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悦眯缝起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满面愧悔的曾晓东,“你说你跟郭天爱约好去看房子,那当天具体的细节是什么样的?”
“当天的细节…”曾晓东的抽噎声顿了顿,旋即开始补充那天看房子发生的事情。
为了糊弄郭天爱,曾晓东从朋友那借到了一套没有装修的毛坯,还特地付了1000一天的租金,把装修钥匙拿到手。
本来一切都准备好,只等着郭天爱这个正主过来。
曾晓东满心以为这次能套住郭天爱,日后要她再问起这套房子,他只管说做生意赔了把房子卖掉还债便是。
但他们还没进小区门口郭天爱就直接发难了,一眼看穿他撒谎,吵着说这个小区是安置小区,里面住的大部份是拆迁户,他一个外地户口怎么可能在这里拥有一套房子如何如何。
曾晓东不想跟郭天爱在外面吵,便把人拉着回到公寓。
刚关上门,郭天爱就嚷嚷着要他还钱,并且拿着家里的菜刀以死相逼。
“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那么严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突然性情大变,甚至还用死来威胁我,可我手里也是真的没有钱,不然我就还给她了…”
说到这里,曾晓东忽然捶胸顿足痛哭起来。
“我太后悔了,我不应该啊!明知道她有心脏病还让她一个人在客厅呆着,当时我要是没那么执拗她也许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程悦冷眼瞧着,像是没听懂曾晓东的话外音似的。
他这么哭爹喊娘的不就是想让审讯的警察知道,郭天爱是死于意外心脏病发吗?
但事实如何,还要找到尸体做过尸检再做定论。
并且到如今曾晓东仍旧不承认是他亲手杀了郭天爱,同时他的话又是漏洞百出。
既然郭天爱答应了先去看看他口中的那套房子,怎么会在一周之后又反口,并且要求曾晓东偿还之前的花销?
按照程悦对于郭天爱这个人的调查了解,如果她真的发现了曾晓东的真面目,或许会忍痛离开,但绝对不会做出撒泼打滚的种种行径。
曾晓东口中的这个郭天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与警方所了解到的人完全不是同一个。
郭天爱不是爱占小便宜贪婪市侩的性格,相反她是个极为随性洒脱的人。
从她离开KTV的时候把大量用品赠予曾经的同事就不难看出来,她是真的想要摆脱过去好好过日子的。
一个对未来抱有如此期待的人,怎么会在希望落空之后的第一时间去纠结那些利益得失。
对于郭天爱而言,比起损失的金钱更严重的是失去的希望,一个拉她出泥淖的希望。
所以当她得知曾晓东是一颗包装精美的毒药,她不会选择找卖糖的老板退钱,反而会把这颗毒药吞下去作为一种解脱。
这一切都要等到找到尸体才能进一步详细调查。
姜晓晓的神情同样严厉起来,不用程悦开口,她抢先问道,“既然你亲眼目睹郭天爱死亡过程,那尸体呢?”
谈及此事,曾晓东声音低了下去,“我怕被人追究,就把她、把她扔进江里了…”
在确认郭天爱没有呼吸之后,曾晓东将人装在一个大编织袋里,趁着夜色打车来到沿江路,为防止人发现,他下车后还超前走了几百米,终于到荒无人烟的江边,他把尸体推了下去。
听完他的说辞,要不是职业精神在支撑着,程悦都忍不住冷笑出声了!
这种“因为害怕所以抛尸”的说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人真的是意外病发死亡的,打个120、110自然有医院和警方进行抢救和调查,是不是曾晓东的问题医生和警察当场便能摸得一清二楚。
但曾晓东甚至都没想过要救一救郭天爱,反而是把人打包抛尸,显然是为了掩盖犯罪事实!
“抛尸地点在哪里?”姜晓晓冷冷的声音响起,她现在都不想跟这种人渣过多争辩。
曾晓东模样老实地交代了地址,随后又听程悦问,“抛尸以后你做什么去了?”
曾晓东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怔了怔才道,“当然是回家啊。”
“回到家,然后带着新交往的女朋友回去,理所当然地告诉对方那写着郭天爱名字的房产是你的公寓,是吗?”程悦禁不住反问。
她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插在曾晓东的心脏上,逼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程悦难掩眼中的鄙夷摇头,“曾晓东,就算人真的不是你杀的,你抛尸的事实是铁证,你还住在死者的公寓里就不怕她来找你?”
