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听到外头来人在找被剑刺伤的小郎君,林幼蝉偷偷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短剑。

看着帘子下端,坐在试衣间前头叫小小的孩童晃啊晃的腿,侧耳听着。

“没见过!”

“是吗?”来人正是李应。

今日由江二爷安排马车,安排车夫,便是为了暗杀掉那位林小大夫。

李应自然知晓林小大夫就是救了江三老爷命的那位大夫,但,他是江二爷的人,江二爷吩咐他做什么,他自然便遵命做什么,并未多问。

今日阿昌便是听从主子的安排,在送了林小大夫去济安堂后,驱走车,给李应创造暗杀的时机。

林小大夫的包袱还在江府,马车不见后,最大可能为了回府,会去车马行租车。

于是在去往车马行的路上,选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守株待兔。

那指示车马行所在的标记,亦是临时贴上去,就为了将他引过去的。

没想到的是林小大夫竟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郎君,还有出乎意料的身手,他想将其赶去伏击地,却被她逃了。

不仅动作迅捷,逃得飞快,甚至利用蹴鞠反击时,将蹴鞠踢出来用的力道,便不似寻常人家的小郎君。

等再发现林小大夫时,就见到他藏身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

这一次,未免打草惊蛇,李应没有贸然靠近,而是亦藏身人群里,收敛气息,慢慢接近。

只是,小郎君反应太快了,自己出手时不仅被发现,还被他大喊“刺客杀人”惊动了街道上的百姓。

他自然不敢于众目睽睽中现行,只能跟着散去的行人亦躲到一边,同时确定目标生死。

发现,林小大夫竟然还活着!

遇见自己冲他而去杀意汹汹时,脸上毫不见惊惶意乱,在遭受伏杀时能适时寻找生路,还以蹴鞠击敌,这一切,分明显露这林小大夫在这一过程中相当冷静。

看他遇刺后为了逃生还带伤在雨中踯躅前行,李应不由亦生出了一丝钦佩。

但,奉主之令,人,他还是要杀的。

所以他不紧不慢地缀在后头,打算寻机再杀一次,不料一错眼的功夫,林小大夫便在人群里失去了踪影。

李应吃惊。

他可是江府护卫里武艺最高的几个,亦是因为身手了得,所以才成为江二爷心腹的,如今,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李应唤来今日雇来的混子们前后搜索了一番,没找到人!

不可能,一个受伤的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失去踪影?略一思忖,怕是,在这段路上的某间商铺里藏了起来。

在估算林小大夫失去行踪的路段,将搜索范围缩到了几间店铺,而四海布坊,便是其中一家。

“掌柜的您仔细想想?当真没见过?”

李应依旧戴着斗笠,却没有人以为他的这装束异常,因为外头还下着瓢泼大雨。

“真没见过。”掌柜的摇头,“那小郎君是什么人啊?怎么受伤了还到处乱跑?”

“是我家府上的小郎君,他怕是自去寻医馆大夫了,但对这坊不熟,恐是迷路了。亦是我等做奴婢的失职,没将小主子看护好,如今想尽快找到人,只能叨扰掌柜的了。”

李应彬彬有礼道,看了看布坊门口挤满的人,以及里头了了几个挑选衣裳布料的顾客,视线落到了试衣间的帘子前头。

“掌柜的今日生意好啊,不知道接待了几位客人?”

“哪里好了?下雨了,大伙儿都赶着避雨呢,都来不及帮衬我们布坊了。我铺子前头的都不是咱布坊的顾客,就里头几位,还不知晓做不做得成买卖呢!”

掌柜的朝铺子里瞅了一眼,冲留在布坊里的主顾们笑:“娘子们慢慢挑啊,不急!”

“那试衣间里头?”

试衣间里的林幼蝉一下屏住了呼吸。

“啊,那是位小娘子,避雨不及,被雨淋湿了,选了三套裙裳进去,正在慢慢试衣呢!”掌柜的看着布帘前头的小女孩儿笑。

“坐前头的小丫头是?”

“咱们主顾在里头试衣,总不能让外头的人乱闯进去不是?所以叫我最小的女儿守着啰!”

李应点点头,似是相信了掌柜的话,又环顾了布坊一眼,知是无藏人之处了,除了,那个试衣间。

试衣间里头的人,真是位娘子么?

李应并不太相信,但当着掌柜跟其他人的面,他亦不好质疑,默默退了出去。

试衣间里,听到寻她的刺客应该是离开的林幼蝉浑身放松下来,大大地松了口气,赶紧将伤口缝合后,收起针线装进针袋里。

感觉已经没先前那般疼痛难忍了,怕是药效完全起作用了,于是从佩囊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药膏,敷上,再找出一卷细棉布,将伤口包扎起来。

而后快速脱了身上湿透的衣裳,用干帕子擦干净身子,在掌柜的选的三套衣裳里选了素色的一套,才要换上,想了想,又穿上亮色的一套。

虽然有些宽大,但勉强合身。

于是林幼蝉快速收拾起针袋跟黑匣子装进佩囊里,查看有没有不慎留下血迹,见着那把短剑,用换下来的湿衣袍擦了擦那把短剑上的血迹,也收进了佩囊。

正要将佩囊背上,想起这佩囊那些刺客见过,亦是个破绽,于是冲外头才要开口喊,又闭上了,而后尖着嗓子道:“掌柜的,能寻一个包袱给我么?我拿来装湿掉的衣裳。”

“哎,有,有,我扯块麻布给您怎么样?”

