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林幼蝉来不及多想,啪地一下将竹筒丢到一边,双手按在看诊桌上一撑,跃过去,伸腿一勾,将眼看要砸在姜柳身上的那只蹴鞠截了下来,再反踢了回去。

鞠场上,原本追着蹴鞠跑、亦或是故意望向这边准备看热闹的少年郎们都愣了,这一愣,林幼蝉踢回场上的蹴鞠就狠狠地朝其中一人砸了过去。

“唉哟!”被砸到的少年郎惊呼起来。

蹴鞠掉落,滚到其中一个少年郎跟前时,他伸脚踩住了,而后也瞥向场边。

“谁把蹴鞠往这头踢的?”林幼蝉呵斥,“没见到这边是大夫看伤的地儿吗?要砸到病人了怎么办?”

“蝉娘子,就是他踢的。”

小竹原本看着林幼蝉及时将蹴鞠踢出去就已经眼神亮晶晶的,这个时候早跟在林幼蝉后头上来,小小声告诉她,“他是飞鸿社的程四郎。”

他们药童跟着扶大夫来鞠场,没活儿干的时候就喜欢看人玩儿蹴鞠,方才他看得真切,就是程四郎跟社员嘀咕两声,看了姜柳一眼,才故意将蹴鞠踢过来的。

林幼蝉于是看向程四郎,一怔,而后撇嘴,这人倒是长得好看,就是心眼儿怎么这般坏?

程四郎瞥了一眼林幼蝉,又望了一眼姜柳,冷哼一声,将蹴鞠往里一踢,才要跑,之前往另一边鞠场去的苏峤跟左京跃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也已经跑了过来,一下堵在了程四郎跟前:“程叙和,你刚才干了什么?”

“我瞧见你将蹴鞠踢向我们凌云社的药棚去了,别抵赖!”左京跃警告。

“抵什么赖?”飞鸿社这边的社员一看,也围到了程叙和身边给他助势。

程叙和瞥了苏峤一眼,啧了一声,又瞟了坐在场边的姜柳一眼,“听说他腿好了,想试试罢了!”

“试什么试?你没嘴吗?问一句不就知道了?”林幼蝉扬起小脑袋气呼呼道,“万一再将他砸伤了,你来治啊?”

“啧!”程叙和昂起头,居高临下瞥了林幼蝉一眼,“所以,不是没砸到人吗?”

林幼蝉叉腰,把脚踮得老高,与他针锋相对,狠狠丢了个鄙视的眼神。

苏峤与左京跃看了看那边的姜柳,见他打手势自己没事,放下心来,警告了程叙和一声,又退回另一边的鞠场去了。

苏峤边走,边问,“你看到了么?”

“看什么?”左京跃不解。

“方才蝉娘子帮姜柳将蹴鞠挡回来那一下?”

“是她挡的?我没留意!”左京跃惊讶。

苏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动作敏捷得很,反应又快,要是训练一段时日,怕也能跟我们一起踢蹴鞠。”

“她?那小身板?跟我们?”左京跃瞪大了眼睛,质疑,“可以吗?”

“现在不行,练一段时间或许可以。”

左京跃忍不住回头瞥了林幼蝉一眼,搔头,“你就是觉得行,到时候也得大伙儿同意。”

“我当然知道。”

“也还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玩儿蹴鞠呢!”

“让她喜欢上就好了!”

苏峤说着,最后瞥了场边的药棚一眼。

药棚里,姜柳看着林幼蝉,惊奇:“蝉娘子,方才你,截蹴鞠那一下,好利索。”

“就是反应快一点点,只要能接下球,就都能踢回去了!”

林幼蝉这般说着,感觉方才踢过蹴鞠的脚隐隐发疼,估计是用力过猛了,赶紧坐下来,同时不忘提醒:“你腿好也才一旬不到吧?若你没事别到鞠场上来,万一出意外,可是前功尽弃了。”

姜柳讷讷地点点头,远眺另一边的鞠场,脸色落寞:“我也是担心,若是我们届时上场的社员能力不足,怕是会败给飞鸿社。”

看不出来,胜负欲还挺强的。

林幼蝉瞥了姜柳一眼,重新拿起装水的竹筒,才发现里头的水全洒了,一脸晦气。

“蝉娘子,要喝水啊,我这儿有。”小竹说着,赶紧将一个竹筒给递了过来。

林幼蝉看了看他。

小竹竭力绽开那张苦瓜脸露出笑容表示亲切:“放心,我还没喝,是我阿娘帮我熬的梨子熟水,清热去燥,润喉养肺。”

是阿娘的手艺啊?倒是引起了她的感兴趣。

将空的竹筒递过去,小竹就将半筒梨子熟水全倒了过去给她。

林幼蝉马上喝了一口,温温的,很清甜。

不错,好喝。

林幼蝉舔舔嘴唇,小心翼翼合起竹筒盖子放到一边,不放心,又抓到手上紧紧抱着,才对姜柳道:“既是比赛,自然是有输赢了,你不可能一直赢,也不可能一直输,这次输了,下次赢回来就好了,蹴鞠就是玩儿的嘛,平常心,平常心。”

“可,若是输了,我们便拿不到那笔赏银了。”姜柳表示遗憾。

“你们玩儿蹴鞠还有赏银?”林幼蝉吃惊,不是说是消遣性质的娱乐项目吗?

姜柳冲林幼蝉点点头,“平时的赏银少,可能就二十到五十两银子,像中秋期间这等蹴鞠赛,要赢了飞鸿社,能有一百两到二百两银子。”

林幼蝉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原来还有至少一百两银子拿的?

