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第16章

殿试结束三日后,圣上于东郊行宫内设下宴会,邀请了今年登科的进士进宫赴宴。

琼林园中的宴席足足摆了有上百桌,宫人们忙得脚不沾地,为这些人端酒送菜。进士们一同谢恩后,便开始在园中四处走动,或把酒言欢,或是吟诗作赋,一时热闹不已。

“这园里还有画师为我们作画。”

“是啊,走,咱们离得近些。”

两位进士郎见画师在他们旁边摆上画桌,又摊开画纸,急忙理了理衣服和发冠,站得格外笔直。

画师抬头看了看,上前道:“两位大人,可否往旁边站一站。”

“哎,画师难道不是要给我们俩画像吗?”

画师摇头回道:“不是,是要为那边的探花郎画像。”

两人扭头看过去,正好和探花郎陈渡对上眼,对方点头微微一笑,那张俊秀的脸好看极了。

两人面色微变,不免酸道:“怎么,我们两位好歹也是进士出身,难道不配吗。”

画师回道:“两位郎君才貌双全,怎会不配,只是这园中这么多士郎,若是全都画下来怕是一年半载都画不完,故而优中选优。”

“我们俩这相貌还不够出众吗?”

画师皱眉看了眼,面前这两位士郎站在一起,就像是细竹竿上挂了一个圆南瓜,高的高,矮的矮,这要是画下来拿去给公主看,他这个小小的宫廷画师当场就要被撵出宫。

画师摇头道:“不行,左边这位大人虽然生得高,可是太过瘦弱,像竹竿一样,若是再匀称一些就好了。右边这位大人又太矮太壮实,若是再高一些就行。”

“不过一张画而已,至于这么严苛吗?”

宇文徊走到这几人跟前时,恰好听到画师在与他们争论,他停下来看着桌上的画纸,问道;“怎么了?”

画师看见宇文徊,低头行礼道:“微臣见过楚王殿下。”

几位士郎也赶紧低头行礼,“见过楚王殿下。”

宇文徊点头道:“诸位不必多礼,聚在这里是在观摩画师作画吗?”

众人低头回道:“是。”

宇文徊走上前,抽出来一幅画,展开欣赏道:“画得不错,笔触精细,线条明朗,这画上之人要比真的还要多上几分神韵。”

画师回道:“谢殿下称赞。”

宇文徊又抬头看向方才那两位士郎,面带微笑夸赞道:“两位公子仪表堂堂,相貌非凡,要是有空可以来本王府上,本王自会请一位画师专为年轻郎君作画。”

一旁的画师惊愕地抬头:?

刚才被画师说丑的两位士郎立即仰头挺胸,心中默念着还是殿下有眼光,但还是自谦道:“殿下过誉,我等乃乡间野夫,确实粗鄙。”

宇文徊摇了摇头,“两位士郎不必如此谦虚,寒窗苦读十余年,考上功名必定是有所长。”

几句话便说到了这些士郎的心坎上,众人纷纷抬头望向这位楚王殿下。

宇文徊看着周围的士郎们,盛情邀请道: “说来本王有意招揽几位幕僚,不看家世,不看学识,只要能力出众,谁都可以来楚王府自荐,诸位若有兴致,只需踏入楚王府报上姓名即可,本王自当好茶好酒相待。”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面露惊讶之色,虽然他们如今都有了功名,可大部分人都出身寒门,家里既没有做高官的亲戚,也没有王侯公爵可以攀附,靠人引荐还要花钱打点。

前些日子,齐王殿下和魏王殿下也说是要招揽贤士,一些士郎便入王府自荐,可谁知还没进门就先被看门的家仆奚落了一顿,问其原因,是没有拿出金钱打点,又没有马车仆从相跟,入不得他们王府的门。

宇文徊见他们只看,却不回话,问道:“诸位怎么不说话,是不愿来本王府中吗?若不愿,可否告知一下缘由。”

众人见宇文徊温润有礼,眼中并没有一丝一毫嫌弃他们家世的意思,便纷纷回道。

“楚王殿下爱才,我等自然不会辜负殿下。”

“殿下盛情邀约,怎可不来。”

宇文徊接道:“既如此,就有劳各位告知同窗老乡,本王前几日刚搬到楚王府,正好请诸位郎君到新宅中游玩。”

几句话说完,在场的士郎们无不感念这位楚王殿下的恩德,齐声谢过后,便四下散开,到处宣扬起来,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琼林园。

探花郎陈渡放下酒杯向江昭提议道:“江兄,等过几日咱们一同去楚王府吧。”

江昭举起空茶杯递给一旁的侍女,“劳烦姑娘为我添些茶水。”

他淡淡回道:“你去吧,我在外头等你就是。”

陈渡不明白,疑惑道:“这算是去还是不去啊?”