她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这么说话不过是一种心理战术。
在他们找到尸体之前,她务必保证曾晓东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
曾晓东无言,脸色惨败地垂下头。
怎么会不怕呢。
要是不怕就不会一连好几天在KTV鬼混不回家了。
该问的问完了,程悦和姜晓晓收拾文件准备离开审讯室。
门口早已等着两名看守所警察,在侦查期间要将嫌疑人转移到看守所去。
这一幕恰好被守在门口的曾母看到,当儿子被铐住手脚带着从嫌疑人专用的通道离开,她想追过去却被带她来的盛吟秋挡在原地。
曾母焦急地拉着盛吟秋的衣袖,“警察同志,我儿子是无辜的!你们什么时候能放他走啊?”
盛吟秋面不改色,“罗女士,曾晓东依旧是失踪案的嫌疑人,需要转移到看守所进行羁押。”
看放出来没希望,曾母又问,“那、那我想去见见他行吗?”
“恐怕不行,侦查羁押期间任何家属都不能见犯罪嫌疑人。”盛吟秋摇头。
这是侦查期间的规定,必须严格遵循。
要不是程悦想要利用曾母作为突破嫌疑人心理防线的一柄利刃,她甚至都不应该出现在市局。
“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我难道就看着他这么受罪吗?”曾母潸然泪下。
这些眼泪盛吟秋见过太多太多。
但更多时候,是在受害人家属的脸上见到的。
那些尸骨未寒的、含冤受屈的、抱憾离开的受害人,如果他们能再度流泪,那整个坟场将会被大水淹没。
“罗女士!我们是人民的警察,这代表着我们会维护每一位公民的权利!请你仔细考虑一下,你儿子受罪是受罪,那受害人呢?她难道不是别人的女儿?她的家属不为她心痛吗?”盛吟秋一字一顿地说着。
曾母的哭声戛然而止。
现在警方掌握的线索已经足够,只等尸体找到,掌握全盘证据便能走合法程序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
然而寻找尸体的难度比警方设想的要大很多。
根据抛尸时间和地点,盛吟秋测算出当时的水文情况,上游湍急的河流可能将郭天爱的尸体带到任何一个分支里去。
盛吟秋在外面带着大队人马扩大搜索范围,甚至出动了派出所民警、消防和整个刑侦支队参与打捞郭天爱尸体的进度。
程悦窝在实验室里埋头研究。
秦梨带着一身黄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正伏案奋笔写着什么。
“程悦,你这么快回来了?”秦梨记得姜晓晓有别的公务,程悦跟她一起去了。
程悦从案卷里抬起头,表情凝重,“郭天爱性情大变,不是曾晓东在撒谎,就是有其它问题。”
涉及到郭天爱的案子,秦梨多问了一句,“你怀疑什么?”
“还记得之前那个案子的嫌疑人吗?”程悦敲了敲之前的案件卷宗。
这案子都已经二审宣判了,还是秦梨出庭作证的,她怎么不记得。
“就是那个一审被判决死刑不服提起上诉的那个?”
程悦点点头,下一秒却说出了句让秦梨瞠目结舌的话,“他昨天自杀了。”
“自杀?”秦梨感觉自己CPU都要烧起来了,“怎么可能。监狱里的系统那么完善,他哪里来的机会自杀?再说也没必要啊…”
其实那个案子的情况没有多复杂,只是嫌疑人始终坚持他是无辜的没有杀人,直到公诉期间检察院提交那么多证据,那是做不了假的,犯人还是坚称无罪。
参与案件的人都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不会被判死刑,最后还是判了死缓。
换言之,只要犯人认罪伏诛好好改过自新,还是有机会重新做人的。
可现在人却死了,还是自杀死的。
监狱看守是非常严格的,就连牙刷、勺子和笔这样的日用品也全部用的韧性塑料,末端都是椭圆的球形,根本没有自杀的工具。
程悦理解秦梨的惊讶,毕竟当初那个犯人还在二审法庭上当场挑衅法官。
她道,“晓晓去验尸了,她刚发回来的信息,说犯人是用自己的贴身衣物在水房溺死的。”
贴身衣物被犯人撕成一条条,沾上水,一股脑塞进嘴里、堵住鼻腔。
狱警感觉犯人在水房时间太长进去的时候,人已经瞳孔扩散,大小便失禁。
随后狱方急忙把人送到医院,到底是没抢救过来,死得透透的。
涉事狱警被停职检讨,监狱长也要准备深刻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