,云葵一掌打在她心口上,她飞了出去。
单凌萱狼狈下台,众人仓皇回头。
空门大开,就会让对手趁虚而入,云葵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更何况单凌萱是阵修,在剑法这方面本就有缺陷,但她好面子,不肯承认,所以每次都靠耍小聪明来掩盖。
云葵力道刚刚好,既没有重伤了单凌萱,还给了她一份薄面,也赢得了比赛。
“你——”单凌萱目眦欲裂。
云葵逆着光转过身,扫过台下一众人,干脆利索道:“还有谁,不服尽管来战,我云葵奉陪到底。”
台下弟子窃窃私语,没有人上前,云葵继续道:“看来是没有,若以后要是还有人敢诋毁玉衡殿,我定不轻饶,我说到做到。”
云葵走下台,单凌萱憋红了脸,想要反驳但什么也说不出。
这件事本就不光彩,云葵用的是没有灵性的木剑,还能胜过了她,这要她以后面子何存?
单凌萱今天就是听说云葵过来,她才赶点来围堵她,本想给云葵一点颜色看看,没料到最后狼狈的竟是自己。
看云葵要走,单凌萱蛮横地推开扶着她的人,冲云葵喊道:“站住!”
云葵一顿,转身准备听她想要辩解什么,却见她振臂一挥,扬出一团白色的粉末,粉尘细腻,瞬间进入云葵眼睛和鼻腔里。
云葵大意,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药粉已经发作了,刹那间眼睛和喉咙传来阵阵烧灼感。
“!!!”
在众人的尖叫中,单凌萱气得没了理智,一剑刺中了云葵的肩膀。
仙师前来阻止,但也为时已晚,云葵肩膀流出了血,眼眶泛红,咳嗽不止。
“你!”仙师气得指着单凌萱。
比试切磋本就是为弟子创造锻炼机会,怎么还能动起真格呢。
“胡闹!”仙师训斥,“你、你给我去诫堂反思,等天玑仙尊来了,我再训诫你。”
云葵被人带下去治疗,单凌萱则是去训诫堂领罚。
自始至终,步微月站在树下远远看着,眼里本是一番嘲弄,但在看到云葵被单凌萱刺伤的刹那间,扶着树的手不自然地收紧。
她没上去查看云葵的伤情,冷哼一声。
罢了,合该受着!
医师在给云葵清理眼睛,云葵疼得直哼哼,惹得薛宇笑个不停。
单凌萱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单纯地想要报复云葵,还不至于要她的命。
那白色粉末来路不明,虽不致命,但刺激性很强。医师清理完后,云葵的眼睛红肿肿的,像极了一只受委屈的兔子。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薛宇笑得合不拢嘴:“不是,师姐,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嘁,一时大意罢了。”
医师拿出两副药叮嘱道:“一副小火煎制,一副用来热敷。”
薛宇接过,扶着云葵回玉衡殿。
云葵刚躺下,压住了肩膀上的伤口,痛得又叫出了声。
“公主,你没事吧?”水瑶心疼得不得了,她与云葵一同长大,最见不得云葵受一点委屈了,“这个单凌萱也太卑鄙了,本来修为就不如你,还死不承认,呜呜呜,可怜公主你一个人了。”
明明白天出去还好好的,晚上回来就成这样了。
云葵的眼睛刚药熏过,现在又发肿成这样,这双眼睛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云葵也跟着暗骂单凌萱,骂完后坐起身,揉了揉肩膀上的伤。
“公主,你别动了,又流血了。”水瑶眼睛泪汪汪的,说着就要去解开云葵的衣服重新处理,“刚包扎好,可不能乱动。”
云葵低头看着水瑶给她处理伤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昨日水瑶问她在射艺比赛中有没有受外伤,她那日穿着黑色的衣服,即便受了外伤,也看不出才对。
受伤?血液?
云葵倏然想起了什么,她等不及水瑶重新包扎上药,就提着剑出门了。
外面早就夜如静水,水瑶焦急道:“公主,怎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
“杂役峰!”
云葵咬牙切齿,好啊,好你个晚欲雪,是真想要了她的命!!!
既然如此,那就新账旧账一并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