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闻祈收到陆蔓蔓微信请求的时候,他正在研究所里指导一个硕士学生选择的课题研究——量子力学。

“那个,闻教授,请问我的哈密顿函数的计量结果正确吗?”学生方秦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手里那本,计算了一个月的厚厚的计算本递到了闻祈手里。

身穿白大褂研究服的闻祈,在学生面前总是不苟言笑,看起来十分严肃,不怒自威,所以也常令学生们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闻祈接过他的本子,修长的手指只快速翻阅了一遍,便立即确定了问题所在,用红色笔圈出了那几处地方:“你的薛定谔方程式,有个步骤错了。”

“您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方秦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尽管在拜入闻祈名下时,他便早有耳闻,导师闻祈是难得一见的物理天才。

在他16岁时便以极高分数考进了国内那所排名第一顶尖学府的物理学系。又以跳级的方式,两年学完本科内容后,他又被MIT(美国麻省理工)录取为学费全免,并发放全额奖学金的研究生。

在MIT读完两年研究生的时候,闻祈才20岁,甚至属于很多人刚开始读本科的风华正茂的年纪。

MIT叹服于闻祈的研究能力和物理学水平,直接给予了闻祈直升博的机会。然而不知为何,闻祈回国休学了很长一段时间,沉寂了差不多五年之后,才继续在MIT读博六年,又留校在研究所里待了一年,才算完成了全部学业,回了国。

所以方秦非常自豪,因为他拼尽全力,付出一切努力才站到这里,成为了闻教授带的第一个学生。

“这速度并不算什么。”闻祈面无表情,将本子递回给他,依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方秦接回本子,向闻祈郑重的鞠了一躬道谢,随即又带着笑容,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礼盒放到了闻祈桌上:“闻教授,多谢您这几天陪我熬夜核对数据,这是我上次回家乡带来的黄鱼干,味道不错,请您品尝一下!”

看到桌上那盒东西,闻祈的表情却瞬间变了,他一掀眼皮,语气淡漠中带着厌恶:“拿走!”

“啊?”方秦还没反应过来,闻教授的表情怎么突然变化如此之大。

一道脚步声却从方秦身后传来,一个同样身穿研究服的人走了进来:“你快把你那东西拿走吧,你不知道吗?你们闻教授上辈子是鱼变的,这辈子从来不吃鱼,任何海鲜都不碰。”

方秦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他竟然是触了逆鳞,什么也没打听清楚,就贸然给闻祈送了他最不爱吃的东西。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闻教授!我立刻拿走,今天很晚了,我就先走了,您早点休息!”方秦赶忙拿起桌上那盒东西,局促的再次道了几次歉,便飞也似的推开研究室的门跑了出去。

转头看了一眼方秦的背影,苏舟走上前去,忍不住对闻祈吐槽了一句:“这年轻人真是的,冒冒失失的,现在这时代啊,真正能好好做研究的人,少咯!”

闻祈抬头扫了苏舟一眼,取下自己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揉了揉自己疲惫的太阳穴醒神。

苏舟是他研究所里的同事,关系相对较别人亲近一些。

“当啷”闻祈放在桌上,基本一天都不会看几眼的手机,兀然震动了一下,他伸手拿起了手机看了一眼,多了一条消息提醒的微信。

一条醒目的好友请求出现在那里,备注的名字更令闻祈意想不到——陆蔓蔓。

“话说,老闻,对不住啊!一个月前科技论坛结束,所里特意给你办的接风宴上,我多劝了你几杯酒,主要是那会子刚接触你不久,我也不知道你不能喝酒。”

“你说中国的酒桌文化啊!它就这样!你说谁能想到一个32岁的大男人,竟然从来滴酒不沾呢!”苏舟絮絮叨叨的提起了一个月前,接风宴上那晚发生的事情,话里话外带着歉意。

毕竟,因为这事,闻祈已经有至少两个星期去食堂吃饭不叫上他了,甚至在食堂里碰上他,也一言不发,连客套话都不说一句。

闻祈对苏舟的絮叨置若罔闻,脑海里倒是回忆起了那一个夜晚。

毕竟这件事并不仅仅只是苏舟嘴里,他被迫喝了一顿酒那么简单,重点是闯入他房间的陆蔓蔓以及之后,他们两人发生的事情。

在闻祈的世界里,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通过精密的计算和科学原理来解释,除了那一晚发生的意外。

所以他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件事情在那个夜晚,为什么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而陆蔓蔓又是出于何种原因和目的,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但闻祈心里非常清楚,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他从出生到至今,三十二年的人生里,令他最引以为傲的品质,是——自控力。

哪怕当晚的他被苏舟撺掇着灌了几杯白酒,脑子较之往常并没那么清晰,但也不至于到失控成那副程度。

况且,以他的理智角度来说,陆蔓蔓长相偏妩媚,并不会是自己喜欢的那一类女人。

半晌,闻祈再次戴上手里那副银边框眼镜,望向不远处摆放的几台量子力学分析仪。

他冷不丁向苏舟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苏舟,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吸引力,有没有可能如粒子间的相互作用力和量子纠缠状态,无法用科学做出合理的解释说明?”

