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殊试探几次后就发现——这位大兄弟貌似是个傻的!
嗯……或者应该说是被撞傻了?
反正就是反应迟钝,有点呆呆的。
可惜了……
白瞎了那俊逸的外貌了。
在确认这人没有攻击性之后,叶殊才将绑着的绳索解开。
然后开始了一段友好、平等且缓慢的对话。
“你叫什么啊?”
男人定定地看着叶殊,像磁带卡顿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皱起那英挺的俊眉。
叶殊也不急,单手支着下颌慢慢等。
又是好一会儿,男人才缓慢地摇摇头。
“不记得了?”
这次男人反应稍微快了一点,五个呼吸后,点了点头。
叶殊眨巴眨巴眼睛,继续问道:
“那你是做什么的?”
仿若倒带一般,一模一样的卡顿,一模一样的摇头。
叶殊估计这人是撞得很了,脑中有淤血压迫神经,不仅记忆受损,还导致反应迟缓。
内伤就涉及她的知识盲区了,她无能无力。
唉……好好一个帅哥的说,真可怜……
同情两秒后,叶殊干脆一次性问完。
“那你还记得什么?来自哪里?这里是哪?你还记得的人?最近的陆地在哪?”
意料中的倒带再次开始,就是更缓慢了些。
结局倒是有点出乎意料,男人摇摇头,又摇摇头……足足摇了五次头!
叶殊抽着嘴角默默数了数。
很好,总共五个问题,正好对应。
那是不是说,常识性的东西还是懂的?
稍稍验证过后,叶殊就转了心思。
主要是,忒饿了!
“那谁……呃……这位兄弟,你先躺着,我出去搞点吃的。”
连比带划地说完,叶殊就走到了甲板上,开始想辙。
渔网什么的是没有的,但是有鱼线,还有一根长长的细竹竿。
正好钓鱼!
不过鱼钩昨晚被她锤成了缝合针。
嗯,再掰回来!
叶殊视线后移,她出来时就感觉到了,大兄弟一直跟在她身后呢。
听说失忆的人特没安全感,看来是真的了。
叶殊也就由着人跟进跟出,最后这人还坐在她身侧陪她钓起鱼来。
久不见鱼线有动静,叶殊便忍不住和男人聊了起来。
“大兄弟,你能说话的吧?”
熟悉的等待……
“能。”
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叶殊惊喜转头,笑呵呵地道:
“你声音很好听哟!”
同时还偷摸了两下有些发麻的耳朵。
男人在爽朗的笑声感染下,也缓慢地露出了笑容,道:
“你也好听。”
叶殊笑得更大声了,眼眸灵光一闪,笑容中带上了狡黠的意味。
“你长得真帅!”
“你……嗯,漂亮。”
笑声戛然而止,叶殊回头指着自己,认真地说道:
“看清楚,我,叶殊,男滴!你得说帅!知道不?”
“叶……殊?”
“嗯,我的名字,叶殊,殊是殊功劲节的殊,不是姿颜姝丽的姝哟。”
男人这次回复得格外慢,就在叶殊奇怪的回头时,才缓缓笑着说道:
“其殊功劲节,超越常伦,别条状绩,当特优奖……叶殊,极为了得!”
这次轮到叶殊半天才反应过来了,这人竟然将‘殊功劲节’的出处原文背了出来。
她没记错的话,这句话出自唐代陆贽所写的《奉天遣使宣慰诸道诏》。
若非与她自身的名字相关,她是绝对不可能记得的。
可眼前这男人在记忆受损的情况下也能顺口说出来,其原本的文学涵养可见一斑。
怎么就去做了亡命之徒呢?
就在叶殊还在疑惑时,男人突然出手,将她手中的鱼竿提起,再用劲一甩,就见一条鱼被甩到了甲板上。
“身手可以呀,兄弟。”
叶殊喜滋滋地跑过去,将鱼扔到装有海水的桶中。
这鱼呈椭圆形,背面狭窄,腹面钝圆,整体呈青灰带黄淡色。
最最重要的是胸鳍、腹鳍及臀鳍呈极为鲜亮的黄色。
是黄翅鱼!
