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问出去，两人鼻息相对，卫稚鱼就这么眼睛一闭，头那么一垂，磕在卫焰青的胸口，睡着了。
动作如行云流水。
卫焰青：……
他捏起卫稚鱼的下巴，仔细端详这个妹妹的脸。
依稀能够辨出六七岁时的轮廓呢。
卷翘纤长的睫毛轻轻翕动，五官线条流畅，挺翘的鼻线延着精致的人中，再往下便是染着鲜血的唇。
这张洋娃娃似的精致面庞在阅人无数的卫焰青看来并不算惊艳，但却叫他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地上的李林玉察觉到卫焰青情绪不对，下意识屏住呼吸。
卫焰青偏头看她，没有情绪，话家常般地说，“我那年多大，我都不记得了，十岁?还是十一？”
李林玉躺尸装死。
那年被父亲找到，他的身份一下子完成从贫民窟孤儿到军政商大佬儿子的三级跳。
进入卫家那天，他穿上自己认为最体面但却打着补丁的衣裳，希望妹妹和父亲能够喜欢自己。
听说妹妹完美继承了父亲的优质且尊贵的基因，被所有人视作掌中宝。
他以后，也会和别人一样，把妹妹当做掌中宝的。
进了卫家大门，他逆着光，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楼梯上的卫稚鱼。
小小的人抱着大大的兔子玩偶，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垂到腰间，被睫毛簇拥的眼睛明谧安静，不由得让他想起清澈溪水上倒映的云朵。
她漂亮的让他挪不开眼睛。
他想，如果这是他的妹妹，他一定会用生命去保护她，不让任何坏小子去欺负她。
说来也可笑，这么恶毒的人，竟然会是他第一个想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人。
即使这个愚蠢的想法只持续了几秒钟。
她不过淡淡说了一句“他的血液是肮脏的，不配做我的哥哥，爸爸有我就够了”，就决定了他的命运。
巨大的阴影覆盖下来，幼年卫焰青抬头，看向高大的父亲，目光里余存最后的期冀。
然而，绝望是不需要天赋的。
那个卫焰青称之为父亲的人只是道，“你妹妹不喜欢你，如果你一定要做我的儿子，就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到底你的血液多么至真至纯，才能说出你哥哥的血液是肮脏的呢……”
卫焰青的眼睛盯着卫稚鱼脖颈的大动脉。
李林玉感受到卫焰青的情绪处于一种极端的状态，求生欲让她不断向角落移动，无助地蜷缩在墙角，绝望地望向窗外怪物横行的永夜世界。
***
卫焰青集结军队的时间已经是早上十点。
此时大雾弥漫，天空伸手不见五指，在老唐可见的视线范围内，路边的桃花绽放，在不属于它的秋季，盛放出妖冶的颜色。
季节错乱，气候紊乱，怪物横行。
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一个会到来。
老唐转身对卫焰青，语重心长道，“这一趟之后，我就不干了，回家陪老婆孩子。你啊，你比我幸运，至少小鱼还在你身边。”
卫焰青扣着腕带，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对啊，您放心，我早就发过誓了，会用生命去保护我妹妹。”
他抬头，望着远处在后勤处帮忙的苏照锦，道，“我吃苦是吃够了，人哪能一直过没人陪的苦日子。”
老唐点头，“是啊。”
随即他望向坐在某辆车车顶上方吃薯片的卫稚鱼。
卫·专心干饭·鱼停止咔嚓咔嚓吃薯片的声音，歪头朝老唐笑了一下，老唐深感欣慰，“我们小鱼，当了丧尸，不仅能干，还这么有礼貌。”
卫焰青：“ ……”真的要硬夸么？
老唐看出他的无语，道，“小鱼喜欢有人夸她。”
卫焰青：“……废话，我也喜欢。”
“小卫长官，我们夸您，您能徒手干翻几千个丧尸么？”
卫焰青被噎的哑口无言，但是他天生好胜，不服输地回了句，“我是她哥。”
言下之意，她再能干，我也是她哥。
老唐：“ ……”幼稚。
一小时前，丧尸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覆盖满了青鱼的外墙，放出去侦查情况的无人机皆有去无回，几十辆军用装甲车也被丧尸围满，根本无法靠近。
