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筱做了一个梦。
梦里囊括了她离谱且无语的半生,从第一声啼哭到踏进娱乐圈追梦,从初见周闻庭的小鹿乱撞到最后惨死在黑粉的车轮之下。
无比虚幻,却又无比真实。
姜筱不甘心,她不想被系统当做“垃圾”一样给处理掉,但纵使咬碎了牙,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对,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姜筱缓缓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既不是奈何桥也不是天堂入口,而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色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窗外的黑夜还未彻底散去,晚风把树叶吹得唰唰作响,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魔鬼,弥漫着些许诡异的气息。
姜筱伸出手横在眼前,挡住刺目的灯光,暖黄光线下是一双葱葱玉手,白皙干净,手腕上一截天蓝色的病员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这是在医院?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耳边就传来刻意放轻的谈话声。
“姜小姐,你醒了?”
面朝姜筱站着的医生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苏醒,面露喜色,随即马不停蹄地朝她走来。
另一个男人见状,主动开口回避:“我出去一下。”
然而,身后传来的女声将他的腿钉在了原地。
“老公,你、你去哪儿?”
女人的声音轻柔细软,脆生生的回荡在病房之中,像是羽毛拂动心弦,令人耳朵发麻。
先是小叔叔,再是老公,两种奇葩称呼令周祁深心生荒谬,回眸看去:“叫我什么?”
姜筱直直迎上他充满试探和警告的目光,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单纯又无辜,愣愣地问:“老公,我怎么会在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白炽灯光线充足,照得她身影纤薄,如雪似玉的脸上隐藏着一抹淡淡的忧愁,似是在为自己突然出现在医院而感到害怕和不解。
就连最容易被戳破的眼睛里,也只剩下迷茫和无助,完全没有撒谎或是玩笑的痕迹。
周祁深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思绪变得混乱。
一旁的医生嘴巴张成了o字型,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审视,他就知道今天选择排晚班是个正确的选择,居然吃到了医院老板和女明星秘密隐婚的惊天大瓜!
就在这时,姜筱像是看出了什么,哑着嗓子呜咽道:“老公,你为什么用这么冷淡的表情看着我?也不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漂亮的眼眸瞬间变得湿润,溢出几滴起源不明的珠水,宛若暴雨中的花苞,让人不禁心疼地想要为她撑起一把伞,驱散烦人的风雨。
听着这无端的指责,周祁深眉头皱得更深,只好先对医生说:“替她检查吧。”
话音刚落,他继续朝门口走去,可女人的哭泣声就像夺命刀似的往他残存的理智上,刮去一刀又一刀。
“老公你去哪儿?”
“老公你别走好不好?我害怕呜呜呜……”
察觉出些许猫腻的医生劝道:“周总,要不你坐在那等吧?很快的。”
周祁深脸上一贯的冷静差点被打破,脚步一顿,最终折返回来。
兴许是看他没有再离开,病床上的姜筱慢慢止住了哭泣,乖乖配合医生给她做测量血压等基础检查。
半响过去,医生做出了和刚才一样的结论:“基本体征都正常,没什么大碍。”
周祁深半倚在沙发上,浓黑眸子若有所思,片刻,沉声发问:“既然身体没问题,那么为什么会把我错认成她老公?”
医生疑惑地挠了挠头:“你们二位不是夫妻吗?”
“不是。”
“是。”
二人同时回答,却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姜筱抬手扒拉下散乱的头发,愤怒地瞪向男人:“除了你,我难不成还有第二个老公?”
说完,她迅速掀开被子,撸起袖口,一副气不过要下床找男人理论的样子。
见状,医生眼疾手快拦下了她:“姜小姐冷静,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啊,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一看就是他翅膀硬了,或者外头有人了,不想要我这个老婆了。”
医生一边拼命安抚情绪激动的姜筱,一边睨向沉默不语的周祁深,无论怎么看这两人都般配到不行,怎么可能不是夫妻呢?
可周祁深又接连否认……
纵使医生见多识广,眼下的场面也是他不曾遇到过的,两位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一时间犯起了难,不知道谁说的才是对的。
但不管这二位是不是夫妻,都必将掀起舆论风波,他一个小小社畜可承担不起上头版头条新闻的风险。
妈.的,吃什么瓜啊,排班的时候肯定没看黄历,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破事。
周祁深额角青筋一跳,忍着最后的耐心说:“再给她做个全身检查吧,尤其是……”
尽管话没有说完,但聪明人都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是着重检查一下姜筱的脑子。
也是,把陌生人认成老公,简直闻所未闻,姜筱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在故意开玩笑。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性质都挺严重的。
“我这就去安排。”
医生丢下这句话后,就迫不及待地逃离了现场,去请外援了。
病房内就剩下他们二人。
周祁深主动开口打破安静:“别装了。”
但显然对方还沉寂在“老公不认我了”的气头上,恶狠狠怒视着他,听到他说的话后并没有理会,甚至还把头一扭,屁股一挪,整个人背对他坐着。
目睹这一幕,周祁深明白了她不想沟通的潜台词,但是她不接茬,周祁深不能不说:“胡说八道也该有个底线,为什么撒谎?”
这下,他终于得到了回应:“你才胡说八道,你才撒谎呢,不认老婆的混蛋。”
“还有,你才脑子有问题呢……”骂完她还不解气,嘟囔着补充了一句。
周祁深烦躁地闭了闭眼,正要发作,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她泪眼朦胧的样子,要是弄哭了,他还得哄。
犹豫两秒,尽量压下了心底的不耐,道:“我不是你老公,能听明白?”
