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然依的话,叶焕回笑:“殿下喜欢就好。”
李然依颔首:“驸马,坐会儿吧。”
叶焕从进屋到现在,纵然离会客的桌椅不过半丈,李然依也未曾留意到让他坐下。
如今李然依精神好了不少,也就多了些精力去关心他。
叶焕也不推辞,行了一礼,提了提衣摆入座。
李然依看着微微笑了笑,继续埋头做事。
叶焕见状突然开口说道:“百合蜜酿虽有安神之效,但终归只是用作调养的工具,想让身体真正放松,还是得从根本抓起。”
李然依重新看向他。
叶焕继续:“殿下昨夜既然没有休息好,不妨就趁着现下的闲暇时光去睡一觉,也算能养养神。”
看着堆积满案的公文,李然依疑惑地望向叶焕。
她突然觉得叶焕瞎了。
李然依吃笑:“驸马是哪里觉得本宫闲暇了?如今季末,每个衙门都堆着事,本宫自然也不例外。”
她面对耸立在桌上边脚的文书册子:“你看,尤其是吏部,因无上官统筹,就给本宫送了好多事来。”
叶焕顺着她指着方向看去。
二人的交流停了片刻。
李然依突然转念一想,扬眉问:“驸马刚才说,今日得空?”
叶焕抬眼颔首:“是。”
“这不正好?”李然依嘀咕一声。
反正她本也是打算着先从其余五部抽调人手去帮吏部的忙。
叶焕这不就送上门了?
李然依想着,嘴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
叶焕没听清她刚才嘟囔的的话,轻声道:“殿下说的什么?”
李然依咳一声,切换神态,正色周旋:“驸马难得像今日这样陪伴本宫,便在这儿与我一起一同处理公文吧。”
叶焕:“额……”
很难得吗?他不是昨日还和她一起回的公主府?
还有……
陪伴和料理公事,这两者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李然依依然正经,关切地问:“怎么?驸马有其它事要先去忙?”
叶焕笑了笑:“没有,正如刚才与殿下说的,今日偷了闲。只是不知殿下说的,一同处理公文是何意?”
这事他自然要问清楚些。
“就……像在衙门里那样啊。”李然依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可不对啊,她才是长公主啊,吩咐臣子办事不是她常干的事?甚至说已趋于天经地义。
她端直上身,打算再问时,却听叶焕道:“可臣已经将礼部的事都分派下去了,也没什么大事要劳烦与殿下商议。”
李然依扶额。
真是个呆子,话非要说明才行。
“自然不是礼部的事,如今吏部缺人手,驸马就来帮本宫处理一下吏部的事罢。”
叶焕等的就是这句,也不枉他今日特意跑这一趟。
他道:“但臣任职礼部,现下插手吏部的事可是不太好?而且,吏部中的有些事情,臣也没有经验去处理。”
李然依让他安心:“无事,本来陛下也是此意,所以你此举不算插手。至于你说的经验……”
“他们最近忙的就是官员考核,你身处礼部,应也理解何为官德官政,若有其它不懂之处,本宫在这儿,你也可直接问我。”
话至此处,叶焕也不再推辞:“谨遵殿下令旨。”
李然依对晓柔道:“晓柔,你将这几摞文书放到驸马座位旁的方桌上。”
晓柔欠身,依李然依的话照做。
因叶焕旁的方桌较小,文书放到他那儿之后便不能再像放在李然依书案上那般零散,又由于要留出办事的空间,在李然依那儿分散成四摞的文书,到了叶焕旁边就变成了两摞。
其状如山,更为高耸,甚至摇摇欲坠,颇具一副山体滑坡之象。
叶焕看着这景象还是有些惊讶的。
李然依则像提前预料好了之后的事情,安排道:“晓柔,你再去趟厨房,也为驸马兑一碗蜜酿水来吧。”
她又对叶焕道:“那我们便开始吧。”
叶焕微笑回应:“是。”
—
春日清风,斑驳光影,满室墨香。
文书的开合声,毛笔的拿放声。
书房内的两人都兀自忙着自己的事情,默契地勾勒出别有一番韵味的忙中悠然的气氛。
期间晓柔来换了几次水,送上了几份点心。
或许是李然依觉得晓柔打扰到了他们办公,也就让她守在了外面,告诉她有事的时候再唤她。
又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已至晌午,叶焕也将公文处理了大半。
他想着,或许一会儿晓柔就要进来问何时传膳,便打算趁着午膳前余下的这点时间,把他挑出来的有问题的文书先拿给李然依看一眼,问问她的意见。
于是叶焕整理好文书册子,起身准备去问。
只是他刚一转头却不见李然依持笔的身影,而桌面上也同时多了一个趴着入睡的女子。
叶焕惊讶疑惑。
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叶焕送来的百合蜜酿有安神的作用,自然也就有助眠的作用。
他对李然依睡着不奇怪,但对她能在他身旁睡得那么悄无声息却是惊奇。
他轻步走上前,走到李然依身旁,将册子放下,俯身下去查看。
她侧头枕在手臂上,闭眼着,一呼一吸都极为均匀,眉梢之间透着一丝恬静。
是真的睡着了。
李然依睡颜如花,婉约而优雅,与平日里她对朝臣的模样完全不同,没了盛气,多了柔美。
其实她本是先支着手撑着额头睡的,后来困意太深,这样睡着又实在有些不大舒服,想着反正四下也只叶焕一人在,就管不上什么仪态端庄,蓦地趴下,更为放松地去睡了。
李然依前额侧边的发梢还垂了几缕青丝下来,一飘一荡的。
叶焕看着,竟担心她会不会因此被扎得不舒服,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为她轻挑在耳后。
恰逢此时,晓柔跨过门槛进来,她抬头便要喊:“殿……”
叶焕连忙抬手,对她做出噤声的动作,而她也这才看见自家的公主正趴在桌上。
叶焕朝她的方向走去,二人停在了房间里偏门口的位置。
晓柔轻声问道:“殿下这是睡着了?”
