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徐栗眼睛一亮,她从走廊另一头小跑过来。
朝曦飞快掩饰下所有情绪,不着痕迹地笼住藏在外衣内侧的枪。
“徐栗,”朝曦冲来人点头,唇角弯起,道,“好巧啊。”
徐栗没注意到朝曦的异常,自然而然地挽住朝曦的胳膊,话中满满关切:“你身体怎么样?刚才看你坐在椅子上,是不是不舒服?”
朝曦沉默不语。
“是不是陆氏财团没给你治好?”
朝曦身子不自在地往另一旁偏,借着撸起袖子的动作缓缓抽出徐栗挽着的胳膊,隐瞒道:“没有,只是他们给我抽了血,我有些不安。”
徐栗以为朝曦是抽血引发的不适,递给朝曦一粒糖。糖纸包装是当下最流行的大萌眼松鼠图案。
朝曦把糖收进兜里,勉强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谢谢。”
徐栗又拆开一颗糖,丢进自己嘴里:“是我最爱的草莓味。”
她陶醉地眯着眼,露出享受的表情:“你快尝尝,你那颗是桃子味的。”
朝曦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故意开了个玩笑:“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医院呢,要知道我以前遇到过许多黑心老板和黑心诊所,他们根本不会治病,只会在你昏迷时挖走有用的器官。”
徐栗眼睛直勾勾的,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突然一亮:“你说得对!咱们可以去其他地方再检查一遍。陆氏财团财大气粗,指头缝里漏点小钱都够咱们潇洒好久了……”
徐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朝曦一眼:“咱们现在可是陆氏员工,任何医疗活动都是给报销的懂不懂!”
“改天吧,”朝曦默了会儿,摇头,“我还有事。”
徐栗不死心:“你真不去啊?”
“我知道一个医生,她可厉害了,平常都在研究所,周末才出来接诊。哪像陆氏财团这么抠门的,就会搞个破烂机器糊弄人!”
朝曦准确地捕捉到关键字:“他在哪家研究所?”
“影盒科技吧,就搞生物技术的那个,很有名的!”徐栗语气憧憬。
影盒科技!
那不就是原书中一直私下研究异种技术的公司吗?
朝曦对这家公司印象很深,人类之所以能与异种达成停战协议,全靠影盒科技在紧要关头研究出第一只超s级基因试剂,打造了一只全员s级的异能者队伍,在异种入侵之际力挽狂澜。
影盒科技也是原书中唯一一个至始至终坚守原则的正义组织,在一众反派衬托下单纯得像只绵羊。
要不要相信她口中的那位医生?
朝曦喉咙一紧。
生命只剩最后不到24小时,她已经没有时间犹豫。
她不想死在陆遥手下,更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寄生异种上。
陆氏财团旗下的这家医院已经是她这个等级的公民能接触到的最高医院,然而它甚至还没发现她已被寄生。
若是那位医生也没察觉出问题,或者说,“所谓医生”只是徐栗故意安排的仙人跳,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最迟明天她照样会死去。
“走吧,”朝曦很快下了决定,回道,“总归得试一试。”
徐栗“欸”了一声,爽朗地拍拍她的肩膀:“这就对了,咱们去好好享受享受,别给资本家省钱。”
徐栗带朝曦来到红鹰市最著名的商厦“玫瑰之吻”。
高大的商厦鳞次栉比,巨大的全息影像被投影到商厦的每个侧面,深浅不一的粉和红随着风呼吸的频率而时刻变幻着。
这使得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游人都能看到一朵摇曳腰肢的玫瑰花。绚烂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而已经落地的花瓣被无数只机器人铺在人行道的两侧,像是在下一场盛大的玫瑰雨。
