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雪回府后,便将谢文成明日便可去陆家族学的消息告知了父母。
能去陆家族学,谢家父母自然高兴不已,当天便下了死命令,让书童明日定要将人送到陆家族学,督促谢文成的学业。
结果没成想,第二天便出事了。
谢知雪换上袄子,翠珠为她梳发。
她轻微蹙眉,“确定是去了秦楼?”
翠珠点头,“昨日夫人亲自与少爷说了此事,他便闹着不肯去陆家族学,说陆家的人全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无趣得很。老爷骂了少爷一通后,罚少爷跪了祠堂,谁成想少爷气不过,趁着半夜爬了狗洞去了秦楼,还被人瞧见了。”
谢知雪眉心狠狠跳动两下,梦中谢文成在大狱之中奄奄一息的模样仍然纂刻她心底,她还记得谢家之事隐隐与谢文成有关,以往他走鸡斗狗,结识纨绔,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谢文成出生时,便患有怪疾,险些没熬过幼年,所以一家人对他尤为宽容,才养的这般性子。
但如今不行了。
溺子如杀子,她不但要稳住陆明璋这边,她必须得让谢文成不闯出祸事来,明事理,方可知对错,读书便是最快的法子。
“准备斗笠便衣,再带上几个嘴严的武厮,我们去秦楼抓人。”
谢知雪的话一落下,翠珠的眼咕噜子放大好几圈,两步上前抓住谢知雪手臂,“小姐,那可是烟花柳巷之地,小姐尚在及笄,又再和陆家九郎相看,要是被人发现,你的名节可就毁了。”
谢家子嗣单薄,只有谢文成和她一儿一女,父母自小疼爱她与弟弟。
谢知雪性子稳,不会恃宠而骄,但谢文成是给点脸就能厚比城墙,自小放纵,连父母都不怕,就唯独还畏惧几分她这位长姐。
父亲整日忙于公务,难以抽出手来教训谢文成,而她母亲则心软易屈服,绝非合适人选。
她必须亲手将谢文成打醒,改改他这性子!
她郑重而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文成还小尚且能掰正过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与那些走鸡斗狗的纨绔无异,日后举家迁京,京都是什么地方?再不杀杀他的性子,那便完了。”
谢知雪每字每句都说得极为冷静,翠珠越听愈发觉得后怕,小姐说得极是,京都满是权贵的地方,若再放纵少爷如此,要是说错话做错事。
那届时可是整个谢家的安危了!
翠珠压下心惊:“奴婢这就去安排。”
……
黑魆魆的穹顶覆压着江左地界,空气中弥漫春潮之气,隐约可见雨势,一匹雪白鬃毛宝马穿梭在长衢之中。
“驾——”清冽女声赫然破空,引得人频频回头,只是幕篱太过厚重,根本看见不清人影。
马头调转拐入深巷子中,人声退却,直到无人的地方,谢知雪快步下马。
谢知雪让翠珠在外面候着,派一名小厮向秦楼管事交涉,得到准许后,秦楼管事直接帮忙开了后门,谢知雪带着人进入秦楼。
管事收下两锭银子后,连忙道,“小姐,谢公子就在二楼瑶琴轩号房。”
谢知雪特地压低了声音,“多谢。”
说完,转身上了二楼。
“推门。”谢知雪声音落下,两名小厮直接上前将门给闯开,瞬间里面一通惊叫后,谢知雪迈入沉沉步伐走入房中,她目光梭巡一周后,却并没见到谢文成的身影。
人呢?
这时跟随着谢知雪的一名武厮,急冲冲跑过来道,“小姐,公子在净房听到动静后,他,他翻楼跑了!”
谢知雪冷冷一笑。
她这弟弟,没别的本事,就是逃命的本事强!
