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社就在临近城门的修善坊市的一个三进的大宅邸里,宅邸大门的牌匾上便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凌云社”。
京中最大的蹴鞠社有两个,其中一个便是凌云社,另一个叫飞鸿社,几乎囊括了京城里头以蹴鞠作为闲暇喜好的许多郎君。
凌云社在东边坊市,飞鸿社却在西边坊市,两个社团不仅社团内会安排球赛,两个社团之间每年都要比上几场,亦是京城百姓不少人欢迎的盛事之一。
林幼蝉跟着苏峤与左京跃到了凌云社,先带着她转了转,而后便径直带去见凌云社已经聘用的扶大夫。
扶大夫是带着两个药童就住在凌云社里头的,安排在一个一进的小院落里头。
小院落里正堂是看诊区,东正厢是药材库,西正厢则是安置暂且不能挪动的病人的病房,扶大夫跟两个药童就住在东厢房里。
听闻社里头要多雇一个大夫,扶大夫无任欢迎,毕竟能来一位同僚既没甚危害,还能平摊自己的看诊任务,就是见到貌似不过十二三的小娘子,对其医术有些堪忧。
扶大夫心里多虑了一下,就没管了。
既苏三公子跟左少东家都认同这蝉娘子,又说治好了社里那位姜郎君的腿,想必该是有几分本事的。
所以等彼此引荐后,又跟林幼蝉说了说在凌云社看诊的大体情况,一般情况下,上值均在凌云社内,只有社外参赛时,作为凌云社大夫自然责无旁贷地要随队同往。
末了,扶大夫补充:“除了给凌云社里头的社员看伤,这凌云社里头的伙计护院,若有什么病患,都会到这里来看诊。”
林幼蝉点头。
“如何?蝉娘子是不是能下定决心了?”苏峤问。
“若是蝉娘子愿意来,咱们便当场签契了!”左京跃马上道。
“签契也不是不行,就是,我是偷偷背着家中祖父来京城玩儿的,不知道能在京城呆多久?”林幼蝉不忘自己给外人说的人设,苦恼道,“要是都来给凌云社做大夫了,我哪儿还有其他时间学医呢?”
当然最主要,是她来京城要认阿爹的,且不说认回阿爹这事得等多久,就是认了阿爹后,情况如何还得另说。
“我们凌云社的大夫,平日里的病患并不多,一旬可以休沐一日,而且上值一般要随凌云社的活动时间算,若有鞠赛无论社内或社外,均需到场,其余时间你可以跟扶大夫商量如何轮值,时间上算是比较宽裕的。”苏峤道。
“真的?”林幼蝉吃惊,看向扶大夫。
扶大夫点点头。
她就不解了,既然如此,那一个扶大夫应该足够了,怎么还要花费银子来雇她呢?
不过想到她才治愈好了姜柳,怕是自己的医术折服了这苏三公子跟左四公子。
林幼蝉自信道。
“我可以签契,不过我可能随时会离开京城,这样你们也能接受吗?”
“那蝉娘子有打算在京城待到年节再考虑归乡吗?”
林幼蝉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这契书就签到年底如何?年后若蝉娘子还想留在京城,我们凌云社再与你续约?”
左京跃冲林幼蝉挤眉弄眼,“若年前这段时间你做得好,续约的时候我给你加薪,怎么样?”
“好,就依左公子所言,我先试试给你们凌云社做个半年的大夫。”
等左京跃去凌云社的管事拟契书时,林幼蝉也跟扶大夫协商好了上值的安排,扶大夫拨个熟悉业务的药童给她使唤,一人负责晨早,一人负责下晌,等一旬休沐过后,两人负责的时段再换过来,以此轮值。
做凌云社的大夫,时间上果然宽松呐!
跟扶大夫商定,既然七月最后一旬还有四日就休沐了,不偌过完七月后,八月始来上值,林幼蝉应允了,很轻松地跟凌云社签下了这份来大盛朝后的第一份劳动合同。
拿着签好的契书离开时,林幼蝉乐滋滋的。
苏峤瞥了一眼蝉娘子,心中也默默盘算起来。
一行人走出院落,左京跃便带头,去蹴鞠练习场地那头去。
凌云社一开始就是左家资办起来的,这偌大的府邸也是左家的产业,虽说是提供给喜爱蹴鞠的郎君们娱乐结社团体,但凌云社内部亦分几支社队,社队之间亦会举行蹴鞠赛事,且会对外售票,喜好蹴鞠的百姓凭票进来观赏赛事。
这些诸等进项亦会重新投入到凌云社的运营当中。
“所以凌云社其实是左四公子家的?”
“嗐,哪里,主要我们左家出大头,其余还有几家亦有合作。”左京跃摆摆手,表示谦虚,而后指了指苏峤,“苏三家就有参一脚。”
虽然这般说,但这凌云社确实如林幼蝉所猜测,是左家交给自家四公子经营的产业,苏家亦如此这般给苏三打理着玩儿,所以社内一俱事务都能由苏三左四做主,不然也不会两个少年郎就能决定替社里招多个大夫的事。
等左京跃还要说下去的时候,旁边有人在唤“苏峤,左四?你们今日竟然没去国子监?”他抬头看了一眼迎面而来的那位郎君,指着又道:“江家也有份。”
江家?
林幼蝉心里一个咯愣,不会是阿爹的那个江家吧?
不由眯起了眼睛,看着匆匆赶过来的这位江家郎君,试探着问:“不会是江首辅的那个江家吧?”