一座高耸的尖塔在玫瑰花雨中若隐若现。
塔身呈漆黑状,明亮而温暖的柔光自灯塔最顶端的尖角发出,既不刺眼也不过分黯淡,宛如一颗藏在深海的明珠。
那就是灯塔——废土时期,人类领土被大幅污染,食物不足、水源缺乏,又面临着异种的围追堵截,无数先辈在生死存亡之际建起四座灯塔。
灯塔的光能够净化水源、改善土壤,守护人类最后生存空间。
一片樱红色的花瓣悠悠落到朝曦头顶,她取下花瓣,指尖沾上了花蕊处晶莹的露珠。
鼻尖仿佛嗅到幽幽花香。
徐栗像是已经把朝曦当成了自己人,自来熟般地毫不掩饰她对财团的怨气,语气发酸:“看吧看吧,这些该死的有钱人,我以前为了能有口水喝还和街里的其他小孩打过架呢。他们倒是舍得,把水拿去浇假花。”
缓慢移动的无人机们载着全息投影装置,映射着满天玫瑰花瓣的假象,而另一些移速较快的无人机则负责将细密的水雾喷洒下来。
属性面板上不断减少的数字宛如一把巨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朝曦没听清徐栗说了什么,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要不是灯塔,人类最后的生存领地都得被污染。本来水源就稀缺,他们还要搞这花里胡哨的。”
花瓣消失了,但指腹间湿漉漉的水珠触感还在。
“要不是污染导致土地过于贫瘠,我猜他们真的会专门培育一处玫瑰花圃。”
巨幅电子屏上色彩绚丽的科技广告。
悬浮汽车如风般掠过,将水洼的积水溅了徐栗和朝曦一身。
徐栗压着怒气:“有没有素质啊!”
对方吹了声口哨,随即扬长而去。
片刻。
“快到了。”徐栗绕进一个小巷。
巷子由泥砖砌成,与附近高大森冷的钢筋建筑完全不同,两侧画着孩童乱七八糟的黑白色涂鸦,透着股平易近人的烟火气。小巷只有半臂宽,因此朝曦不得不与徐栗错开进去。
巷子尽头没有路,只有一堵极不起眼的石砖墙。
朝曦疑惑地看着徐栗。
徐栗双手在墙上摸索一阵,嘀咕着:“都说让婆婆在外面留个眼了,怎么每次都不听……”
石砖是另画上去的,栩栩如生,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朝曦凑近仔细瞧了瞧才发现这堵“石砖墙”的端倪。
片刻,徐栗终于摸到一处墙砖,她用力一摁。
“咔咔——”
徐栗使劲儿掰开门与墙的缝隙,再往外猛地一推。
门开了,门里别有洞天。空气种弥漫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紧挨着朝曦左手边的是一间没上锁的医用器材室。
屋内空间其实很大,但由于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型仪器而显得格外逼仄。
“咚咚——”徐栗径直向前走去,敲了敲探视窗,“我带朋友来做检查。”
徐栗对这里很熟。
朝曦注意到,徐栗这时说话的语气似乎比在陆氏财团更放松。
可能徐栗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紧张时会不自觉地蜷缩食指。
朝曦环顾四周,余光瞄到了位于右下角的一个隐蔽的摄像头。
那只能说明在徐栗看来,这里是她的“安全屋”。
徐栗和老板似乎也很熟络。
“臭丫头别敲了!”
老妪中气十足的喊道,声音却不含怒气而更像是慈爱,仿佛是看到离家许久的调皮小辈终于归家。
木门被人从内拉开,先走出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的年轻男人,他大大方方地露出刚安装好的义肢手臂,错愕的目光在朝曦身上只停留短短一瞬,之后便撸下衣袖挡住手臂部分,快步离去。
随即走出的是位银发慈祥的老太太。尽管年岁大了,但老太太的腰脊依然笔挺。
老太太先是揉了揉徐栗的头发,再将目光投向朝曦,温和道:“这位就是小栗的朋友吧?”
