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绝对没有!”
桓玉和燕离双双否认。
虞盈将信将疑,说道:“哦,那就是没被收买。”
桓玉这回不上当,借沈奕的话临场发挥,有理有据道:“刚才你没听沈师兄说么?正道宗门就要讨伐魔道宗门,仙君作为我们这边第一战力,肯定得一马当先以身作则,战场上刀剑无言生死难料,你要是不趁现在跟他讲清楚,等离开云华宗,或许连面都不见不上。”
虞盈也不上当,问道:“就算是这样,你替他操什么心?这可不像你。”
桓玉啧了一声:“哎呀!哪里是替他操心,是怕你后悔不及。”
燕离:“到时拿我们撒气。”
虞盈:“我什么时候拿你们撒气?”
桓玉:“总之你不去也得去,不管为了师父还是你自己,于公于私都得去。”
燕离:“情债总要还的,虞盈,认了吧。”
虞盈:“……”
翌日清晨,她化了一个淡妆,换一身全新的赭红衫裙,照常用红丝带绑高马尾,手执素问出门,桓玉和燕离门神似地在门口两边盯着她看,笑意灿烂得仿佛完成了某桩交易。
虞盈问他们:“你们去不去?”
两人齐刷刷摇头,难得不当狗尾巴。
虞盈道:“我去去就回,你们别到处乱跑给我惹事。”
两人齐刷刷点头,难得不说话,只给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虞盈白他们一眼,再不多言,身随意动,脚下一轻,原地消失,再见时,她已瞬飞到云天之上,直登白落峰。
白落峰千年积雪如常,今日却没了风雪,朝敦初上,晨曦从东海以东蔓延过来,晕染峰峦,这积雪便像洒了一层带着凉意的熔金,朝阳、雪峰、云层、海雾……一一落入虞盈眼中,而她自己带来的一抹鲜红倩影,便也成为第五种景色。
岁尘那一袭水墨轻衣,则是雪中的第六种绝色。
虞盈才刚落地,岁尘便过来迎她。
“你来了。”
虞盈:“来了。”
岁尘做了个请的手势,直接打开洞府的结阵。
白落峰峰顶千万年风雪凄迷,岁尘的洞府却是别有洞天。
虞盈踏入结阵,脚下仍有积雪,眼前景致则有不同,最近处是一个寒气氤氲的莲池,连夜亭亭如盖,九朵玄心寒莲竞相绽放,花瓣薄如蝉翼,晶莹纯澈,介于玉色和瓷色之间。
再前方就是花木幽径,直通后方亭台楼阁,大背景则是极具美感的山水画卷。
这样的洞府,正如岁尘此人的性格,素淡雅致,宁静幽深,君子不器,纤尘不染。
岁尘刻意放慢步伐,等虞盈走上来,两人并肩而行。
他开始给虞盈介绍。
“这是寒莲,功效你已知晓;这是剑兰,三千年生可摘叶成剑;这是青雷竹,炼制雷剑法宝……”
他一样样指给虞盈看,事无巨细讲解,像是给知己好友分享自己的雅趣。
于他而言是雅趣,在虞盈这里则是大开眼界,岁尘所说的这些东西,任何一件放到修真界都是足以引发抢夺的至宝,虞盈先前也只是在典籍或者残卷中看见过,如今得见,大饱眼福。
虞盈原本还想着上来会有些尴尬,不知怎么跟岁尘开口,这时发现自己完全多虑,此时全无窘迫,她只须静静听讲,时不时答上一句,岁尘自会让她宾至如归。
不知不觉,她便跟随岁尘踏上殿宇连廊。
岁尘这些殿宇并不奢华雄伟,而是精致机巧,分门别类,其中最多的是用来存放他的剑诀典籍,他自己的住处和待客之所,只是一幢两层的小楼而已,和云华宗招待虞盈的海边小筑差不多。
他将虞盈请到堂前廊下,备好矮桌软凳,两人就着前后花树山色相对而坐。
岁尘在对面煮水烹茶,一板一眼,天下第一剑修的手指节分明,像在做一件艺术品。
虞盈忽然想起,岁尘曾跟她说过他除了练剑,鲜有爱好,茶道算一个,那时虞盈不懂,只笑他古板,岁尘仍问她喜欢喝什么茶,虞盈哪里懂茶,随口答了个茉莉春枝,岁尘回她:“待我出了沉渊,专门给你沏一壶。”
仔细算来,这话得有百年之久了。
虞盈正想着出神,岁尘递过来一盏,说道:“不烫的,可以喝。”
虞盈回过神,道了声谢,缓缓捧起茶盏,尚未入口,便闻到一阵茉莉香味。
岁尘说道:“这茶你要是喜欢,可以带一些走,我这还有很多。”
虞盈:“……”
她严重怀疑岁尘在暗示什么,但她没有证据,只说:“谢谢,我不太喜欢喝茶。”
岁尘说道:“嗯,那还和以前一样。”
虞盈:“……”
这就是妥妥明示了,明示他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没忘。
但岁尘显然不是来挖那些前尘旧事,他说:“你渡劫之后替你稳固剑心这件事,我没有征得你同意,我先道歉。”
虞盈道:“没有没有,你没错,道歉的应该是我。”
岁尘:“嗯?”