这是三十二年来,闻祈头一次质疑科学的准确性。

“什么呀?闻教授,你这是带学生研究课题,学疯魔了吧?”苏舟不能理解,闻祈怎么突然对他问出这么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来。

感情他刚刚自作多情在那道了半天歉,对方愣是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

闻祈不再理会他,再次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那条好友请求,按下了通过。

好友请求通过不到一分钟。

“当啷”一条来自于陆蔓蔓的消息,发到了闻祈的手机上,他低头看了一眼那行字,脸色骤然变了。

闻祈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苏舟,我有事先走了!”

“哎?你这是咋了?啥事啊?急成这样!”苏舟完全搞不懂闻祈这是在干什么,也没见过他这样,但也只能徒劳向着对方走出研究所大门的背影喊了几句。

福慧巷——48号。

陆蔓蔓捧着手机,心情复杂,消息已经发过去五分钟了,闻祈一句话也没有回她。莫非对方是不想知道,亦或者不想负责的态度?

她耳边又响起闻祈那句冷冰冰的话:“我对结婚,不感兴趣。”

“罢了,罢了,男人基本盘!”陆蔓蔓往后倒在自己大床上,望着那因为是阴天,反倒是冒出了不少星星的墨染般的天空感叹了一句。

“叮铃”她的微信消息提醒却再次响动了一下,陆蔓蔓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

闻祈回过来简单两个字——地址。

地址?什么地址?家里地址吗?理科生说话都这么简短的吗?

陆蔓蔓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还是将自己家里的地址在微信上发送了过去。

对方不再回复,消息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陆蔓蔓呆坐在床上,细数自己人生一路以来的历程,发现自己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心情复杂。

“铛铛铛!”

半晌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瞬间将发着呆的陆蔓蔓惊醒。

她立刻下了床,走出自己房间。索性,兰女士的房门仍紧紧锁着,想来此时已经完全熟睡。

“来了!别敲了!”陆蔓蔓向外小声喊了一句,跑到房门前,一把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人,使得陆蔓蔓立刻睁大了一双眼睛——闻祈。

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里昏黄的灯光站着,黑发被汗水打湿了,额上还隐约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陆蔓蔓的视线下移,看到他身上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她瞬间明白了,闻祈应当是刚从研究所里赶过来的。

“方便聊聊吗?”闻祈开口向她问道,一双黑眸目光如炬,嗓音低沉,夹杂些还未来得及平息的喘息。

陆蔓蔓点了点头:“可以,等一分钟,我拿一下包!”

她明白,这样重要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在家里和闻祈谈。更不必说,兰女士还在家里。若是被她知道了,自己还不知道会是哪种死法。

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陆蔓蔓收好自己的身份证,又囫囵塞了几件换洗衣服到自己的单肩包里,拿上家里房门钥匙,又塞了个巨型泰迪熊玩偶在自己被子里。

她这才走出来,轻轻带上了家里的门。闻祈不发一语,安静看着她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

陆蔓蔓转过身来,直到正经站在闻祈面前,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高差和闻祈相比有多么巨大。

她个子168,在女生中已经是不低的存在,但闻祈的身高和她至少差了20cm。这使得她若是要对上他的目光,就只能抬起头来。

他体格素质又极好,这样的身体条件,怪不得那晚即使是一只手抱起她来,也毫不费力,甚至可以说,提溜她就像提溜一只小鸡仔般。

“这里谈也不方便,咱们去宾馆里谈吧?”陆蔓蔓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了兰女士起夜的时候了,楼里又人多眼杂的,所以她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闻祈对她的建议不置可否,转身往外走去,陆蔓蔓跟上了他的步子。

尴尬的是他们在小区附近的路边,走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一家深夜里还开着门的老旧小旅馆。

两人出示了身份证登记后,闻祈弯下腰和她走上逼仄的旧楼梯,进入了不足二十平米,设施陈旧的房间内。

上个房客遗留的刺鼻烟味还未从这间房里清除,陆蔓蔓扇了扇空气,忍住心底的嫌恶,毕竟价格就摆在这里,50块钱一间房。

闻祈修长的手指拿起一瓶旅馆赠饮矿泉水,从自己兜里拿出洁白的纸巾仔细擦了擦,又拧开瓶盖后递给了陆蔓蔓。

从闻祈手里接水瓶时,陆蔓蔓在他洁白的衣袖上闻到一股清香。这味道似是冬日冷空气里的松木味道,还隐隐夹杂着柑橘的清香。

陆蔓蔓顺着那只骨节修长,如雕刻品般的手往上,再次抬头看了闻祈一眼。

相比起那日在西餐厅里一身黑色西装的他,今天身穿着研究所里白色研究服的他明显多了不近人情的禁欲感。

这与那天夜里的闻祈,形成了一种极其割裂的反差。

闻祈始终站着,似乎是不愿意坐在床上,弄脏身上的衣服。陆蔓蔓观察着他的举动,确定了一件事,他有洁癖。

“我怀孕了,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陆蔓蔓喝了口水,润了一下干涸的喉咙抬头向闻祈问道。

闻祈的话语依旧简短,却令陆蔓蔓差点将嘴里的水全部吐在身上:“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