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无霜从小到大从未被这样当面奚落过。
她向来知道宁珵的性子,这些年曲意迎合,一则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二则也是因为她实在喜欢宁珵,因此愿意为此折腰。
从前宁珵表现的不亲近女色,宋无霜还为此暗自窃喜过,想着她只要多花些心思和时间,总能胜出的,毕竟王家的嫡孙女可没有她这样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情分。
她以为宁珵至少会有些喜欢她的。——哪怕父亲一再告诫过她,太子殿下选她做太子妃,是因为现在,只有宋家能帮着太子殿下除掉王家。
可现在,宁珵亲口说她爱管教人,一点也不喜欢她。
这些话对宋无霜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与冷酷。她的自尊根本接受不了,哪怕现在屋中只有三个人在,她却也疑心那些候在外头的仆从都听见了,毕竟太子殿下的声音也并不如何小。
宋无霜恼怒的目光落在宁珵身边乖巧坐着的少女身上。
殿下不喜欢她,难道喜欢的是宁氏?
宁珵从未对女子如此亲近过,说是将盛氏当做大将军,可盛氏就是个妙龄小姑娘,模样还挺漂亮的,又这般会卖乖,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宁珵将盛氏护的滴水不漏,那周妙兰一贯站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也同她作对,她屡屡对盛氏下手不成,也知道是没法得手了。
盛氏动不得,那严家在金陵,难道还动不得了吗?
抹除一个小小的严家,对于宋家大小姐来说易如反掌。
将盛氏身边的一切剪除,而她成了太子妃之后,总有宁珵不在身边的时候,等她进了太子府,还愁收拾不了盛氏?
瞧着不过一刻就恢复神色并且很有规矩的行礼过后离去的宋无霜,宁珵眸光深了一瞬。果然不愧是宋家教养出来的嫡女。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这是照着皇后培养出来的,可未免也太过无趣了些。他的母后都不似这般呆板。她不与自己起冲突是知道讨不了好,也是因宋家很看重这个太子妃。
宋无霜维持着未来太子妃的风度,只是临走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看了盛兮一眼。
正巧被敏/感的盛兮接收到了。
宋无霜的那一眼犹如吐着蛇信的毒蛇,盛兮有点被吓到了,禁不住小小的哆嗦了一下。
宁珵关注到了,眉目一瞬柔和:“怎么了?吓着了?”
宁珵以为小猫儿是被他方才的话吓着了。
盛兮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有。”
她这样倒是将宁珵也逗笑了,宁珵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没有就好。”
盛兮熟练的在宁珵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小脸不小心贴了一下宁珵的指尖,太子殿下的指尖温热,盛兮却觉得有什么顺着那亲近一下子滑到心里去了。
她却顾不上自己,能感觉到说了那样的话后,太子殿下十分的愉悦高兴。
其实宁珵待她是很好的。
但从周围人小心翼翼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太子殿下并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他随心所欲,想什么说什么,谁也拦不住,谁也左右不了。就连周家父女提起太子殿下来,都是深深的无奈叹气。
哪怕是需要利用宋家,对宋无霜也从不假辞色,一点希望也不会留给姑娘家。
盛兮觉得自己是借着大将军的光芒在享受着太子殿下对她的与众不同。
她得太子殿下庇护,愿意尽力做到一切他的要求。
白团子一晚上找不到人陪着它玩。
周家父女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白团子在宅院里上蹿下跳的,终于等到了宁珵一行人回来。
这猫崽子有些通人性,还真是不喜欢亲近宋无霜那边的人,它是记得那些人抓它的仇的,从不去西院。
等宋无霜带着她的人一走,白团子就悄悄的摸过来了。
它现在可喜欢亲近盛兮了,瞧见喜欢的小姑娘坐在那里,它一下子就蹿到了盛兮的怀里,把盛兮吓了一大跳,猫崽子却自顾自的躺下了,喵喵叫盛兮摸摸它。
宁珵啧了一声,十分嫌弃:“带着它离开孤的地方。”
盛兮就只能先去把这个黏人的小猫崽子安置好,宁珵瞧着满屋子的东西眼晕,干脆唤人进来收拾,这些大婚的物件送过来,还是照着原样送回去。
他又不在这小院子里过日子,迟早是要回京城的。这些内造之物不宜留在此处。
这一夜计划被打乱,宁珵想着小猫儿也是累了,就放她回去歇着了。
盛兮好不容易同云石把白团子给哄睡着了。
她回去更衣的时候,那精心绣好的荷包从衣袖里掉出来,云石忙捡起来了。
云石惊讶:“方才姑娘同太子殿下单独在屋里说话的时候,姑娘没有送出去么?”