虞盈:“我为当年忽然断绝联系和在淬剑塔说的那些话向你道歉。”
岁尘听罢,陷入沉默,在对面摆弄他的茶具,虞盈感觉气氛有些变味,便打了个哈哈,说道:“都不用道歉,就当我们扯平了哈哈。”
岁尘手中一顿,放下清洗茶具的竹夹子,抬眼望着虞盈,凝肃道:“没扯平。”
虞盈:“?”
岁尘:“淬剑塔可以,断绝联系那件事不可以,我没答应。”
虞盈:“……”
岁尘:“那是你单方面解除我们的道侣关系,我并未同意,严格来说,我们现在仍是道侣。”
虞盈无言以对。
岁尘道:“虽然我们没有立下道侣誓约,但我心意已定,终生不改,我不会强求你如何,只是让你知晓心意,你不必有负担。”
这……
这让虞盈怎么办?
她就很为难。
如果换成别人说这种话,她尽可以转身就走,但对岁尘不行,理性和感性都在告诉她,岁尘是认真的。
虞盈思索片刻,硬着头皮道:“……当年呢,我的确是对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有些话还很赤、裸……”
网恋嘛,她那会口嗨,什么都敢来,措辞难免露骨,比如岁尘说业火发作,她马上搞黄说帮岁尘降降火,她硬着头皮从根源挖掘往昔,承认自己的错误。
“可你也明白,那只是少不更事的戏谑之举,人难免都会犯这种错误,道侣之说,算不得真。”
岁尘盯着他,鲜见的严肃:“可要是我认真呢?”
虞盈:“……”
岁尘:“阿盈,退一步说,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不能不让我对你好。”
虞盈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空气太凉还是“阿盈”这个称呼暌违已久,一口气吸进去之后,她产生了一种沉重感。
岁尘在等她回答,但她能说什么呢?
她都不敢跟岁尘正眼相对了。
岁尘见她不语,生怕自己那句话太重,便又说:“我并非出言胁迫,只是实在不能将你当成素不相干之人,见你有难也不能袖手旁观,但往后我会注意分寸,不会再自作主张瞒着你。”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虞盈就得说两句。
“我其实也没怪你,更没有抵触你的意思,只是想捋清楚咱俩的关系,保持正常距离,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就当朋友相处,这也很好对不对?”
本来只当朋友岁尘是万般不愿的,但经过桓玉和燕离的指点,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的他连上三天速成班之后,他也认为和虞盈一步重回道侣并不现实,于是后退一步,以空间换取时间。
“这自然好,不过虽然是朋友,却不是普通朋友。”
虞盈不知怎么回他,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她便不置可否。
岁尘说道:“既然是朋友,我带你参观一下我这洞府,以前说过带你来看的。”
这虞盈倒真有兴趣,岁尘的洞府必定有很多剑诀经典,她便放下茶盏随岁尘起身。
岁尘等她上来联袂而行,带她往更深处走,他了解虞盈,那边都是存放剑诀图谱的殿宇。
路上,岁尘主动说道:“你两个师弟问过我你们师父的事。”
虞盈道:“我也想问你这件事。”
岁尘:“你师为渡情劫主动转世,我也不知他具体所在,但你放心,那是他的命数,时候到了他自会归来。”
虞盈:“你说他好端端的渡什么情劫,努力修行,飞升成仙才是正经,你千万别学……”
“他”字被她硬生生吞回去了,眼神暗瞟岁尘,还好岁尘不为所动,耐心解释道:“你师父修的是痴情道,要和你大师姐纠缠生生世世,他并非不修行,转世情劫便是他的修行,若得圆满,待他回来之后,说不定他比我们更快迎来飞升。”
虞盈恍然大悟,问道:“原来他这么厉害。”
岁尘道:“你师父剑、法、符、阵、丹、体诸般法门无一不精。”
虞盈:“和你比怎么样?”
岁尘:“论剑道我强一些,若论其他我远远不及,单论修为则不相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