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演艺圈不比过去。
以前只要有人脉有资源,长得抱歉也能披上俊男美女的宣传出道,海量工作随便选,登上荧幕用挤眉弄眼的油腻演技荼毒观众的眼睛,社交媒体走一个全场控评路线,地上的烂泥也能给你夸出花来。
如今的演艺圈和养成游戏似的,一般艺人的演技歌艺,舞蹈才艺,外形仪态的数值要是有一千,新人想出道起码得卷到五百。
资质平庸,又实在想入圈的人,要是能混上片场里一天要被炸二十次的职业尸体,也算是勉强沾边。
要是有废物偏要逆天而行,都还呈不到观众那关,业内就先把人封杀。
WE娱乐公司是全国最大的经纪公司之一,公司过去不仅培养出天王天后,还吸纳海量练习生,每月一次大考,一周一次小考,末位淘汰,不养闲人。
WE出来的偶像,声台行表无一不好。
有些喜欢找新人演戏的导演,偶尔也会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只是外人看这里鲜花锦簇,里边的练习生没熬出头之前,都是活在苦海里。
考核室的大门微微敞开,没人出来,里边传来阵阵怒吼,听得走廊上等候的少年少女,都忍不住深呼吸起来。
每一次考核都决定一次去留,没人敢轻待。
公司里的练习生来来去去,大多来不及混个脸熟。
周应越独自站在拐角处,听着走廊上细碎的议论,觉着自己实在格格不入。
和别人担忧成绩不同,她对今天的月考不抱任何希望。
八岁刚进公司的时候,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觉得自己天降紫微星,一出道就是地球顶流,全球七十亿人,有七十五亿是她粉丝,其他五亿是开了灵智的动物。
后来过了十二岁,屡次考核稳坐倒一,受到毒打的周应越总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她也想过解约,但是在签约之初,公司看在她的家庭背景和错估的“潜力”份上,生怕她跑了,违约金高达五千万。
其他老板致富靠的是投资眼光,WE娱乐的老板致富除了投资,还靠抠门。
“末位淘汰,不养闲人”的那套说法,针对的是家境一般的练习生。
要是有点家底的,公司绝对不会主动解约,而是想办法逼迫练习生自行解约,等着拿解约费再赚一笔。
家道中落前,周应越也许还能想想办法,现在嘛……
周应越正苦恼,走廊上又传来一串零碎的脚步声,不过这次是轻快的。
练习生有实力差的,自然也有拔尖的。
沈明夏在其他练习生看来,就预定了其中一个出道位。
长相明艳的少女看着身旁抽噎不止的练习生,淡淡地说:“别哭了,哪里都一样,实力第一。”
练习生一抹眼泪,有些愤恨:“实力真的这么重要,那为什么周应越还能一直留下来?!”
听到这话,周应越在拐角处默默抬头,又听到外边同仇敌忾地议论。
“周应越那水平给外边兴趣班的人提鞋都不配!”
“她也有脸继续待在这,真出道就是今年最大的笑话。”
“笑死,别人十年全部白练。”
“不可能,现在不比从前,真出道她也就是个找骂的摆设……”
“这种水平,公司也不开她,说不考虑背景谁信啊!”
……
众人越说越觉得不公平,周应越就是有个能力bug的顶流哥,过世的双亲也是业界泰斗,这才能一直留下来。
公司三个月后就要推出新女团,有几个人已经内定,但是不到最后谁知道最终名单。
但很显然,谁留到最后,机会就越大。
周应越这样的异类,在这竞争激烈的世界里,难免招人恨。
“又要挨骂啦~又要挨骂啦~”
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这铃声是AI语音,但内容实在特殊,众人不由回头张望,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黑发少女若无其事地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说来也许肤浅,现在的明星除了实力,还必须有让人一眼入坑的外形,气质,魅力。
周应越什么都不行,唱歌,演戏,跳舞,镜头感,全都不像样。
练习了这么多年,对着镜头拍照都跟个被照妖镜照到的妖孽一样僵硬,做动作最多比个无情剪刀手,完全不会表现自己。
但唯有外形没人能挑出毛病。
年幼的周应越刚进公司,就引起围观。
之后她也不负众望,生得越来越好,就像现在这样,只是站在那,窗外日光轻轻一照,落在白皙的肌肤上,就像凭空落下了个雪捏成的美人。
同一个镜头里,她要是配角,主角会被她衬得黯淡无光,她要是主角,对手能直接上演镜头消失术。
硬要说些不足,就是她面色有些苍白,唇色浅淡,看起来有些弱症似的。
要是有人活到九十岁,躺在病床上回忆一生中见过最好看的人是谁,也许眼前就会浮现这张脸。
现在周应越都还没开口,就有人仿佛受惑,担心她打击太大,不由自主地解释。
“也没骂你,就是我们,议论议论……”
周应越当然没生气,要不是收到了管理赵哥让她速速滚来考核室的电话,她能等到她们聊完再走。
“你们说得对!”周应越满脸赞同,声如洪钟,“我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
周应越瞧着有点弱柳扶风心思敏感的样子,但实际上非常——心宽。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打击。
沈明夏看着周应越像是真的不在意,不由开口。
“你跟我是一起进公司的,”沈明夏拉起自己宽松的裤脚,腿上是常年练舞的淤青,“如果你要出道,希望你付出对得起那个出道位的努力。”
沈明夏有实力,又足够努力,她不希望未来的同事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再加上沈明夏的哥哥沈明伦和周应越的哥哥周少白在圈里是竞争关系,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沈明夏也总想和周应越比个高下。
“可我真的不会出道,公司把我留下只是想要我的违约金。”
周应越是个老实孩子,别人问什么,都会实话实说。
但这实话在有偏见的人耳里,就是周应越烂泥扶不上墙,油盐不进。
沈明夏蹙眉,还想说话,就见身后考核室的门猛地打开,老师不耐烦地站在门口。
“干什么!还有空聊天?这么闲干脆把大楼里每一块瓷砖都擦一遍!”
