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急咒讯封存的信纸,其内仅有这一血字。
草屋檐下的白衣少女伫立良久,在她展开信纸的刹那间,火焰吞噬送信的渡鸦。
黑色的渡鸦受痛意驱使,本能地狂扑乱窜。然而那火就如同拥有生命般,不断舔舐侵夺生意,甚至将文天祜用于隔绝火势蔓延的所引之气蚕食殆尽。
文天祜盯着这势要燃尽一切的火,双眸亮得可怕。
再一转身,火势已迅速在风雪中蔓延开来,点燃潮湿的草屋。
唤出生死铃,白衣少女转身摇铃摄去死于这离奇鬼火中的渡鸦灰烬。
文天祜在此逗留,本只是静待雪停,岂料等到的竟是她师傅豢养的渡鸦,送来的血信。
收回生死铃,折好以血书写的来信。不再耽搁,少女毅然踏入风雪。
文天祜要去寻渡鸦的主人,她的师傅,她此生唯一的亲人。
理智告诉她,听从师傅的话离开北越才是活路。
但她此生无父无母,仅有师傅与她相依为命,让她此刻抛下生死未明的师傅独自逃离,她怎会甘心?
瘦削单薄的身影在漫天雪絮中踽踽独行。
一步三尺深,回头已无痕。
—
天地有人魔,人魔生诸国。
北越作为天地最北端的国家,相传是魔族诞生之地。
位于整个天地的极北部,北越终年被雪、人迹罕至,仅有绵延无数、望不尽边际的雪峰矗在天表。
早阳凛冽的寒气在风中凝结,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落。
山冻不流云,但即便北越山脉雪寒至此,也阻绝不了魂火的蔓延。
生死铃在手,文天祜远远便感应到了魂火的存在。
但直至靠近,她才发现那蚀气自燃的火,竟是源自几月前师傅收养的新生魔族。
魔族少年放出的魂火如同高窜的巨蟒,在文天祜的面前,一个猛钻将她师傅曾居的木屋蚕食殆尽。
随后似是感应到远处生人的存在,倏地扑向文天祜藏身之所。
来势汹汹的火蛇临近的一瞬高涨,对于此击文天祜不敢轻敌,猛地侧身翻滚躲开,却仍被火舌舔舐,燎了半边衣袖。
狼狈摔进雪堆掩盖着的不冻河,虽勉强躲过那火蛇,髓海中生死铃的灵线却始终绷紧。
“……祜姐姐?”
少年嗓音清越,一副邂逅旧识的惊喜。
然还未等他的祜姐姐从水中浮起,伴随着脚踩实积雪的沙沙声,生死铃缓缓敲响。
“祜姐姐,你为什么见了我要跑呢,我们不是朋友吗?”
似是引诱,似是喟叹,尚显稚嫩的少年一字一句地停顿道。
“朋友……”他恍若幽魂,紧紧缀在文天祜身后,“……是这样念吗?你教过我。”
文天祜终于有机会浮出水面,冒头的瞬间使了个洗净诀。
白衣少女被寒意侵蚀得通红指尖,捻着一只小巧的银铃。
闻言她只是笑:“祜姐姐?朋友……哈哈哈哈,无名啊无名,你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真让我折寿。还有……”
话锋一转,文天祜嗤笑:
“和我提朋友?你配吗?”
魔族少年歪头躲过生死铃的神魂攻击,困惑让他俊俏的面容,更显几分懵懂。
“为什么不配?”无名抬手,魂火与生死铃的攻击相抵消,“上任魔尊的「日冕」传至我身,作为新生的魔尊,我有何不配?”
属于魔族的魂火沿岸灼烧,摇曳不息间的鸢红恍有焚烧万物的气势。
烈火倒映在少女的双眸中,文天祜一字一句地道:
“配不配?我只问你一句话,是不是你杀了我师傅?”
瘦削纤细的女子浸泡在冬日刺骨的河水中,即便有气护体,但浸于不冻河中,风雪愈显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是,也不是……”
对于文天祜的质问,无名并无情绪,他眨眨眼,用近乎天真烂漫的语气说道:
“我看她被「邪方便」磋磨得实在痛苦,就遵循了她的意见,给了她一个痛快。
“你不觉得我很善解人意吗?”
说这话时,魔族少年挑出一缕魂火,言笑晏晏地转向不冻河。
泡在不冻河中的文天祜闻言冷笑连连:真是好一个善解人意的魔啊!
——天大的笑话!
文天祜双眸紧盯着眼前的魔族少年。
没有名字的魔族自雪崩中被师傅救下,至今不过寥寥几月,便从只会本能嚷喊着“母亲”的幼崽,长成了现今这样半大的少年。而其魂火不仅包含莫名戾气,更是能化为实形。
“什么日冕?!什么魔尊?!我瞧你跟着八疫神一起屠杀人族,还有脸提什么善良?你个沆瀣一气、助纣为虐的家伙!”