叶焕点头:“嗯。”
晓柔拿不定主意:“那……还用膳吗?”
叶焕看了李然依一眼。
她还是安睡着。
他道:“殿下昨夜便没休息好,今早又处理了这么久的政务,就不急着吵醒了她吧。”
又叮嘱:“你让厨房先把饭菜温着,等殿下醒了之后再用膳也不迟。”
“可殿下这样睡着是不是不太好?”
晓柔垫脚瞧看李然依半趴着的姿势,头压在手上,想着若是由她一直这般睡着,一会儿醒来之后恐怕免不得手臂一阵酸麻刺痛了。
叶焕也想了想,若是将李然依抱回卧房睡,恐怕路上颠簸会将她吵醒,而其它人看见,怕也会觉得不太好。
他环顾书房一圈,看见右侧用纱帘隔出的小房间有了主意:“卧房太远,我看书房里也有卧榻,一会儿我将殿下抱过去睡便好,如此,也免得她醒来之后有不适。”
书房中的卧榻本就是给李然依平日办公累了之后暂歇用的,晓柔想着公主新婚当夜还在那儿睡了一宿,便也觉得叶焕的想法没什么不妥的。
晓柔“嗯”了一声之后道:“我先去把东西收拾好。”
叶焕颔首,二人兵分两路,一个去收拾卧榻,一个去抱李然依。
叶焕重新回到李然依身旁,半哄半骗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将她抱了起来,送到了卧榻上躺下。
他为她牵过锦被盖好。
晓柔见李然依姿态安然,便自觉道:“这里就劳烦驸马看顾了,奴婢先去厨房让他们将饭菜温着。”
叶焕微微侧过头,轻轻一点:“好,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叶焕坐在李然依身旁守着,为她掖好被角,替她扇去浮沉。
他静静地看着她,脑子一下放了空。
—
叶焕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李然依从刚才叶焕抱她时她就已经算醒了,不过是因为在深睡后突然醒来,脑子跟不上,觉得沉闷才一直未睁眼。
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也是她不想承认的一点——叶焕抱她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她可以丝毫不用力地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小心翼翼地安置,帮她把后续的一切都安排妥当。
她享受着他温柔的侍候,突然有些依赖他,反正也在他面前露了那么多次柔弱了,所以这次索性也就不睁眼打断了。
现下李然依也感觉到有人正在旁边看着她,她就像幼时装病不想去上学堂的小孩,害怕被看透般,觉得不自在,但她又不敢睁眼,总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
李然依干脆继续想办法入睡,结果不一会,还真就又睡着了。
—
这一觉睡得久,足足有一个时辰,远远超过了平常李然依小憩的时间。
不过她也确实睡得安心,一觉睡到醒,也没有做梦,真真地休息了一场。
唯有一点不好的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睡得太久了,醒来之后总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使不上劲,甚至想抬头都抬不动,又重又疼的。
叶焕一直守在她身旁,见她睁开眼后,有些懵懵地往周围看,便忙柔声问道:“殿下醒了,可是饿了?我去让他们传膳。”
李然依脑子里还是懵的,叶焕盯了她片刻,见她不答,便起身打算往外走,准备去叫晓柔。
然而他适才回身准备起来,就被李然依拽住袖子。
“不用。”李然依声音稍显虚浮,“本宫有些口渴,驸马就帮我倒杯水吧。”
叶焕看着扯着袖子的手渐渐松动,便慢慢将袖子抽了出来:“好,殿下稍后。”
李然依还躺在卧榻上,头疼地不想动弹,就连眼窝一带她都觉得有些烫得不想睁开。
过了一阵,叶焕捧了个瓷杯过来,见她仍躺着,便先将杯子放到一旁,伸手将她扶起来,垫好枕头让她半坐着之后才将杯子递给她。
李然依抿了一口,感觉舒坦了些:“驸马刚才一直守在我身边?”
叶焕垂眸:“是,害怕殿下中间睡着的时候有吩咐,臣便一直守着。”
李然依嗤笑一声,脱口而出:“睡着了能有什么吩咐?”
她又问:“你怎么不让晓柔守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