“那有劳掌柜了。”

林幼蝉将被短剑割破,以及沾染上血的几处叠到里头,外头包裹了几层,严严实实的,待掌柜的走到帘子外头时,主动走过去掀开了帘子。

“来小娘子,给!”

“麻烦再给我一个佩囊,比这大的。”林幼蝉先将一吊钱又塞到掌柜的手里,这才接过那块麻布。

掌柜的笑盈盈地接过那吊钱,很快找了一个大大的麻布佩囊给她。

林幼蝉将湿衣裳最后团吧团吧放到麻布里,而后将自己的湿佩囊塞到掌柜的给他的新佩囊里头。

最后用帕子擦了擦湿透的头发,穿上干净的袜子,鞋子后,将湿袜子湿鞋子也放麻布里就包了起来,这才走出了试衣间。

掀开帘子的第一眼,她便去瞥四海布坊铺子门口。

而李应并没有走,亦就站在布坊门口,听见试衣间里头的娘子说话声,确定并非自己要找的人,还不放心,这个时候见布帘子掀开,第一时间便看了过去,恰好对上一双杏眼。

见那娘子一身丽装,鸦发如瀑衬得肌肤胜雪,迎上自己的视线后马上倏地垂头躲开,还跟掌柜的嗔怪:“怎么还那么大雨啊?”

“可不是!”

“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妥妥是个小娇娘。

不是林小大夫!

李应失望,瞧着外头依然下个不停的雨,脸上终于浮现出烦躁之意。

左右两旁,听他吩咐找人,剥了刺客衣裳不再蒙面的混子们便过来禀告,“头儿,还是没找着人。”

李应默然,而后喝令:“那就再重头再找,我便不信这人能插翅而飞了。”

当李应再一次寻到四海布坊时,雨停了,原本在布坊里头改头换面的林幼蝉亦走了。

最终李应一无所获地回去复命。

“废物!”听闻林小子跑了,江二爷看着李应啐了一口,“连个小小的儿郎都杀不了!”

李应一赧,躬身请罪:“二爷,是奴婢无能。”

“你说一个受伤的人,还能跑哪儿去?”

“那一剑刺得不浅,他想活命,便得去医馆找大夫寻诊救命!”

“你是不是忘了,那林小子亦是大夫,他不会自己治吗?”

“他可以自己看诊,但奴婢不信,他身上带了那么多药,既要捡药,就必须去医馆或药铺,而且他还跟济安堂的大夫有故。所以奴婢会重点盯着济安堂,其次再叫人盯着各家药铺跟医馆,他想活命,必定会出现在任何一家里。”

“若是,他连药也不抓呢?”

“那便叫人去排查京城里这一日受伤的新面孔,他才来京城两日,与京城里的谁人都不熟,一问便知。”李应道,“还有食肆,客栈以及民居等处的新主顾,奴婢翻遍整个京城,就不信还找不着人。”

“可,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不怕惊动人?”江二爷怒意稍缓,道,“你有这般多人手?”

“二爷,京中那么多乞儿,都可以是奴婢的眼线,着他们去办便行了。”

江二爷这才没好气地一挥手:“行。且看你能不能办成这事!”

明明那王石已经因伤势过重死了,今儿林小子在外头死了,便雁过无痕,却偏偏在林小子身上出事了。

幸亏这会儿江府知晓林小子来意的人已经没了,只要确保不把那林小子再放进府上来,就不怕三弟知晓这事!

而客栈里,林幼蝉亦在推想,今日刺杀自己的人,会是谁?

她成为原主在苏州时,说到有仇,便是林家跟付家的人,可她住在别院一年多均相安无事,他们不可能雇用刺客派京城来刺杀自己。

原主从出生到死,都没来过京城,至于她本人,也不过才来一年多,都在养伤,根本没得罪过什么人。

想来想去,来到京城后,她也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替阿爹解毒,救了阿爹一命。

如果说,因为这样会跟她有仇的,那便是阿爹的敌人?

她救了阿爹,坏了刺客们的好事?

林幼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甚至再仔细回忆,那追杀她的那一拨刺客,处事手法似乎跟当日刺杀阿爹的刺客有点貌似?

但再想到那位斗笠男,又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

她眼神好得很,那斗笠男,使剑的招式还有习惯,简直跟昨日护着阿爹的那个厉害的护卫一模一样。

所以,是阿爹派来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