众人立刻如鸟兽散,周应越经过沈明夏身边时,沈明夏叫住了她。
“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给你补课,加把劲。”
周应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随后为难地摆摆手:“我这个毛病,加一百把劲也治不好。”
沈明夏:毛病?
因着每次考核周应越都是最后一个,因此也没人和周应越一起考核过,老师也不让,于是每次门一开一关,成绩就出来。
练习生都知道周应越水平不行,但具体不行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
不过再怎么差,时下流行的几个舞种总有一个擅长吧,唱歌高音上不去,低中音域也行吧?
沈明夏看着周应越进入考核室,周应越刚要伸手关门,就见老师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提前把门关上。
门关上之前,还隐约听到老师提醒:“注意手脚轻重,忘了这门上次怎么坏的?”
周应越一进门,就见练习室里除了管理赵哥,还有三个熟面孔。
表演老师,舞蹈老师,声乐老师。
舞蹈老师见着周应越进来,下意识地把后背往椅子上靠,如临大敌。
“开始吧。”
周应越在公司待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规矩。
她也不啰嗦,当场跳起考核要求的舞蹈。
这套舞蹈讲究动作柔和,手成莲花,脚尖轻点,展现少女活泼欢快,要去见心上人的姿态。
周应越缓缓抬手,手指微散如玉兰花开,身段娉婷,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但老师们的表情依然很凝重。
周应越的手缓缓下落,手掌本该往前轻轻一挥,做个回旋动作,可在手抬起时,只听“呼”的一声,周应越和老师们之间还隔着三米的距离,那掌风居然能把人的刘海都吹起来。
三个老师僵硬地坐在凳子上,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周应越一个不小心把他们当场打死。
这就是为什么老师们从来不骂周应越的原因。
无法点评。
这不只跨行,还跨次元了吧!
这孩子还小小一点的时候,就能徒手把钢管掰弯,掰他们脖子不就跟掰根黄瓜一样简单!
但是这话又不能跟其他练习生说,这样自己威信何在!
周应越表演完后,似乎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蹙着眉,低头看着鞋尖,面色苍白,瞧着好像受了十足的委屈。
老师们撇过头去,以前还忍不住心疼,现在他们已经知道周应越这样的表情毫无意义,她可能只是在想待会吃什么,并没有什么委屈!
接下来是声乐,演技。
和舞蹈一样,通通处于最高上限五十九点九,最低下限没有尽头的状态。
她是没一科能及格啊!
老师和周应越相处多年,依然对这“苦练十年,半个拍子踩不上”的情景感到震撼。
“你出道是不可能出道的,将来就算做武行,我都怕你打死套招的师傅。”
老师们集体抬手揉着眉心,已经看到了周应越在演艺圈失业的未来。
不能说周应越不认真努力,别人一天练十二小时,她就能练十六小时。
但艺术这种东西,好像真的要靠老天爷赏饭吃。
赵哥原本一直低头看手机,这时抬起头,对着老师们说:“老师先出去吧,我和应越聊聊。”
练习室的门关上,这里就只剩下周应越和赵哥。
赵哥脸圆圆的,常年爱笑,看起来很福相,平常脾气也好,却擅长Pua,主管公司练习生劝退工作。
“应越,你进公司多久了?”赵哥笑问。
“十年。”周应越数了数,居然就十年了。
“十年的练习时间,公司也算是倾尽全力培养你,各类课程的指导老师,营养师,健身教练统统都有,但你,”赵哥适当停顿,轻叹一声,“没对得起这份看重。连今年刚进公司的九岁小孩,都比你会跳舞。这么久了,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不适合演艺圈。”
赵哥双手交握,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说这番话,主要是为了引得周应越内疚,那些老师都是服务整个公司的,又不是周应越独享,却要说得好像都是因为周应越才请来的。
“但公司还是不会放弃你,按照合约,最迟在你十八岁的时候,公司一定会给你安排工作,”赵哥显然知道周应越现在家里的状况,施舍般笑道,“只是以你的资质,就算勉强把你塞到战争片里当烂在水里的‘尸体’,一天也最多五十块。”
这话能轻易让任何一个有羞耻心的练习生崩溃,可周应越依然心不在焉地看向别的地方。
一再被无视,赵哥火气一下上来,他非得下剂猛药,逼得周应越不堪受辱,自行解约不可!