盛兮倒是想来着,结果白团子突然闯进来,就给打断了。
云石忙道:“这会儿太子殿下还在主屋,我陪着姑娘过去,姑娘正好可将荷包送给太子殿下。”
“这可是姑娘这些日子精心缝制出来的,若不在今夜送给太子殿下,倒是辜负姑娘这些时日的心意了。等过了今日,明日后日再送,总是失了几分蕴意的。”
或又怕后头出了什么事情打断了,若迟迟送不出去,岂不是要折在手里了?
盛兮叫云石说的动了心。她也确实是不想再拖下去了。
揣着这荷包,心里总是惴惴的想找个好时机,反而添了几分心事。
盛兮想让云石陪着一起去,云石想了想,笑道:“姑娘可以自己去。我在这儿守着白团子。这猫崽子皮得很,若是醒了又跑去找姑娘,不是坏了姑娘的好事么?我就在这里守着它,它哪儿也去不了。”
这是宁珵的宅院,暗地里有无数暗卫保护。哪怕宋无霜的人都在西院,也不可能在这里对盛兮动手,盛兮可以放心的一个人行动。
主屋那边瞧着没什么太大的动静,也没有人守着,盛兮以为只有宁珵一个人在屋里,结果走近了才发现屋里似乎还有人,她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本想退回去的,可她却听到了宋无霜的名字。
鬼使神差的,盛兮看了看周围,外头一个人也没有,护卫们也没有出来拦着她,她就挪不动脚步了。
就,小小的听一下吧,盛兮想。说话的人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国舅爷。
“殿下今夜所言,不就是摆明了告诉宋无霜和宋家,殿下是在利用他们么?”
盛兮还真没听错,是匆匆回来的周九覃。
比起着急的周九覃,屋里的太子殿下姿态闲适:“这又如何?宋家平白了得了个太子妃,也不吃亏。各取所需的事,怎么说的他们好似受了委屈?便是不说,他们难道不知道孤是利用他们?”
宁珵今夜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叫人听去了,又没说不许外传。
这样的话若是传的妥当适时,还能将宋家和宋无霜安放在弱势受委屈的一方,若是运用得当,损耗的只会是宁珵的名声。周九覃一听说就回来了。
唇舌上博弈,这可是宋家最擅长的。
周九覃道:“宋无霜对殿下有情,我也不求殿下哄着她,也犯不着哄着她,可殿下何必刺激她?这样的话戳出去,她要是受不住,宋家的人一心疼,不就要想法子对付殿下了?”
“他们会想,是什么叫殿下如此心狠绝情呢?殿下动不得,就只好动殿下身边的人了。盛家那个小姑娘,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殿下护得紧,可金陵严家呢?到时人人都要说,殿下为了盛家的姑娘,对宋家和未来的太子妃薄情寡义。此一局,咱们就落了下乘了。”
宁珵勾唇一笑:“舅舅着急了?”
“孤觉得很好。孤就是想要舅舅着急的。舅舅的记忆迟迟都不恢复,孤心里实在等不得了。咱们这几年的布置,舅舅该早些想起来。不然,孤都不知道前些年舅舅在外头做了些什么。”
周九覃扶额,实在是拿这个亲外甥没有办法,偏偏尊贵的太子殿下还不能打。
“殿下就不怕宋家一劳永逸永除后患?”
“殿下此举,是将殿下自己,还有盛家的小姑娘,以及严家,和咱们小院子里所有的性命都算计进去了。我从前教殿下的,难道是把身边的人都算计进去么?”
宁珵浅浅一笑:“孤就是跟舅舅学的。舅舅不是也把自己算计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不如此,大胤何时才能握在我宁家的手里?”
“难道孤还真的要跟宋无霜完婚吗?”
周九覃盯着宁珵,心想,亲外甥可真疯啊。
他被找到的那会儿见他,觉得太子殿下清隽出尘,是个翩翩公子。如今相处久了,才觉得太子殿下果真是不按常理之人。他甚至说这些是跟他学的。
周九覃不禁想,那没失忆之前的自己,堂堂大胤国舅爷该有多疯啊。
“大将军在你身边留了一辈子。它是先天不能生育,所以没有子女,便是堂姊妹生的儿女,也终归不是它亲生的。”
周九覃换了个话题,不说朝政纷争,连声调也跟着缓下来了,“盛家的小姑娘看着挺健康的。你把她留在身边,是打算拘她一辈子,不许她成婚生儿育女,体会正常的夫.妻生活吗?一辈子做你身边的小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