在收到濒死渡鸦传来的血书劝逃后、在亲眼目睹师傅的木屋被魔族的魂火吞噬后,文天祜便再也不信这只魔难圆其说的鬼话。
生死铃仍在轻振,意味着四周杀机虽被强压,却仍在暗中涌动。
“为什么?明明是她自己学艺不精敌不过「邪方便」,我好心帮她从「邪方便」手中解脱,有何不对?”
无名还在自言自语,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灿烂:“祜姐姐是觉得我对师傅不够好吗?可是我自诞生以来,最爱的人族可就是你们呀。”
趁他低头絮叨的空隙,文天祜发现,这鬼火的能力远超文天祜对火的所有见闻,不仅不惧一般水土,更是饱含要将所有事物焚烧殆尽的戾气。
而不冻河作为至寒之湖“无根水”的支流,在魂火的支配下仅仅做到不干涸。
倘若仍躲在原处,要不了多久,河水便能从冰冷刺骨变为滚肉热汤。
所以,赢过他的一线生机,只能是北越雪山深处!
文天祜一面尝试止住掌心中生死铃的颤栗,一面保持闭气往主流游去。
“但「邪方便」说得对,人族真是难懂。”
无名抬手挥去岸边绵延的魂火,不等文天祜做出反应,一个瞬息俯身,径直将她从冰冷的河水中拽出,狠狠扔至岸边。
猝不及防地一击,文天祜被激得五行瞬间由相侮转为相乘。不用魂火,仅仅体术上的一击,文天祜就深切感受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从前,文天祜对于魔族的天赋异禀一无所知,终在此刻深切感受到,这个种族令人族望洋兴叹的成长天赋。
“咳咳咳……”
不知敌手到底还想做些什么,文天祜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丝毫不敢卸下防备的姿态。
魔族少年面若冠玉,眉眼弯弯。
“别跑好不好,你的问题明明还没问完。”
作为魔族,无名既无犄角也无长尾。除了一双全然乌黑的眼仁异于常人,这位新生不久的“魔尊”看起来就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小公子。
虽然觉得他废话真多,但文天祜为了混淆视线、拖延时间,悲愤的情愫真情实感地迸发。
“师傅分明视你如亲子,你为什么引来「邪方便」杀她?!”
文天祜用分不清是因五行逆乱,还是因牙咬切齿的愤怒带来的颤音高声道。
目前能灭魂火的,只有通过相似的神魂攻击进行对抗。
用力擦去唇边鲜血,文天祜将沾着腥热鲜血的指尖揣入怀中,颤巍着指尖画符于生死铃。
少年闻言只是居高临下地望向她,眼神平静得宛如失去活水的死海。
——为什么?
只需两个字,便能瞬间击垮文天祜所有的考量与退路。
魔微笑道。
“好奇。”
无甚缘由,只是好奇。
他太好奇人族隐士散修大能与八疫神之一的魔族对上,会发生些什么。
至于他们二人谁生谁死,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
无名说出“好奇”二字的下一瞬,谷中回荡多了一种声音,不是簌簌落下的风雪,也不是杀气激荡的锵鸣声,而是沉闷的万铃轰鸣。
文天祜不再废话,她打不过,便以身饲铃。
生死家有一技,名为「杀身成仁」,即“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她攥着本命武,精气与生气不断注入生死铃。
铃声接踵而至,白衣少女蓦地七窍流血。
距离她最近的雪峰轰然坍塌,无尽的积雪在魂火与铃声的对冲中融化、湮灭。
三声铃响之后,无名的面颊苍白如雪,鬓边断发垂落,暗红的血雾不断自伤口中溢出。
“原来‘疼痛’是这个感受……”
是谁在喃喃自语?
文天祜看不见,也听不到,但她能感知到魔族少年被击倒在雪山之巅。
无名原本一身皎白几乎要融入皑皑雪山之中,在文天祜以身饲铃的献祭攻击中,逐渐半身染血半身破碎。
虽五感尽失、与天地相隔,但文天祜的神魂未息。
感应到属于魔族的魂火尚未熄灭,她在心中默念道:
还不够。
冷银色的生死铃在燃血之术的光芒中骤涨,逐渐化为双掌大的金铃,被文天祜紧攥于心口处。
三震一摇铃,五步一年轮。
一步上卦离为火,二步下卦坎为水,三步火向上炎、水往下润,四步六爻不正、阴差阳错。
直至第五步。
文天祜迈下最后一步时,已然哀毁骨立。
然随着她躯壳的倒地,积雪亦随之崩塌,炸裂的声响如同引燃的炮竹,连带着深处的雪山接连爆破。
这次连岸蔓延的火变成了血。
暗红至深的血雾,交杂着人族鲜红昳丽的血,分不清是谁的血,混沌得就像独自开到荼靡的白色茶花,在沾染了泥土和鲜血后,绝望地凋零。
浮生只合铃前老,雪掩北越道。
——梦境在此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无名:反派死于话多的典范
世界观:人魔种族对立+诸子百家修仙
女主文天祜(hù)名字取自《诗经》“于万斯年,受天之祜”
整体慢热,可以适当跳到偏向打脸升级流的学院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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