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听后有些茫然失措,她早已认定自己恐怕难逃一死。
没想到达芙妮不但没有审判她的过错,反而给了她弥补的机会,甚至要她做神殿的祭司。
随后,达芙妮左手一翻,审判庭便拔地而起一块十多米高的巨石,她拿着金喇叭宣读着她新修的审判原则。
“我,正义女神,在此修改审判的原则。”
“第一,法庭的法官将由我神殿的祭司担当,不再由执政官担当。”
“第二,法庭的陪审团需涉及不同阶层、不同职业、身份的均等的男人与女人。若是投票结果对等,则法官持有一票。”
“第三,妇女与儿童在法律地位上独立于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
“第四,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应受的惩罚不可牵连其家人,不可‘连坐’。”
“第五,若是被判罚者不服审判结果,请他继续向我神殿中的祭司上诉,届时将由我亲自定夺。”
达芙妮每说一条,巨石上便刻下一条金字的新规则。
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科任托斯城的民众们都为亲眼得见神迹而目瞪口呆。
达芙妮写完后,便嘱咐道美狄亚,“美狄亚,我需借用你的金羊毛一阵子,待我归还你之后,你可将金羊毛献予你的父亲谢罪。”
美狄亚听后,用力点了点头。达芙妮便又嘱咐道,“格劳刻若是不想继续嫁人,你也可以使她同你一起在神殿中工作。”
“现在你随我来。”
美狄亚便跟随着达芙妮走出集市,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众市民。
达芙妮行至科任托斯城南方的一条河流旁停下,她先是伸手。
河岸旁便缓缓生出一棵月桂树来,月桂树越长越高,直至开出花来。
以月桂树为中心,达芙妮又在此建起一座巨大的神殿。白色的廊柱撑起高高的殿顶,柱顶雕刻了繁复的浮雕与花纹,其中一幅便是美狄亚杀伊阿宋的场景,其后是达芙妮审判美狄亚的场景。
民众们看了都惊叹不已,纷纷跪拜高呼“正义女神”。
达芙妮在神殿前来来回回走了两圈,觉得自己的神殿没什么特色,和其他神的神庙也没什么区别。
忽然想到了什么,达芙妮又伸手在神殿前立起一块巨石,刻上了“评理处”的字样。
达芙妮摸摸下巴,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以后这里便是我的神殿了,大家若是遭遇不公正之事,便可来此处寻美狄亚。”
做完这些,达芙妮便遣散了人群。
正要拿着金羊毛前往吕底亚寻阿莱克涅,人群中却有一个男人不曾离开。
此人喊住达芙妮道,“正义的女神,我有一桩事想要请您定夺。”
达芙妮看向来人,男子留了一把大胡子,看起来风尘仆仆,右手居然栓了很长的锁链。
他看向达芙妮时眼睛亮晶晶的,见达芙妮没有开口,便又说道,“我想请您稍我去吕底亚,我知道吕底亚将发生一桩惨剧。”
达芙妮有些疑惑,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吕底亚,你是谁?”
男子的黑眸很是深邃,透出智慧的光,他答道,“您可以称我为‘先觉者’,我求得了阿波罗的神谕,得知您将前往吕底亚。”
直觉告诉达芙妮这个人在撒谎。寻常人提及阿波罗不会直呼其名,也不会用这样平静,甚至是有些不在乎的语气。
男子脸色有些苍白,胸前的衣袍又隐隐透出血迹。
达芙妮有些不忍,便说道,“我可以与你一同前往吕底亚。”
二人就此上路,奇怪的是,达芙妮提出骑马驮着他时,男子拒绝,说他的伤口怕马上颠簸。达芙妮又提出驾马车带他去时,他又说自己坐马车头晕。
总之就是千方百计地想要用两条腿儿走到吕底亚。达芙妮很无奈,却也还是答应了。
达芙妮和男子便作为旅伴成日风尘仆仆地赶路。
出乎达芙妮意料的是,男子十分渊博,他似乎精通天底下的所有事,不仅是人间的事,似乎连在人被创造出来之前的事他都很是明白。
达芙妮怀疑他不是人类,大概也是一位小神什么的。
此外,一路上他和达芙妮相谈甚欢。这个男人除了拥有广博的知识,还拥有一颗接近现代人的心。
没错,他的很多想法都更接近达芙妮这个现代人。
比如每当提起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时,男子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意见很大。
有天晚上两人在饭后看星星。
男子指着大熊座问达芙妮,“女神,您可知道大熊星座是怎么来的。”
达芙妮躺在草地上,享受着这片刻的静谧,便摇摇头。
男子声音柔和,告诉她道,“大熊星座是神王宠幸了阿尔忒弥斯的侍女宁芙卡利斯托,天后嫉妒她,将她变成了一只母熊。但卡利斯托已经诞下了神王的儿子阿尔卡斯,这个孩子长大后做了国王,在狩猎时险些射死生育他的母亲。”
“神王感慨,便将卡利斯托变为了大熊星座,又将阿尔卡斯变成了另外一颗专门守护熊的星星。”
达芙妮已经昏昏欲睡,听着男子醇厚的嗓音,权当作哄睡asmr,马上就要沉入甜蜜的梦乡了。
男子却深深叹口气,“这世间,掌握了权力的人总是肆意妄为,下位者反要为所受的苦楚而感恩戴德。”
“何其不公啊!”