“便是江首辅的那个江家。”左京跃笑着揽过江衡的肩膀,亲热地拍了拍,“来来来,我跟你们介绍,这是我们凌云社新来的大夫蝉娘子,这是我们江首辅家的江大公子。”
林幼蝉惊出了一身冷汗。
想逃,却不敢逃,脑子里快速地回忆,当日她进江府,有没有跟江大郎碰过面?
似乎,没有?
自然没有。
江衡是听说过林小大夫。
但那日他是国子监下学后回去才去看望自家三叔的,夜里头并没有特意去见过林小大夫,自家阿爹质疑林小大夫的来历时,才知晓这号人物,次日一早就回国子监了,所以错过了见面的时机。
至于后来林小大夫从江府消失不见,是自己走的还是阿爹做了什么把人逼走的,江衡没有置喙,庆幸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东西没了,更是松了口气。
此时见着林幼蝉,也认不出这就是自家阿爹在全城搜捕的林小子了,见是位不起眼的小娘子,只稍稍弓了弓身,便算打过招呼,继续直接与左京跃说道:“蝉娘子?”
“没错,就是那位万家客栈的大夫。”
林幼蝉听着左京跃替自己给江衡介绍身份来历,注意江衡的反应,发现他并不似见过自己,一副见陌生人的神色,悬起的心偷偷放了下来。
“所以你们今日告假就为了去雇蝉娘子?”江衡冲林幼蝉微微一颔首,并未在意。
“还去了见姜柳啊!我跟你说,姜柳的腿,看着就快好了。”左京跃笑着看着林幼蝉,“扶大夫跟鲁大夫都没治好的伤,让蝉娘子简简单单地就治愈了,厉害啊!”
林幼蝉谦虚地摆摆小手,“是前头的大夫处理得好,我才捡漏侥幸立了一功罢了。”
“江表哥你这个时辰也不在国子监,来凌云社有事?”苏峤也问。
江,江表哥?
林幼蝉受到惊吓,脸色愈发苍白,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苏峤,眉间跳跳。
苏峤看到她脸上的惊惧之色,忍不住抿嘴浅笑。
这人雌雄难辨,那日对上刺客寡不敌众都面不改色,怎么今日一惊一乍,这般胆小?
“当朝首辅江大人是我舅舅,这江大郎君自然是我表哥了,姜柳没跟你提过吗?”
提过才怪!
林幼蝉小心脏扑扑直跳。
明明不过为了寻个好一些的藏身之处做点营生,偏就寻到与江家有关的郎君身边来了,她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也不算,这江大郎跟苏三都不知晓自己的底细,压根儿不会想要打杀她,哪里会撒网逮她?
藏在江二爷自家好大儿身边,等于是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江二爷断不会怀疑到自己儿子身边的人去吧?
他们不知情,她不也正好可以反向操作,通过他们打听江府的事吗?
而且,苏峤既唤阿爹舅舅,那他岂不也是自己表哥?
林幼蝉想想苏峤后主动请自己来凌云社当大夫,还开了那般丰厚的月俸,这表哥,还蛮好的咧!
登时对苏峤好感加满,对于日后来凌云社行医,更是期待满满。
暂且不能认回爹,先认个表哥也是可以的,至于那位大堂哥,还是算了。
林幼蝉撇撇小嘴。
被林幼蝉嫌弃的大堂哥江衡,这日回到江府,正见着白管事一脸惶然地从自家阿爹的书房里急急奔了出来,心中疑虑。
因为三叔遇刺一事,家中护卫又多了几位,甚至宅邸外都安置了看门护卫,文祈路口亦设了暗卫,至于三叔贴身护卫,从寻常的两名,增加到六名,据说后来圣人还另寻了一队禁军,专门护送三叔上下朝。
如此将近一个月过去了,三叔身边再无出现可疑人士,江府内外,似也安平下来,阿爹跟白管事,还在为何事焦灼?
江衡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去见自家阿爹,回自己院落去。
待到晚时,江衡才去与江二爷一道用膳。
今日江叔珩有事未归,餐桌上只有父子二人。
江二爷这两日的心情不甚好。
都已经快一个月了,想擒杀掉的林小子都还没见个踪影,摆开架势在江府跟三弟身边设伏守株待兔,也不见他出现,甚至刘无疾那边,亦是水静河飞毫无动静。
这林小子到京城本来就是走投无路到江府认亲的,又孤身一人,无人相帮,如今销声匿迹,莫非确实是伤重死在哪个角落?
若当真死了,那还好,就怕人没死透死绝。
江衡也看出自家阿爹心情不对,没敢吭声,默默相对吃了一顿沉闷的晚膳,漱口净手,品着奴婢送上来的热茶时,江二爷才开口,考校自家好大儿的功课。
这不问则已,一问,便发现江衡根基不稳,不由皱眉,“你今日国子监上的是什么课?”
“今日是荆夫子讲授《中庸》,讲释‘君子尊道而行’。”
“那我便考一考你……”
“可是,阿爹,我今日告假,故而未有上堂。”江衡羞愧道。
“告假?”江二爷愠怒,“那你是去做甚么?”
“与苏三表弟,还有左家的四公子,去探望凌云社的一位社员了。”
江二爷听江衡提到苏峤跟左京跃,脸色才稍微好转。
江衡偷瞟了自家阿爹一眼,解释,“前些日子,这位社员在鞠赛中断了腿,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正骨大夫,却拖了许久都没见好,后来才请了位蝉娘子过去给他看伤,说今日能见效,所以约了今日一起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蝉娘子?
江二爷莫名觉得耳熟,很快想起来,这不是前些时候,怀疑给林小子治病的大夫么?
只是白管事说,查过蝉娘子,并无可疑之处。
当真无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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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继续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