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珵显然没有想过这些。
他神色一顿,没有立刻回答周九覃的话。
外头的盛兮听着却是一僵,随即在这温热的晚风中刚刚落下的温度又染上了她的脸颊。
总觉得眼角下面的那一块皮肤有些热热的。像是太阳在直接照射。
可是这时候,明明只有明月清辉落下。
“一辈子做孤身边的小猫儿,有何不可?”
盛兮在外头看不见屋内情形,可听见这句话时,却能立刻想象到太子殿下那唯我独尊的模样。
原来,殿下是这样想的。殿下愿意留她在身边一辈子。
周九覃却道:“人和猫怎么能一样呢?猫儿至多二十年寿命,还能如何更久?人之半生便有数十年,一生几十年,她相伴你左右,或者一开始她是愿意的,可时日久了,朝夕相处情意深动,她要是喜欢你对你动心了,你怎么办?”
“还要把人继续当小猫儿逗弄,无视她的用心?不回应她的感情?”
“殿下龙章凤姿丰神俊朗,这些年对殿下动心的女子数不胜数,多少人都想做殿下的太子妃,我便是失忆了也能想到。殿下守得住自个儿的心,这未经人事纯澈如初的小姑娘,她可守得住?”
要说周家的人就是胆子大呢。
也无怪乎宁珵说他都是跟着周九覃学的。甚至学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失忆了的周九覃说的话就这样直白,那没失忆的周九覃还不知如何了。
盛兮都没来得及想,心里就蹿过一个念头,周妙兰的性子和周九覃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兮兮!怎么站外面听啊?他们说什么了?还不叫你进去?”
盛兮正听着心跳加快心如擂鼓的时候,冷不防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毫不掩饰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盛兮受惊,要真是个小猫儿在这里,怕是吓得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盛兮回身一看,果然背后不能想人的,才想了周妙兰一下,周妙兰就带着笑站在她后头了。
外头的动静不下,里头的宁珵和周九覃听见了,周九覃嘀咕:“怎么好像是妙兰的声音?”
他听见女儿的笑声了。
他来找太子殿下说话,外头不曾叫人候着,是因为知道这宅院上下都是太子殿下的暗卫,若果真是太子殿下不愿意见的人,早就在外头被拦住了,也进不来的。
能进来的,都是暗卫知道的太子殿下极其信任亲近的人。
宁珵挑了挑眉:“她怎么还学会在外面偷听了?”
“恐怕不是偷听。”周九覃站起来,“我恍惚听见妙兰叫了一声兮兮,盛家那个小姑娘不会也在吧?”
外头肯定不止一个人。但要再多也不能了。没人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在外头偷听而暗卫还不示警的。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两个丫头能走进来。
周九覃啧了一声:“殿下,方才咱们的话该不会是被盛家姑娘听去了吧?”
宁珵一抬眼,这目光就落在周九覃身上了。周九覃连忙往外走:“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外头周妙兰还十分的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对不起啊。”
她就只是闹着玩的,没成想把人给吓着了。
盛兮还没来得及回话,周妙兰又往往前探了探头,似乎是侧耳倾听的一下,然后转头望着盛兮笑道:“他们出来了。”
她听见脚步声了。
而似乎也不必周妙兰提醒,那烛光映下来的身影晃动,显然是宁珵和周九覃都站起来了,也都在往门口走来。
盛兮一下子就有些慌了,这要是让太子殿下瞧见她,那岂不是——
她怕叫人看出她偷听了。
方才听见那些话,若是这会儿面对宁珵,盛兮总感觉心里是有些过不去的,总觉得有些害羞,想起太子殿下那双眼睛,她更是快速失去了同时面对国舅爷的勇气。
盛兮像个惊慌失措的小猫,甚至都来不及跟周妙兰打声招呼,便红着脸落荒而逃。
周妙兰哎了一声,结果也没能将人留下来,正在她咦了一声瞧着地上似乎落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宁珵与周九覃已经一前一后的走出来了。
周妙兰笑道:“爹,你们在里头说什么叫盛姑娘听见了?脸红的跟什么似的,一下子就跑了。”
宁珵走到檐下,小猫儿跑走了,檐下却隐约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息。
哪也不像是大将军从前身上的气味。小猫儿是个小姑娘,也不可能跟猫儿身上一样的气味,他也不会变/态要盛兮的身上沾染大将军从前的气味。
他喜欢苍兰竹香熏染衣裳被褥,寝殿里周身四处都是这样的味道。
身边的人也不可能拿太子所用的熏香在小猫儿身上熏染。
小猫儿身上就一直是清淡的甜香,就跟她笑起来似的,是甜滋滋的味道。
嗅着这样熟悉的气味,宁珵走下来,俯身在阶下捡起一物。
周妙兰早就好奇的凑过来了,她方才就看见了,只是动作没宁珵这么快。
“荷包?”周妙兰看清了,“盛姑娘落下的?”