要按十二个人平分,至少能得八两呢,节省着花,够得上寻常百姓一年的嚼头了!

“像苏三跟左四他们自然不在意能赚多少钱银,可我……”姜柳窘迫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缩起握住了膝盖,还是坦言道,“可我与他们不同!我要平时踢蹴鞠能赚上那么些银子,我阿爹阿娘便不用那般辛苦做活计了。”

林幼蝉恍然,原来是个想帮补家计的少年郎,而后看看他的左腿。

为了能让接上的骨头彻底长好,起码半年到一年是不好做什么剧烈运动的。

“可也别急,若着急没养好骨头,那成瘸子就得不偿失了,现在好好养着,等半年一年后,还是可以玩儿蹴鞠的。”

姜柳冲她点点头,表示明白,“所以下次蹴鞠赛,我老老实实在旁侧观赛便是了。”

林幼蝉点头,遵从医嘱的病人才是好病人。

这日因为她是随队出社,故而原本商议好只值半日的话便不作数了,扶大夫要留守凌云社,她就要一直陪到他们结束练习为止。

跟凌云社那边不一般,这边的鞠场更多人,甚至是一些不踢蹴鞠,却对蹴鞠好奇——或者说,对踢蹴鞠的少年郎感兴趣的观众,也都散落在鞠场各处,三三两两地,指指点点。

有时候见着有人白打踢出了优美弧线的蹴鞠,亦或是见着过人成功,球落风流眼了,还会齐齐惊呼,拍掌。

便是此时在鞠场上如飞鸟般奔走的少年郎们,多了观众,也多了表现欲,竭力将自己帅气的一面使劲展露出来。

这一场练习持续到下晌,结束时,少年郎们都畅快淋漓的席地围坐,这个时候便有场边候着的小厮们送水上来。

药棚这一边,姜柳早走了,只余下林幼蝉跟小竹,看要散了,也收拾了药箱,准备下值。

“蝉娘子!”

苏峤跟左京跃带着一群少年郎走了过来,经过了半日多的跑动,许多少年郎都将秋袍脱了下来,长袖卷起,露出手臂,肌肉紧绷,还带着一层汗雾。

“都没受伤吧?”林幼蝉看着这群少年郎们,只觉得赏心悦目。

苏峤往后回头也问:“有受伤么?”

少年郎们纷纷摇头:“没有!”

“咱们没这么孬,就寻常练习还能弄伤自己!”

“那多没用!”

“既然没有,那我这个大夫就可以安心下值了!”林幼蝉笑眯眯地,转身跟小竹辞别,便见另一伙少年郎也哗啦啦走到了鞠场边上,领头的俨然就是那程四郎。

看来也是准备离开了!

林幼蝉将药箱整理好,背上的时候,两拨少年郎们都散了,苏峤跟左京跃却还等着。

“苏三公子,左四公子,还不走啊?”

“要送你回客栈吗?”苏峤问。

“哎,蝉娘子,我也要经过宣宜坊,要是不嫌弃我汗臭,倒是可以一起坐的。”左京跃也笑嘻嘻道。

林幼蝉刚想说不用,又想起这是她苏三表哥跟他朋友,趁机接近一下拉近关系也是好的,于是点头:“那麻烦苏三公子了!”

一行人走到圆社门口,便见外头竟是不知道何时围满了马车,以及许多戴帷帽不戴帷帽的娘子,听她们此起彼落地轻呼:

“程家的马车是哪一辆?”

“程四郎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我方才还见到他的,人呢?”

就知道是冲那位飞鸿社的程家公子来的。

苏峤一看前头那阵仗,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嘁!”左京跃乜斜了他一眼,“还是用我左家的马车送蝉娘子罢!”

林幼蝉才要问什么,前头那些娘子有人发现了苏峤,登时惊呼起来:“苏三郎也在!”

“那当然了,凌云社也来了嘛,肯定有苏三!”

“苏三!”

登时便有娘子冲这边起起落落地呼唤起来。

苏峤将一个蹴鞠往林幼蝉手里一塞,转身就又回了圆社。

“哎,哎,你们一个两个,看看清楚,我左四郎也在啊!”左京跃不满地吆喝,“怎么不叫一个左四郎给爷听听?”

“左四郎,你让一让,别挡着我们瞧苏三郎呀!”

“就是就是!”

“你们……”

左京跃竖起食指指指点点,恨铁不成钢,“简直有眼无珠,难道你们都没有一双慧眼,看不出来等再过两年,我左四郎也是位翩翩玉郎吗?”

人群里爆发了一阵笑声。

“左四郎可真风趣!”

“那等两年后我们再来瞧左四你便是了!”

“到那时候就晚了晚了!”左京跃使劲摇头。

“怎么会晚呢?”

“到那时候我会记着你们这个时候对我爱理不理,我定要叫你们高攀不起。”左京跃记恨道。

人群里再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让让,让让,给两年后的左玉郎让条道出来!”左京跃吆喝,那前头的人当真笑着让出路来。

林幼蝉背着药箱在后头跟着,也忍笑上了左家的马车。

“那,苏三,不管他了?”

“不管了。他自有办法回府,这些娘子也不会一直堵在这儿!”

也是。

等到了万家客栈,林幼蝉下了马车,才要跟左京跃摆手告别,左京跃便将一只蹴鞠塞了过去。

“哎?”

“苏三送你的。”左京跃笑得不怀好意,“说身为凌云社的大夫,也得熟悉熟悉蹴鞠才行。”

这是苏三表哥送她的?

她是第一次收到亲人送到礼物呢!

林幼蝉捧着蹴鞠,觉得今日去这一趟圆社,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