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到了一处略微僻静的地方,晏琅坐在一根粗木上,崔慎同坐在一旁,他今日也是着的青色的官袍,衬得人白亮亮。
晏琅甚至还让人给她准备上烤乳鸽,她一边烤肉,一边听人言书。
催慎同婉拒了吃乳鸽,晏琅吃了一只,觉着有点不好意思,未吃了,不过拿着树杈偶尔戳戳火堆。
他们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又走走歇歇,待崔慎同休息好后,又对她讲书。
他们在一小块空地的地方停下,聊了几句后,旁侧几十丈的地方出现十几个外史,他们似乎也是随意游逛到这处。
都在这里停下,面上带笑的交谈,看起来闲适随性。
几个外史准备往前走,在他们倾向往前的瞬间,森林中的笑陡然被几道凌空的箭射破。
晏琅的笑也是,她面向着崔慎同,也即面向着那群外史以及朝外史们射来的箭,他们是被殃及池鱼,一根箭矢擦过一个外史的衣袍,朝晏琅与崔慎同处射来。晏琅交谈中见到箭矢,眼瞳内,箭矢的箭头发亮。那箭不会射到他们,但晏琅立时动作,她条件反射上前捂住崔慎同的嘴,紧紧,眼神警告道:“嘘——不要说话。”
而外史处有一个避不及的人被射伤了手,所幸还未有人丢了命,因外史也有护卫。
丢了命的是几个护卫。
崔慎同看着眼前靠近他身前,手压住他嘴的人,他心头跳的有点快,知道遇见刺杀了,他的视线落在晏琅的脸上,他们实在是很近。
又是一批箭,更密集到来。晏琅手疾眼快,一把揪住崔慎同衣襟,她道:“趴下!”声音说得小,只有崔慎同能听到。
他们这处不是特别危险,只是,还是得躲一躲,被发现是目击者,就只能一起被刺杀了。
晏琅将崔慎同揪着往下压,两人的身影隐在旁侧的一根横木以及草丛中。
箭矢有几支从他们上方飞过。
外史们也赶紧逃的逃,趴下的趴下,一边惊声呼救。
有七个黑衣人从射箭来的方向跃出,他们直奔外史,看来刺客进西苑不易,并没有多少人马,而奔向外史,目的应只有一个,杀了他们,只要有足够人数的外史被杀,那么大齐朝与藩属国的关系就会变得紧张,大齐朝的威信下降,藩属国会质疑或者与大齐朝生隙,届时国境又埋下隐患。
晏琅立时道:“阿先!”
旁侧一道身影立时显出,在晏琅的示意下,奔向那群杀手。
阿先武力高强很快解决掉两个,他竭力护住外史,其余外史自己的护卫已死的差不多了。
晏琅看看四周,再拖一会儿,卫兵就该来了。
西苑护卫半里一岗哨,这里的打斗应已被人发现了,那些杀手本就是准备迅速杀人,没料到会碰上晏琅有人。
此时他们拼了命要解决掉阿先,阿先手臂上被划了一刀,但他还能支撑,晏琅瞧着远方,在她准备要出去时,终于瞧见穿着铠甲的人影。
羽林军自远处越来越近,唯一还幸存的三位黑衣人见事不成,恶狠狠的盯着阿先,然后三人眼神示意先逃。
羽林军一部分人将外史围住,一部分去追赶那三人。
阿先立时到晏琅身边,晏琅站起身,几位羽林军见她,也近前来询问可有事。
晏琅道无事却忽然发现有处地方有点疼,她抬手看去,原是左手方才揪崔慎同趴下时,被一根倒立的树枝划了,手背上一条血痕,冒出鲜血。
崔慎同立时道:“殿下,你受伤了!”
晏琅看伤口,只有两寸长,而且只是划伤,她道:“不碍事。”
晏琅让羽林军先将受了惊的外史护送回大营,立时将此事报告给太子,留几个人在此处巡逻。
羽林军听令,晏琅准备同回,崔慎同却道:“殿下,先包扎一下吧,伤口血越流越多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晏琅思量也是,正准备自行简单包扎一下时,崔慎同已拿了块素帕,他道:“殿下不介意的话,臣帮你包扎吧?”
晏琅道:“好。”
现在没有金疮药,只能先简单包扎,止住血,崔慎同不敢怠慢,立时将素帕缠绕在晏琅手上,绕了几圈后,打了个结,晏琅的手被一块素洁的帕子包着,她的手倒比帕子似乎还白几分。
指甲圆小,只有大拇指指甲上有月牙,骨骼细长,无名指第二节外侧有一颗细小的痣。
崔慎同道:“殿下,好了,这样能暂时止血。”他的视线自晏琅手上移开。
晏琅道:“多谢崔大人了。”
崔慎同道:“方才是殿下机敏,反应迅速,也护了臣。”她那一揪可是有力,不过他说着有点汗颜。
晏琅道:“也没什么,我方才对崔大人太用力了,不过方才莫不是我想错了,崔大人毕竟是崔指挥的后辈,但崔大人瞧起来就是有点‘手无缚鸡之力’啊……”晏琅朝崔慎同眨眨眼。
崔慎同道:“殿下……臣确实并不擅长武艺。”他立时更汗颜了,虽说为崔家子弟,但他属二房,武艺并不是特别擅长,略会些骑射而已,伽伽都比他厉害。
他自小对这些方面没兴趣,不过一介书生罢了。
晏琅道:“人有所长,尺有所短,‘手无缚鸡之力’在崔大人这里并不是贬义,崔大人这里、这里——”她说着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脸,“还有许多其他地方,都是长处。”
崔慎同道:“谢殿下安慰。”
晏琅笑,她道:“这一次刺杀,崔大人怎么看?”
