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枝绞了个帕子,满脸愁容的盖在黛玉额头上,自从姑苏回来后,姑娘就一病不起,昨夜里又发了热。
担忧的看着眼睛沁着泪,满脸通红的孩子,顾有枝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本就体弱,若是烧出个好歹,她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才好。
“顾妈妈,药熬好了。”雪雁端着药轻手轻脚的来到顾有枝身边。
顾有枝从床前立起身来,侧身坐在床上,将黛玉环抱到身前,这孩子这段时间清减了不少,感受着身上轻微的重量,顾有枝心酸不已,示意雪雁将药端了过来,顾有枝仔细的喂着。
吃了没两口,黛玉又俯身吐了出来,趴在顾妈妈身上,虚弱的摇了摇头。
“姑娘,你别折腾自己个儿了,也可怜可怜妈妈,妈妈这心都要跟着碎了。”顾有枝抱着黛玉,轻拍背脊,吃不下药这可不是个办法,狠了狠心,顾有枝将黛玉扶在自己肩上,示意雪雁直接将药碗拿来。
“这...”雪雁见着情形一时间踌躇不前,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顾有枝皱了皱眉头,这丫头也是狠不下心,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给我吧,你去兑一碗蜜水来,就在一旁候着。”
见这丫头出去了,顾有枝端着药碗,摸了摸黛玉的额头,烫的吓人,低头在姑娘耳边哄着说道:“姑娘,你可别怨妈妈,把药喝下去就好,别怕哈。”
说完就捏着黛玉的嘴,强行灌了下去,感受着黛玉在怀里无意识的挣扎,顾有枝狠心不理,直到看着碗里的药都喝完了,才罢手,紧紧的把被子箍在黛玉身上,得发个汗才行。
抬头看着躲在珠帘后面不敢进来的雪雁,见她手中端着碗蜜水,摆了摆手,好不容易将药灌下去,还是不喝了,免得减了药性。
怕这孩子不老实,顾有枝也不敢撒手,就这样靠在床边,迷迷糊糊的抱着黛玉睡着了。
半夜顾有枝是被热醒的,摸了摸被子里,发现终于发了汗,心中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轻轻将人放回床上。
顾有枝锤了锤麻掉的腿,揉着腰悄摸的出了拔步床,躺在外界的雪雁听着声响,抬起身来,见着顾妈妈出来,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走了过去。
“姑娘发了汗,你去端杯温水,仔细服侍姑娘喝下去,记住不要灌了风进去。”顾有枝拉着雪雁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便开门走了出去。
绕着抄手游廊,去到东边的抱厦,见里面亮着灯,顾有枝敲了敲门,轻推房门走了进去。
王嬷嬷和春心正在里面翻阅着账簿,见顾妈妈进屋,春心连忙在一旁的炉上倒了杯热茶,又将老早早准备好的核桃酥一并端去顾妈妈跟前儿:“顾妈妈快喝杯热茶,垫一垫。”
“姑娘可好点了?”王嬷嬷将笔搁在一旁,疲惫的揉着眼睛。
顾有枝喝了口热的,缓了缓,感觉身子热了起来,捻了一块核桃树吃着,听着王嬷嬷的话,点了点头:“终于发了汗,明儿应该身子就轻快多了。”
“阿弥陀佛,好了就好,这孩子也是苦啊,寻常人家要是摊上这事儿,怕是早早就被去了一层皮了。”王嬷嬷双手合十,欣慰的说道。
顾有枝听着,问道:“前院那边如何了?”