三三两两的纨绔看着忽然闯入的女子,幕篱下将身姿笼罩,只露出一点雪白玉手就令人想象连篇,身姿直而不倨,完全区别去秦楼女子的风尘,颇为超脱绝俗。
其中纨绔为首的李家公子,频频往幕篱的缝隙窥探,试图看清她的真面容,隐隐可见那娇软朱唇,以及雪白琼鼻……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真好是面生。”说话之人直勾勾看过来。
那放纵的姿态看着谢知雪直蹙颦。
谢文成已经跑了,那她就没必要逗留了。
她转身要离去,那李家公子快步上前,展臂拦住她的去路,“小娘子别走啊,让郎君看看你的面容……”
说完那李家公子便要伸手去挑动谢知雪的幕篱。
谢知雪往后退一步,两名武厮迅速护到谢知雪的身前。
“公子自重。”嗓音戛玉鸣金,清扬婉转。
这声音听得几个纨绔神魂撩乱。
李家公子瞬间笑了,“小娘子,何必拘束,我等也只是想看看小娘子的容颜,可别把我们当做坏人啊……”
谢知雪冷眼凝视,一抹戏弄划过眸底,她盈盈一笑,“公子想看?”
李家公子听着那声‘公子’骨头都要酥了,不似秦楼楚馆女子的媚骨,这种虚无缥缈的美才勾得他更加心痒痒。
他眼睛肆无忌惮的在谢知雪身上扫一遍,“美人我自然是想的,你是要找人?不如让我看一眼,我帮你把人给捆过来,如何?”
谢知雪感觉心中粘腻恶心,想起风光霁月的探花郎,这群蛇鼠败类,真是云泥之别都说浅了。
他们不是陆明璋,她也不用装柔弱。
谢文成跑了,她心情不好,也要出出气才是。
她莞尔,“公子既想看,那便给你看就是了,公子且上前。”
李家公子听着那略带慵懒的女声,带着若有若无的勾人,他瞬间心痒难耐,只想看看是何等的妙人!他猴急般的跨步上前,想要一看究竟。
谢知雪素手微抬,缓慢揭开幕篱,就在李家公子凑过来的一瞬间。
她便拿起旁边的酒水,“哗啦”,他脸上用力一泼。
辛辣的酒水倒灌进他眼睛里,刺痛感迅速漫延。
他痛得惊呼,捂住眼睛直蹬脚。
众人被打得叫一个猝不及防。
谁能成想一个美娇娘居然这般泼辣?
谢知雪冷冷收回目光,“走。”
武厮为谢知雪劈开道路。
那李家公子痛得睁开眼,满眼血红愤恨,“谁允许你走了!来人,给我把这女子给我拿下,都来秦楼了,装什么贞洁烈女,今日我要宠幸你,谁还敢拦不成!”
谢知雪凝眉,眼中已经多了不耐。
她身边的武厮都是个中好手,都是祖父曾精挑细选过的,他们的师父都曾经守在官家身边的能人,比这群酒囊饭袋的公子哥强了不止一点。要不然她不可能敢闯入这秦楼,更不敢将这酒水倒在这人脸上。
武厮将想要伤害她之人,悉数拦下。
而那李家公子的小厮不过三两下就被收拾干净,倒了一片。
一群公子哥当即懵了,这是哪家来的神仙?这么能打?
而这时秦楼外一阵踏马之声传来,她自上而下看去,一众铁骑已经将秦楼围住,“陆大人……”那极具谄媚的声音是出自那位管事。
陆大人?
谢知雪努力的伸了伸脖子,终于在那楼底见到一道背影,峭巍孤迥,云雁绯红官袍衬得他身姿缥缈,戛玉敲冰。
这等风姿除了陆明璋,还能有谁?
只听那犹如鸣金般的嗓音,沉声而道,“察院办案,李奉等人在何处?”
谢知雪眼眸掠过一道流光。
“回大人的话,李公子他们……”管事的擦擦汗,但眼前人威压过盛,他抱着得罪李家的心思咬牙道,“他们正在二楼瑶琴轩号房。”
陆明璋未言,带人上楼。
整个秦楼无声,众人屏息凝神。
只见察院之人步伐整齐划一,脚步声沉沉压过木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逼得人不敢喘气。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犹如飞鹤般雪白身影慌忙逃了过来,就在众人惊异之际。
只见那柔柔的身影竟直直的朝着那风光霁月的探花郎撞去……
楼道逼仄,陆明璋根本无从退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娇弱身躯撞了满怀。
冷香扑鼻。
女子扬首,拽住他绯红官袍,“表哥,救我……”
轻颤娇弱的嗓音犹如攀上良木的藤丝,丝丝扣人心弦。
又可怜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