学名黄鳍鲷,但是大多数人更喜欢称其为黄金鱼翅!
其肉质极为细嫩、鲜美,还无小刺,随便怎么做都好吃。
叶殊馋得不行,看着在桶里游来游去的黄翅鱼,眼睛直冒绿光。
这鱼啥都好,就是个头小了点,这一条顶多一斤左右,显然不够他们两个人吃。
不过没关系,能钓到一条,说不定就能钓到三条、四条来。
乐呵呵地再次甩下鱼竿后,叶殊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赶紧转头看向男人的左肩。
“你伤口?”
男人也缓缓侧头瞧了一眼,顿了一会儿,便笑着举起右手。
叶殊明白了,这意思就是他刚刚用的是右手,左肩没事。
运气来了那是挡都挡不住的,很快他们就钓上来不少。
炊事兵出身的叶殊料理速度极快,只以清水煮熟,再佐以少许姜、蒜和酱油就出锅了。
叶殊从穿过来到现在难得能吃口实在的东西,完全发扬了在部队中的风格,吃得叫一个风卷残云。
男人许是也饿得很了,虽然速度上慢了叶殊很多,但是每一口的量是很大的,最后与叶殊是差不多时间吃完的。
就连煮鱼的汤水,两人也喝了个干净。
或许是之前的大蒜末很对症,或许是刚刚饱食了一顿的关系,男人没在发热了。
叶殊轻松惬意地直接躺倒在甲板上,看着天上的云朵不知在想什么。
可没过一会儿,她就弹坐而起,眯着眼睛细看天色。
真是!
就不能让她歇会儿么!
叶殊都想跳脚了,大吼一声:
“暴风雨要来了!”
男人也着急了起来,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叶殊转。
此时,叶殊已经手脚并用爬上了桅杆,要将那风帆卸下来。
这船用的是硬帆,本身撕裂损毁严重,已经不能正常收起,只能取下来。
否则在暴风雨中支个破帆,怕不是想上天!
至于桅杆加固,叶殊准备将这个工作排到最后,现在更着急的是得想办法增加这艘船的自重。
这船太小,货舱全空不说,连压舱之物也没有,在暴风雨中极易倾覆翻倒。
最简单的办法是往船上搬运重物压仓,可在这一望无际的海上,显然不现实。
诶……
海水!
叶殊赶紧打开甲板,下去前,吩咐男人留在上面。
“你身上的伤口泡不得海水,不能下去。你去将所有能找到的容器全找出来放甲板上。”
话语未落叶殊已经跳了下去,闭气潜到舱底,小心摸索寻找水密隔舱隔板底下的流水孔,将塞住的木塞拔了出来。
她想到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将海水灌进各个隔舱中,用海水来增加船的自重。
正巧之前有两个隔舱底部破损,她只要将各个隔板的流水孔全部打开,就能让海水通过那两个隔舱流向其它隔舱。
原本水密隔舱中预留流水孔是为了方便排除各个舱室的积水。
须知,福船底部是两侧高中部低的结构,当隔舱中有积水后,打开流水孔,就能让各个隔舱中的积水自然流到中部最低的那个舱室。
然后船员们只要清除那一个隔舱内的积水就可以了。
这里,叶殊就是反其道而行,让海水能快速充盈其中。
只不过是拔出数个流水孔的塞子而已,叶殊处理得很迅速,当她回到甲板上时,男人还在往外搬容器呢。
叶殊却完全没有松懈下来的意思,连忙用麻绳将修补工具绑在身上,再次爬上桅杆。
之前拆卸风帆的时候,她就发现桅杆多处有损伤的地方。
得快点加固,否则若是风力过大,恐有折断之危。
可惜,老天并没有给她这个时间。
很快就有雨滴落了下来,然后不过须臾时间,雨滴越来越多,越来越急,风也渐渐大了起来。
桅杆被吹得摇晃起来,极大地增加了叶殊加固的难度。
男人看着随着桅杆晃来晃去的叶殊,心里焦急不已。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下面呆呆看着。
“快回去舱室!”