别说去接京都来的研究员，连离开青鱼都是个问题。
江聿川放下私人恩怨，对卫焰青道，“我们应该等待救援，我已经联系我的私人机场，十分钟内会有我的私用直升机增援。但是数量不多，三架直升机够用么？”
接受困的研究员，一辆飞机足够了。
但比起飞机，重型械车更适用于计划复杂多变的陆地状况。再之，飞机并不是长久之计，接下来军队的任务还包括接管整个苏城的物资供给和民心安抚工作。
卫焰青当机立断，“你开飞机，配合我抵达停车场，我去车里拿弹药。”
这是军队进入苏城之后的一贯做法，大面积炸死丧尸，而后小面积持械清扫。
江聿川冷静道，“如果车被炸毁呢？”
“我会尽量减少损失。”
“这太疯狂了！”
“你能想出别的办法么？！大少爷，不会是不敢开飞机，怕了？”
江聿川上前揪住卫焰青的衣领子，“卫焰青，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激我！”
“怎么，你沉不住气怪我。”
顶楼落地窗外，三辆直升机，卫焰青推开江聿川，授意青鱼机械管家打开落地窗，同时不忘讽刺江聿川，“那些东西还没有爬上来，你还有考虑的时间，或者这是无人驾驶的直升机，我也可以自己去。”
江聿川看了眼人群里的苏照锦，忍住暴躁的性子，轻声说，“我很快回来。”
苏照锦偏头。
卫焰青注视这一幕，转而纵身跃入悬停的直升机内，叫众人惊呼一声。
老唐吓得心都停住了，这毕竟是一百层高的地方！
可转念一想这就是卫焰青的行事风格，老唐反而嫉妒起来：这小子运气真好，作了这么多年死，还没被死神收了，真实天生一块当兵的料子。
不过要是别家爹妈看见了自己孩子这么不要命，该得多心疼啊。但是小卫长官的爹……老唐探了口气，司令对自己儿子还是太狠了，怎么忍得下心的。
老唐也劝过这个冷心冷情的小卫长官要惜命，得到人家一句：这么惜命干什么，又没人要我陪。
转而又说：这世上属我最怕死，烦您挂心。
老唐不置可否。
直升飞机迎着呼啸的风声，绕着青鱼的外墙俯下飞行，即使打了最强的光，可见度也就仅有两三米，不时有攀爬的丧尸闻声跃向直升机，大多扑空摔个粉碎，少部分扣着舱门想要爬进来，被卫焰青打了下去。
“大少爷，我求求您了，能别贴着墙开么！我要是在这里送了命你也别想活着回去！”
“你以为我不想么！”江聿川怒道，“操他妈这些怪物太能跳了！！一跳几丈远，明明都是吃人饭长大的，草！”
绕是卫焰青能力强悍，也遭不住这些不怕死的怪物的车轮战，半小时后他最终失去耐心，拿出身上仅有的弹药，“定位车队，降梯。”
“你疯了，你那点东西，能炸多少？”
“弹药都在车里，进到车里之后……”
“就怕你进不到车里。我们必须马上回去，等那些东西爬到顶楼时，我们就回不去了。”
江聿川在处理问题时还是相当冷静的，他花了几秒判断情势，通过对讲机与老唐讲话，“老唐，准备开窗，我们准备回去……”
话没说完，江聿川发现后面没人了，降落伞也随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轰地一声，地面上腾起的耀眼的火光，一股子巨大热浪迎面而来。
江聿川暗骂一句疯子。
这个高度降落伞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冲动的下场就是摔死并且被炸的稀巴烂。
配合爆炸的强光，江聿川控制光线，想要一探卫焰青的生死，此时对讲机传来焦急的声音，“小鱼不见了！！是不是跟你们走了？”
“应该没……”话没说完，江聿川噎了声，眯着眸子，定定望着下方。
大雾和烟雾混作一团，在烧的旺盛的大火间，依稀辨别出被烧的扭曲的丧尸、排列整齐的车队以及稳稳站在车队上的人影。
少女纤细的背影很好辨认，是她一贯喜欢穿的裙子，以及及腰的浓密长发，透过弥漫的大雾，江聿川看清被她公主抱的，正是一个身穿军装的魁梧男子。
这种体型差，看起来极其诡异，但又莫名和谐。
江聿川喉咙动了下，对对讲机说，“我想我知道人在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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