她还没看清呢,就被宁珵收到袖中了。
“表妹无事到这里来做什么?”宁珵睨着周妙兰。
周妙兰刚要说话,周九覃忙牵住女儿:“妙兰肯定是来寻我的。殿下忙,我们就走了。”
周妙兰还想说点什么的,结果还是叫周九覃给带走了。
宁珵勾了勾唇角,没说什么,拢着袖中的荷包回了屋中。
屋外有暗卫在暗中保护,他忽而就不想在外头仔细瞧这个荷包了。
方才一眼就看见了这荷包上的白色长毛猫。
只一眼,宁珵就确定了这绣的是大将军。
内造局从前绣的许多物件上,也有大将军的模样,可哪怕再是精细,宁珵也总是挑剔的觉得那不像他的大将军。
可这荷包上的猫咪,宁珵却觉得像极了大将军,甚至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这是小猫儿亲手绣的吗?
他也没有见过小猫儿的绣件,却认定了这是小猫儿下手绣出来的东西。
这可比宋无霜今夜借着内造局送过来的那些大婚所用的荷包要得他心的多。
只是,小猫儿匆忙离去,就遗落下这个,不是她亲手送来的。
可她原本,是要把这荷包送给他的吧?
这么说,舅舅方才与他说的那些话,小猫儿都听见了?
盛兮慌里慌张的回去,才发现放在袖中的荷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这一路回来经过的地方不少,盛兮魂不守舍的跑回来,压根不记得自己袖口是什么时候轻的。
那是她花了些时日绣出来的荷包,倾注了她太多的心思,不能就这么丢了的。
盛兮要返回去沿路找,却叫云石给拦住了:“姑娘歇一会儿吧。我替姑娘去找,一定给姑娘找到。”
云石也不知道盛兮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瞧见她匆匆忙忙的红着脸跑过来,瞧见盛兮似乎不太愿意提及方才事情的样子,云石也体贴的没有问。
知道盛兮不是叫人给欺负了才跑回来的,那荷包也是在路上才跑丢了的,云石就出去了。
那荷包上绣着大将军的模样,院里的暗卫和侍从一看就能知道,又是殿下身边盛姑娘的东西,云石也不担心被人昧下。
这一路远离西院,不叫宋小姐身边的人捡去,那就没什么大碍。
只是但愿不要弄脏就好。
云石出去了,屋里便独留下盛兮一个人缓和心绪。
她跑回来倒是出了一身的汗,便自个儿又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坐在窗前,瞧着静悄悄的院子里出神。
她这儿住着姑娘家,暗卫不可能到院子里来,都是在外头护卫的。
盛兮抬眸望了望天上的清辉月色。
她听周妙兰的话,给严家写过好几封书信,但至今都没有收到过回信。信是请秦大统领的人送过去的,用的是太子殿下的暗线,不可能没送到地方。
没有回信,只能是严家这时候不便给她回信。
严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想起方才在主院听见的那些话,今日的这些事,会激起宋家的反应。
宋家不能对太子动手,又动不得她,为发泄怒火,当然是挑着弱势的人拿捏。严家要真是出了什么事,那岂不是她的过错?
盛兮不后悔自己的行为选择,太子殿下救了她的性命,与她有恩,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她万死不辞。她只怕连累旁人,心中不免自责。
或者是不敢深想自己的处境,可今儿国舅爷的一番话,把这些利害关系都给翻出来了。
这几个月,很多人明里暗里都说她不该留在太子殿下的身边,那么国舅爷的意思,也是要她离开吗?
她离开了,这些事就有缓和的余地了?
祖母心中有章程有成算,想要严家改变,想严家往上走。
可王家宋家当道,一文一武如巨石山恒立在那里,要想前进,该有多难啊。
严家对上宋家,无异于一只蚂蚁送到人家的脚底下,踩死了都没什么感觉的。
盛兮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又联系上的亲人莫名其妙的就牺牲在皇权斗争之中。
若求太子殿下护住严家,不知太子殿下肯不肯应呢?
又想着,怕自己要求过多,惹了太子殿下的厌烦。
那大将军的亲眷也是许多的,这白团子就是近在眼前的,也不见太子殿下多有眷顾。
太子殿下一心一意惦念的,唯大将军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