这人是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可不能因淋雨导致伤势加重。
见男人不听,叶殊再急也没有办法,她在和老天抢时间,得在风更大之前将桅杆加固好。
只剩最后一处了,叶殊抹去脸上的雨水,继续向上爬。
可就在这个时候,风力突然大了好几倍,桅杆被吹得弯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叶殊听到耳边一声‘咔嚓’声响起,她的身体便被一股大力推动,眼前景色瞬间颠倒翻转。
“桅杆断了!”
她才想到这四个字,后背就传来一道重击,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殊没有看到,就在她连人带半截桅杆被狂风吹倒载入海水中后,男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就跳下了船。
……
叶殊是在剧烈的摇晃中醒来的。
在短暂的‘我是谁?我在哪?这是哪里?’懵逼三连后,她迅速起身,动作间也不知拉扯到哪里,背部生疼。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然后瞳孔剧震。
只见男人人事不知的躺倒在舱板上,半边身子全是刺目的鲜血。
失去意识前的景象叶殊记得很清楚,现在这情况,显然是男人不顾自己的伤势,顶着暴风雨下海救了她。
还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叶殊即刻扶着床板下来,好在男人虽然看着惨烈,但是伤口并未开裂,血也已经自然止住了。
只是再次发起热来。
一回生二回熟,叶殊这次处理起伤口来速度更快了。
唯一麻烦的就是在船身剧烈的晃动下,不管做什么都比平时更难一些。
好在她曾接受过类似环境的训练,对她虽然有些影响但也有限。
此时天色已黑,叶殊就着炭火,给两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两件事。
其一,甲板上装了雨水的容器需尽快封口,否则继续随着船身摇晃下去,不说会不会倒了,里面的雨水很难存下多少。
不知还得在海上漂泊多久的情况下,这是他们极为重要的淡水资源。
其二,得下船去修舭龙骨。
暴风雨都停了,船还能晃得如此厉害,很大可能是舭龙骨受损。
福船上的舭龙骨主要是起到抗水平摇晃的作用,可它处于船外两侧偏下的位置,在乌漆麻黑的情况下去修,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叶殊此时脑袋已有些昏沉,冷静判断后,她选择了优先保住淡水资源。
倒不是说舭龙骨不重要,而是客观因素摆在这,叶殊很清楚,若是她以现在的身体状况逞强去修,很可能修到半途就会力竭而晕过去。
那还不如先休息一夜,养些力气后再行动。
当叶殊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再也没有初时的迷茫,迅速将昨晚剩下的姜蒜酱油汤煮热,自己喝一碗,再给男人灌一碗。
伤口上也重新敷上捣碎后的蒜末。
然后便将麻绳一端绑在身上,一端固定在船上,下到舭龙骨处。
果然破损严重,不仅如此,船身上也有损毁之处。
为了修补这些地方,叶殊将用不着的舱室能拆的都给拆了。
多日之后,除了桅杆因确实没有替代材料没有办法修之外,船其它地方已被逐渐修缮。
男人的身体底子很好,没两天就没事人一样跟在她后头了。
后来又变成,她修船,男人钓鱼的模式。
不过为了称呼方便,叶殊玩笑着给男人起了个‘叶帅’的名字。
男人,也就是叶帅笑着答应了。
可接下来,叶殊爽朗的笑声却在逐日减少,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这船上没有任何有文字或者图画的东西。
换言之,海图、地图、以及类似航海日志功能的针簿等等重要文件是一件也没有。
而定位、指向的东西更是连影子都没见到,例如牵星板。至于罗盘、指南针、六分仪这些,她就不确认这时代是否有了。
总之一句话,完全没有办法判断出他们所在的方位。
这么多天的随风飘荡,不仅完全见不到陆地的影子,连过往船只也没见着一只。
这样下去太危险!
而且,他们的淡水就要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