崔慎同道:“看来是不轨者想谋害他国使臣,令我大齐朝与藩属国不睦,挑起争端。”
晏琅道:“是,那崔大人认为此次避过羽林军得以进入西苑的杀手是如何进来的?”
崔慎同想了想,他道:“羽林卫经过层层把控,外面的一只苍蝇都不会轻易放进来,瞧这次杀人的只有七人潜进来便知。”
“但既有人潜进来就是有漏洞,想挑起国之不睦,于我大齐朝不利,谋划大概是他国的人,但要避过盘查……”
晏琅道:“除非是有人从内部——”
崔慎同点头认同了一下,他道:“这样猜测没错,但内部或许也可以有另一种可能。”
晏琅道:“什么可能……?”
崔慎同道:“有可能是——外史的内部。”
外史——
晏琅反应几息,她忽而道:“是啊,外史的内部……”大齐朝他国进贡,是允许他国使臣带刀带侍卫的,方才晏琅所说的内部,是指大齐朝内部,这是人的惯性想法。
晏琅道:“崔大人果然厉害啊!”她合掌。
崔慎同道:“一点推测罢了。”他面上略有腼腆。
这样的想法不容易一时想到,晏琅看崔慎同,这真是个人才,聪明。
皇宫的一部分禁卫与羽林军是瑞王在掌管,他不一定能这么快想到,晏琅便道:“这事要快些告诉皇兄。”她着一羽林卫将方才崔慎同的猜测快速带给在大营方向的淮时和。
实则这个消息会更快告诉给瑞王。
皇兄应也能推测到……
其余事就不是她该关心的了。
晏琅往大营的方向去,崔慎同落后一步,然后他跟上去。
—
此时大营附近,消息还未有传回,陈吉安刚“指导”完十三皇子,他方才本想还指导,十三皇子却言自己要去父皇跟前,要陪着父皇,今日已学得够多不用再学了。
之前是他嚷着要陈吉安陪同,学学打虎的武艺,皇帝令陈吉安指导,而他这指导把十三皇子“吓住”了。
陈吉安跑到皇帝跟前,言日后还想要指导十三皇子,说皇子根骨好,假以时日,必能武艺出群。
而十三皇子却连说不用了,宫里有武艺教习侍卫,不必劳烦他了。
陈吉安这才表示遗憾。
皇帝看了,言陈吉安辛苦,也不叫他日后指导十三皇子。
陈吉安退下前,朝皇帝讨了个恩典,言他昨日夜里着了寒,现下有点头重脚轻,想请陛下允他先行离去,免得扰了大家的雅兴。
他这话刚说完,在一旁的安贵妃已轻轻的笑起来,皇帝也微微的笑,他道:“陈小将军,猎会已快近尾声,你这会儿觉得无聊想去玩点乐子就直说,何必找这种借口。”
陈吉安道:“陛下的猎会怎会无聊,臣实在是——”他伏身下去,道:“怕到时病体难堪,扰大家雅兴。”
皇帝给了他恩典。
陈吉安拿着能离开西苑的令牌离去。
他身后惯常跟着他的曾二道:“陛下对我们小将军可真宽容。”
陈吉安看着令牌道:“因为还需要我们,所以当然对我们宽容啦。”
他回身看向大帐,道:“因为我们被人需要,所以,才能得到一些特权——”又道,“况且有时不听话,不一定是坏事,我们不也能得到更多的方便吗。”
他眨眨眼,道:“你说对吗?”
曾二道:“是……好像明白了,小将军。”
陈吉安笑一下,他离去前又看了眼游猎深处的方向。
身后曾二道:“将军不去寻九殿下了吗?”
陈吉安道:“不去了,他可没想……寻我。”他懒洋洋的。
“今日,角杀场不是下午晚场吗,这会儿回去,说不得还能来一场,走吧。”
曾二道:“好嘞。”
陈吉安讨了令牌离去后,大帐中陪着皇帝坐着的安贵妃道:“陛下对陈氏小将军可真是宽容……”她面上温婉,十三皇子在旁,倚着她。
皇帝旁侧不知何时站了只大鹤,皇帝起身绕着鹤替它梳理羽毛,一下一下梳理的很慢,他道:“宽容是种好品德,先皇以往总教导朕有好品德,朕上半生差了些,如今宽容些不好么。”
安贵妃立时起身,有点惶恐柔弱的要跪下,一边道:“陛下,您一直都是最好的皇帝,如今大齐朝的臣民不都仰靠着你么。”
皇帝走到安贵妃身前,将她搀扶起来,他道:“别动不动就跪,如今你与皇儿都在身边,你们的仰靠才最重要啊。”
安贵妃又惊、又喜、又愧、又微惶恐,连道:“陛下,折煞臣妾了。”
十三皇子跑到皇帝跟前道:“爹爹。”
皇帝抚了抚他的鬓,道:“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