“我知道这点钱不够日常开销,你周一到周日都可以在公司工作。端茶递水,打扫卫生,晚上兼职巡逻保安,偶尔做点高空作业清洗大楼玻璃,给小练习生辅导作业……一个月税后两千五,苦是苦了点,与其在外边疲于奔命赚钱还债,还是我们这好。”
赵哥猖狂地说着一些仿佛劳动法不存在的话。
话音刚落,就见周应越突然面色一凝,直接一拳锤塌了他眼前的办公桌!
冷汗瞬间爬满赵哥的脊背,他膝盖发软,正想跪下磕头,却见周应越兴高采烈地举起拳头。
“我说一直有蚊子嗡嗡嗡,这不就被我打死了!”
周应越的拳头上刚好能看到上边沾着一点黑色的碎渣,好似刚才的话她是一点没听。
但那到底是蚊子还是桌子的碎渣,还是待会会变成他的脑渣,赵哥不敢想,立刻讪笑改口。
“刚才我说的那些,是只有下贱下三滥的资本家才做得出的下作事!我们这里给你提供的是正经群演工作!不然就只能赔付违约金……”
“或者你哥哥愿意把合约转到WE娱乐,一九分,公司占九……”
这才是和周应越谈解约的目的,周应越不重要,她那个婴儿时期拍个奶粉广告就成经典的哥哥很重要。
周应越再涉世未深,也觉得这话不是人说的。
“我打官司,法院说赔多少就多少。”
周应越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现代社会,学校自中学起就设置了法律常识课程。
不管听不听得懂,总之小朋友也知道,遇事不决上法院。
看周应越主意已定,赵哥也不敢再拉扯一个标点符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新合同。
“公司把解约金给你划了一个零,一年内还清即可解约……上法院结果也差不多,毕竟成本在这里。”
赵哥看了一眼已成碎片的桌子。
“你回去找个律师问问,自己也去看看其他案例。”
等周应越拿起解约合同,在看到解约金额后,不敢相信这个抠门公司真的做出了让步。
“好,下贱下三滥的资本家,就这么说定了!我就算从猴变人的时候就开始打工,也不要在你们这干活!”
周应越撂下狠话就走。
赵哥虎躯一震:狠人!从猴变人就开始打工也太狠了吧!
……感觉又狠又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赵哥擦了擦额头的汗,给高层打了个电话。
“张总,事情已经办好……不过这钱她要是凑出来怎么办?”
张总不紧不慢地开口:“周少白赚的钱都拿去还父母生前的债,她还能从哪弄钱?到时周少白舍不得他妹妹受委屈,也会求着把经纪约转来我们这。”
“可是以她那种怪物一样的体能,说不定每天都能把全市的外卖给送了,到时真能筹到钱?”赵哥说出了某种震撼的可能。
张总沉默许久,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那全公司从今天开始,除我以外都不准点外卖!”
赵哥:……凭什么?!你也太(脏话)了吧!
电话挂断后,赵哥气得捶桌,一把打到了桌上的合同。
赵哥看了一眼合同,合同上的“一年”“划掉一个零”全都是上边决定好的。
之所以要一年内,还不是怕周应越上完大学,就能去考公务员或者研究生,真考上了,这解约金还上哪找。
最重要的是,真打起官司,法院也不会支持一个未出道的练习生赔付高额解约金。
公司这边看似降价降得儿戏,里边全是清楚明白的算计。
周应越来到公司外,望着这高耸入云的公司大楼,握紧了拳头。
五千万变成五百万,虽然金额大幅度下降,但也不是周应越能承担得起的。
周应越摸着下巴思索,十八岁她就能在晋江市合法打工,一天兼职几份都行,外卖,搬砖,扎铁,或者全都干了?
周应越觉得自己的未来真是充满无限可能,她放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拿出手机,就看到哥哥周少白发来的消息。
【周少白:应越!十万火急!求求你跟我一起上节目,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了!
写写沙雕,和以前一样,因为作者本人智商的关系,文里的角色智力那肯定是卧龙凤雏。
谢谢这段时间还在等和投营养液的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