姜筱哼一声:“不明白。”
听到这话,周祁深扶额,一时如鲠在喉。
他自诩冷静自持,遇到任何问题都能面不改色地处理,但俗话说的好:一物降一物,今天他算是遇到了对手。
僵持数秒后,周祁深意识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做出让步:“你到底想怎样?”
“没想怎样。”姜筱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
周祁深微眯的双眸闪过一丝幽光,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被气笑是种什么感受,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静静等医生回来。
不久后,神经科和心理科的医生赶到了病房。
经过一系列检查和讨论,得到的结论和之前一样:姜筱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医院走廊里,周祁深听完医生的汇报,眯了眯眼,斩钉截铁说:“所以,她是装的。”
“这……”医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下,一位神经科的医生讪讪道:“也不排除病人在车祸后出现了创伤性记忆丧失的可能。”
创伤性记忆丧失,指的是当人在受到重大打击或是刺激之后,会出现短暂失忆和记忆紊乱的情况。
意思就是说,哪怕姜筱没被车撞到,但也有可能因此受到了巨大冲击导致出现了记忆紊乱。
至于为什么会把周祁深认作老公,或许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依赖,这个他们也不好说,毕竟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难以用医学来解释的情况。
“总之,先和姜小姐的家属取得联系吧。”
说罢,周围的医生齐刷刷看向了一旁的周祁深,毕竟是他送患者来的医院,现在算是唯一的“监护人”。
周祁深手指揉额头,眼神微妙几分,没有搭腔。
见他一直不说话,最开始的那位医生站了出来:“我去跟姜小姐说。”
“还是我去吧。”最终,周祁深拦下了他。
白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姜筱垂眸把玩着手指,漂亮脸蛋被秀发遮挡住,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抬起眼。
见到来人先是一愣,旋即委屈嘟嘴:“老公,医生怎么说?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周祁深在病床前两步远的距离停下,将她慌张的神色尽收眼底,眉峰微抬:“你的身体没事。”
眼前这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但知晓原因后,又莫名令人心酸。
半响,他将找好的理由说出来:“我们等会儿要去派出所做笔录,给你经纪人或者家人打个电话吧。”
倒也不算理由,他依照姜筱的意愿报了警,肇事者被抓了,他们理应过去指认。
姜筱轻抿下唇,凌晨十一二点,当红女明星差点出车祸被人撞死,先是进了医院,随后又要进派出所,怎么着都得通知团队一声才对。
“我现在就打。”姜筱从床头柜上把手机拿起来,点开微信,给经纪人发了个消息。
经纪人梁橙是她的表姐兼闺蜜,别的暂且不说,业务能力还是不错的,毕业后就被她爸以高薪请来当经纪人,名义上是照顾,实际则是看管,免得她闯祸。
【就姜紫吧】:梁姐,我等会儿要去派出所。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几乎是秒回。
【社会你梁姐】:???
姜筱后知后觉她发的话似乎有些歧义,刚想打字解释一波,下一秒,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姜筱立马点了接通,梁橙的大嗓门隔着屏幕响彻病房:“哪个局子?我来看看笑话。”
姜筱:“……”
周祁深侧目。
迟迟得不到回复,那边的声音又抬高了几分:“问你话呢,哪个派出所?”
又不是她报的警,她哪里知道是哪个派出所。
姜筱默默调低了手机音量,然后硬着头皮朝周祁深投去求助的目光。
“锦江派出所。”周祁深淡定回应。
姜筱复述了一遍。
得知确切位置,梁橙冷笑一声,直接开大:“我的姜大小姐,你不会是把人林芊羽打进医院了吧?老娘早就让你别听张静瑶的瞎胡闹,现在好了吧?把自己玩完了吧?”
“我没把人打进医院,是我差点被车撞死了,我现在还在医院呢。”姜筱忍不住反驳。
梁橙沉默了两秒,难以置信道:“林芊羽有那本事?”
“……”姜筱无语了。
之后经过一番姜筱单方面的解释,对面总算是整明白了,只说让姜筱在医院安分等着别闹事,她马上就到,然后就火速挂断了电话。
姜筱:“……”
在医院闹事?她看起来有疯到那地步吗?
收好手机,姜筱讪讪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我经纪人脑子不太好使。”
周祁深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轻微地扬了下眉:“没关系,能理解。”
理解什么?理解她经纪人脑子不好使?还是理解什么?
经过这段插曲,气氛安逸了不少。
周祁深重新在沙发落座,一坐下去,就轻阖双眸,闭目养神,俨然不想被打扰。
而姜筱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识趣地没去触霉头。
“筱筱!筱筱!”
梁橙倒是来的快,在医生的带领下,火急火燎冲进了病房,把姜筱抓着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嘴张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张开,硬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知道了她失忆的事。
数秒钟后,梁橙对周祁深鞠了一躬,恭敬的语气充满了感谢:“周总,辛苦你了,可以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吗?”
周祁深睁开眼,点了点头。
等人走后,梁橙鬼鬼祟祟跟过去。
先是啪嗒一声锁上了门,又趴在窗户处确认门外无人偷听,这才转身回到病床前。
这一套操作下来,姜筱忍不住问:“你干嘛啊?”
梁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将手里的包包和带来的换洗衣物往椅子上一丢,然后双手环胸,死死盯着她,郑重开口:“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才是要干嘛啊?”
“什么意思?”
“还装?”
梁橙微微眯眼,已然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