春心瘪嘴,摇着头朝前院的方向点了点:“都这会子了,还在闹呢,见那边翻不出什么东西来,死活要查内院的账。”
哐嘡一下,顾有枝将茶碗扔桌上,冷笑着对春心说:“去,给林管事说,让他们来查,我倒要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账簿理的怎么样了?”顾有枝看着王嬷嬷手中的册子。
王嬷嬷将手中一指厚的账簿颠了颠,朝桌子旁的箱子看了看,甩手将手里的册子扔了进去,只见里面还有一大摞这样的账簿,对着顾有枝笑道:“全在这儿了,让他们来查吧,也好叫他们死心。”
见春心出去之后,进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几人抬着那箱子账簿去了前院。
顾有枝提着灯笼,跟着王嬷嬷一道走在后面,静谧的庭院里,因为脚边声,隐隐传来几声虫鸣,抗议着扰了清梦。
“京城那边的人快到了吧?”王嬷嬷抬眼瞅了一眼身侧的人,若不是京城贾家的人快来了,否则以顾有枝保守的性格,她不可能松口让查账的,万一止不住祸端,可不是她们这几个下人担待的了的。
顾有枝看着王嬷嬷高深莫测的挑了挑眉,转眼看着前面抬着的账簿箱子,没有接话,顺着一路朝前院走去。
一出月洞门,就看前院一片灯火通明。
顾有枝走到正厅,看着站在一旁的林管事,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便领着后院的人,给堂前的林三老爷和三太太请安。
林三太太冷眼的看着堂下的人,抬起手五指张开,一本正经的对着灯,左右打量着手上的玛瑙戒指,就是不叫起,一个做奴才的东西,敢反抗她?这会儿子还不是落在了她手里。
顾有枝跪在堂下,内心不停地翻白眼,无比怀念社会主义法治国家给与的安全感,算了,让她得意片刻吧,顾有枝脑袋放空,默念道德经。
林如平见差不多了,使了个眼色,林三太太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道:“起来吧。”
看着顾有枝身后的箱子,给身旁的婆子指了指:“去,拿出来看看。”
一瞬间,林三太太身后的丫头婆子就开始有序的将箱子里的账簿摆放了出来,一一放在正厅的长案上,四个像账房的先生开始拨弄着算盘翻阅账簿。
林三太太闲暇无事,饶有其事的拿起一本账簿,随意翻开一页,就看着上面记载着点翠凤头步摇、缕空赤金蝴蝶簪、牡丹缠枝发簪,还有那一套珐琅彩绘碗碟,林三太太扶着头上的那枝金钗,低头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合上这本,又翻开一本发现整整一本里面全是各色锦缎布匹,翻页的手指微微颤抖,又急忙翻开一本,看着里面的庄户铺子,还有各项收益,林三太太嘭的一下合起账簿,快步走到自家老爷跟前儿,面色绯红,激动的看着林三老爷,她就知道!林如海当了那么多年的官,怎么可能没钱,果然啊,全藏起来了!
林如平到底沉得住气,端了杯茶水递给太太,让她缓缓。
林三太太激动的接过茶水的手都在颤抖,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白得的!
顾有枝等人退到一边,看着林三太太那个做派,均是嗤之以鼻,待会儿就叫你知道什么叫做落差感!
整个厅堂都是噼里啪啦算盘珠子的声音,顾有枝靠在角落的矮凳上,在一旁听的昏昏欲睡。
唰啦一声,顾有枝瞌睡都被惊醒了,捂着僵硬的脖子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就见其中一个账房晃动了一下算盘,将珠子归零,对着纸页上四人合拢的数字,合并计算出了一个数字,将其誊写下来。
走到林三老爷跟前儿,俯身说道:“老爷,结果出来了。”
林三太太快步起身,走到那个账房身前,抬手捂住胸口,满怀期待的悠悠说道:“有多少?”
顾有枝站在一旁,满意的看着那个账房先生略显迟疑的表情,偏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林管家,与其对视一笑,拍了拍身侧王嬷嬷的肩膀,一同走到柱子后面,看戏一般的看向厅内。
“账上查出来亏损了五十七两。”
“你说什么?什么五十七两?”林如平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揪着账房的衣襟质问道。
“亏...亏了五十七两。”账房先生哆哆嗦嗦的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林三老爷,吓得冷汗直冒。
“不可能!”林三太太疯了一般,痴笑着跑到那堆账簿面前,看着眼前的账簿,翻开指着上面的字说到,“这黄花梨玫瑰椅、黄花梨两屉供桌,还有还有这个白玉金步摇、凤蝠如意,还有这些宫锻呢?啊?东西呢!”
林三太太癫狂的将一本本账簿扔到地上,双手撑在桌子上,气喘吁吁的质问着那些人。
五十七两?打谁的脸呢!林三太太胸中满是愤怒,目光沉沉的看着后面林府众人。
四个账房吓得跪在地上,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抹着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的对着林三老爷说:“可那些都是林太太的嫁妆。”
“你说什么?”林三太太扑过去,扯着那人的衣服嘶吼道。
“他说的没错,那些东西都是我们太太的嫁妆。”顾有枝一步步走到堂前,桀骜的看着林三太太,见她那样子,顾有枝忍不住的低头笑了起来:“那些宫锻、金银首饰、黄花梨,哦对了,还有那些庄户铺子的收益,都是我们太太名下的,是我们太太从荣国府抬出来的嫁妆,每一件,哪怕是一根针,都是写在荣国府的嫁妆单子上的。”
“呵。”林三太太猛地甩开手上的人倒退几步,真是笑话,面目可憎的走到顾有枝跟前,居高临下的对着她说:“哪有怎样?她嫁到了林家,那就是林家的东西!”
“是吗?”顾有枝挑了挑眉,看向门外。
只见对面风雨游廊那边,林管事领着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走了过来。
另一边黛玉的院子里,桑安跑回去,看着靠在墙壁上暗自流泪的点酒,激动的推了推:“快去,去告诉姑娘,京城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