达芙妮被这句话惊醒,在这样的时代抱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离经叛道,更何况他的这句话,显然是在指责那位众神之上的王。
男子回头望着达芙妮晶亮的眼睛,勾起唇角笑笑,“正义女神,看来您要做的事还是很多啊。”
达芙妮坐起身,望着缀着无数星辰的夜幕。
她思考许久,才问出那个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在你看来,我真的可以为这世间之事做评判吗?”
男子眼中闪过温情的光说道,“正义女神,您无需多虑。既然忒弥斯将正义的权柄转交予你,您便无需担心自己的审判是否公正,因为自那之后,您就是公正本身。”
“再说了,我见您审判美狄亚这事就做的很公道。可不要质疑自己。”
达芙妮的自信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她觉得自己棒棒的,可能是最近美狄亚已经在科任托斯城的神殿忙活起来的缘故,达芙妮感觉自己吃了不少香火,力量有所增强。
如今虽然距离奥林匹斯山上的十二位主神的力量还是相差有些远,但能力比之次位神大概没什么区别。
男子见她振奋精神,便又道,“我听闻赫拉克勒斯如今正在人间完成他的十二项任务,待他全部完成后,这位神王之子或许就能登上奥林匹斯山了。”
“您为什么不也试试呢,完成一些壮举后便能增强您的神力。到时候或许诸神都要避您的锋芒呢。”
他说的正是达芙妮心中所想的。
她不满道,“我就是这样想的,倒也不用你教我。”
又好奇地问道,“‘先觉者’是你的假名吧,你到底是谁呀?”
男子为达芙妮披上披风,对达芙妮的问题回避不言,笑笑道,“您还是先休息吧,夜晚不适合思考大问题的。”
确实,晚上实在不适合审视自我,达芙妮心想。她前世的人生信条便是“晚上九点之后禁止思考人生”。
二人便如此一路行至吕底亚,路上培养出了绝佳的默契。
直到到了吕底亚,男子也未曾离开,仍然跟随着达芙妮。
达芙妮便带着他又去到阿莱克涅的住处。
小姑娘依然在日以继夜地织着网。
达芙妮拿出金羊毛,给阿莱克涅看过后,便坐在一旁欣赏起小蜘蛛的反应。
阿莱克涅在金羊毛上爬上爬下,一时站在近处,一时又拉远距离审视,时不时用她两条细细的腿搓一搓羊毛。
良久才感慨道,“真是好亮啊,都要把眼睛闪瞎了!”
“先觉者”听后不由扑哧笑了。
达芙妮也笑道,“觉得晃眼怎么还离得这么近盯着瞧啊?不是更晃眼了吗?”
小蜘蛛细细的声音传来,“哎呀,姐姐你不懂。就算晃瞎了眼睛,这样的宝物,少看一眼都是人生的遗憾呀。”
拜访完阿莱克涅,达芙妮便准备启程回科任托斯城了。
“先觉者”却将她拦下,他说道,“女神,吕底亚将要发生一桩惨剧了,还请您留下来。”
达芙妮疑惑,正要详细问,却见一时天上日光大盛,连月亮也显出身形。
阿波罗和一位女神从天上降临下来,那位女神身着兽皮制成的狩猎短裙,赫然便是阿波罗的姐姐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了。
二人杀意腾腾,竟在半空中就弯弓射起箭来。
远处传来一阵阵男女的惨叫声,甚或夹杂着几声小孩子的哀嚎。
不过眨眼之间,这场可怖的屠戮便结束了,阿尔忒弥斯同弟弟阿波罗离开了。
达芙妮奔至近前,只见一名中年女子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女童,哀恸地哭嚎着。
一旁的民众高声呼喊着“日神与月神杀了尼俄柏的七子七女。”
达芙妮难以相信光天化日之下便会发生如此惨剧,她的内心满是愤怒与恐惧。
她想要去扶那位绝望的母亲,眼下的惨状却令她踌躇不前。
惊骇之中,“先觉者”走到她的身旁,轻声说,“正义女神啊,这或许便是您的十二项任务了。”
达芙妮不忍再看地上少男少女的横尸,她紧紧盯着男子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子拽了拽右手的锁链,道,“我就是先觉者啊。”
“您也可以叫我普罗米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