徐栗拉着朝曦上前,解释道:“朝曦,你可以喊孟婆婆。孟婆婆医术很好,我打小生病就是找她治疗的,而且……”
徐栗悄悄说:“你别看这里不起眼,你放心,仪器都是正规的。”
徐栗直说来意:“我们想做个全身检查。”
老太太将两人引入屋内。
朝曦这才看到原来屋里还有个人。
女人的头发乱糟糟的,她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只随意地瞥了眼朝曦,便继续摆弄着各种仪器,时而查看检测的数据,时而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仪君,来病人了。”
直到老太太唤了女人一声,女人才抬起头,正眼瞧了瞧朝曦。
“仪君姐姐也在啊……”
徐栗显然有些怕这个叫仪君的女人,小声喊了句。
仪君不咸不淡地点了头,看着朝曦面无表情地说:“坐下。”
徐栗则是跟着老太太走了。
她握着门把手,隔着门缝对朝曦无声说道:“她很专业!放心!”
朝曦刚一坐下,就见一拳头直冲自己的面门。
这女人要干什么?!
朝曦瞳孔瞬间放大,双手及时挡在身前,同时右腿踢向仪君的腰间。
然而在她碰到仪君的刹那,朝曦看到仪君的身影变得虚浮。
下一秒,身体传来危险预警。
在身后!
这个念头刚划过脑子,朝曦就感觉到一股不容反抗的力气压在了她的太阳穴。
朝曦寒毛林立,背后凉飕飕。
“近五十年研究记录中,在寄生藤下撑得最长的一例也只不过多活了二十分钟,这还是因为他是身体素质强悍的A级异能者。”
仪君仔细端详着朝曦,探究的视线上下横扫。
“……不对,你的身体结构分明与正常人无异。不,或者说,你比大部分C级异能者的反应力都要好些,可这明显和寄生者的病状不一样。”
仪君抓了把脑袋,头发显得更乱了。
“你是怎么回事?”
“是我看错了吗?”
仪君自言自语,掌心忽地搭上朝曦的额头。
朝曦只觉得脑子轻微刺痛了一瞬,紧接着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副动态的人体结构图。
朝曦看到了每一滴血液的流动,每一块肌肉的拉伸,每一次心脏的搏动……
“这是我的身体?”
朝曦嘴唇微张,有些震撼。
“没错,”仪君紧皱着眉,指向了心脏处的一小块绿色,“你应该对这个很眼熟吧。”
“寄生藤怎么会变成这样?”朝曦瞳孔微张,显然事情超出了她的认知。
朝曦看到寄生藤抵在心脏瓣膜,肥硕的绿叶探出一根连向心脏的细长叶脉。
但寄生藤却是一副安静酣睡的模样,宛如回到巢穴的幼崽,全然没有寄生唐狄时的疯狂。
“我从医十五年,第一次见这样的心脏。”仪君翻着无数本研究记录,可惜都没能找到类似病历。
仪君的声线很冷,就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
“你的一部分身体指标有些异常,而且你的心脏跳动频率高得不似人类。”
仪君罕见地困惑,但很快又不容置疑地道:
“但也许是因为这个,你才能活到现在。”
朝曦紧紧盯着仪君的眼睛。
仪君推了推银丝镜框,镜片折射出冰冷的反光。
“你已经被寄生了。”
“你只是个低等级能力者,按理来说,你绝不可能抗得住寄生藤的威力,你在被寄生的二十分钟内就该沦为寄生藤的母体,一身血肉成为寄生藤的养料。”
“所以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仪君敲着木桌,眼神净是探究。
朝曦对寄生藤并不了解,她露出愕然的神色:“什么?幼年期的寄生藤不是得用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完成寄生吗?”
仪君看朝曦的眼神像是在看文盲:“你没读过书吗?寄生藤的寄生时间很短的,幼年期的寄生藤因为急需养分,因而它寄生的速度反倒比成年期的寄生藤更快,进入人体那一刻就开始繁殖寄生孢子了。这应该是写在儿童绘本里的常识吧?”
朝曦尴尬地低声道:“我们下城区不教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