江昭看着对面宴席上饮酒作乐的齐王和魏王,皱起眉头道:“我读书考取功名是为了天下百姓,不是为了做哪位王爷的幕僚,也不想参与他们的争斗。”

陈渡不解,悄声道:“只是去一趟,又不是真的为他们做事,日后官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悉一下对咱们也有好处。”

“况且这位楚王殿下咱们也是头一回见,听人说他不论家世,只看才能,这一点已经胜过那两位殿下。”

江昭放下茶杯,听到楚王殿下,不由得回想起三日前,他在楚王府前遇见的那位姑娘。

“行,那就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刚说完,那位楚王殿下便慢悠悠地走来,径直奔向安帝身旁,俯身说了几句话。

安帝笑着听完,将目光投向陈渡和江昭两人身上。

不一会,有个太监来到陈渡跟前,笑眯眯道:“探花郎,请随奴才来一趟。”

不知为何,陈渡心慌得厉害,转头求救般地看向江昭,不料对方气定神闲地喝茶,看都不看他一眼。

又过了片刻,江昭也被叫走了。

栖雁楼上,迢迢和宇文善坐在一处,正一个个地翻看着画像。

画像上的郎君各有各的俊俏,可迢迢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她瞄了眼坐在太后身旁的皇后,又看了看对面的萧淑妃和宇文妙。

这场宴席,原本是皇祖母为宇文善和她一起安排的,可宇文妙和萧淑妃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眼巴巴地跟了过来。

这两人来此尚能知道缘由,可皇后不知又卖的什么葫芦药,忽然热心肠地跟来,说要帮她相看驸马。

皇后笑意盈盈地问道:“迢迢,可有中意的郎君。”

迢迢低头不语,看着桌上一张张的画像,秀丽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情愫。

太后温声道:“有中意的就说出来,你善姐姐说相中探花郎裴渡,哀家已经叫人去请了。”

听到这,迢迢鼓起勇气,起身道:“多谢皇祖母,三日前,儿臣在街上看御街夸官,儿臣的帷帽掉在地上,是江状元为我捡起来的,当时走得匆忙,未能当面答谢他,今日儿臣想借这个机遇,见他一面。”

宇文妙却插嘴道:“什么当面答谢,二姐就是看上江状元了,何必找这个理由。”

“忘记跟二姐说了,我与江状元已经见过面,还跟他说了几句话,与他很是投缘。”

宇文妙话音刚落地,萧淑妃就斜眼睨了她一下,宇文妙登时闭上嘴巴,可还是扬起下巴挑衅地盯着迢迢。

太后无奈地别过头,不想看见这对母女,萧淑妃仗着家世在后宫飞扬跋扈多年,她早就看不下去,奈何她久卧病榻,皇帝又一意孤行,听不得劝。

今日两个孙女的婚事她是铁定要做主的。

太后叫侍女去传唤江昭,看着迢迢道:“这才对,相中哪个就说,不用羞怯,咱们皇家的女儿在婚事上不要扭捏,只管开口就是,你就该跟你三妹学一学,她是无所顾忌,张嘴就来,真的说成假的,假的也能说成真的。”

这波明褒暗贬,连宇文妙都听出来不对劲,当即气得握紧拳头,咬住牙忍了下来。

看见萧淑妃和宇文妙吃瘪的模样,皇后心情大好,想起母家那两个还未娶亲的侄子,对着迢迢说道:“不知道迢迢还记不记得那几个表哥。”

宇文善拿胳膊肘碰了碰迢迢,示意她不要理会。

迢迢摇摇头,鼓起勇气道:“母后,我不记得了。”

皇后脸上的笑登时僵住,“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年宫宴,你可是见过的,你大表哥已经娶亲了,眼下二表哥和三表哥都已考取功名,此刻就在那琼林园中呢。”

迢迢根本不想回忆起韩家那几个不学无术的公子,韩家大公子曾在醉酒后,扬言要娶她回家做老婆,当时她不过十岁出头,哪里见过这样没脸皮的人,自此就吓得不敢出门。

韩家二公子听说也是个无赖货,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三公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是个泼皮无赖。

皇后非要提,迢迢闷着头也不说话,太后不耐地看了眼皇后。

皇后讪讪道:“不记得就算了,待会我让他们上楼来,你见一面就想起来了,虽然你已属意江状元,可天下的好男儿又不止状元郎一个,多见几个也行。”

宇文妙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悄声地对萧淑妃说道:“母妃,韩家那两个公子一个考了三甲第二百五十五名,一个考了三甲第二百五十四名,就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萧淑妃拿起手帕掩着笑意,一面握住宇文妙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迢迢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皇后跟旁边的侍女说了几句话,不一会,那两位韩公子便登上楼,跪地请安后,起身站了起来。

两人虽身穿蓝色进士服,可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气派,面相猥琐,看到迢迢时,双眼直勾勾地盯着。

宇文善不满道:“这么快就请过来了,怕是早早就在楼下等着的吧。”

皇后很是满意地看着自己娘家的两个侄子,听见宇文善这样说,慢悠悠回怼道:“本宫是迢迢的母后,就如同她的亲生娘亲,为她张罗婚事是应该的。”

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宇文善年幼丧母,宇文善冷笑了一声,她早就习惯了,没搭理皇后。

迢迢瞄了眼皇后势必得逞的模样,心里气得不行,她看向韩家那两个公子,起身笑道:“我先祝贺两位表兄金榜题名。”

韩家两个公子见迢迢冲着他们笑,乐得笑开花,要不是这里还有太后几人,此刻早就扑上去了。

迢迢曼声道:“既然能考取功名,想来两位皇兄一定读过不少诗书吧。”

韩家两位公子很是自信地点了点头。

“那不如做首诗吧,就以这大雁为题眼,我想听听两位表兄谁作得好?”

韩家两位公子齐声应道:“好。”

应完后,两人忽然站着不动了,左看右看,抓耳挠腮,两人互相推搡着,最后韩家三公子往前站了站,轻咳了几声,皱眉思索道:“大雁是题眼,大雁,燕子,二哥,我怎么没有读过有大雁的诗句。”

迢迢看了下周围,宇文善正拿着帕子忍着笑,对面的宇文妙低头咬牙,似乎快要憋不住了,又看见皇后神色紧张的模样,她头一回觉得心里如此畅快。

迢迢看他皱眉思索的样子,接着添把火,“你要是能作出来,我就不要什么江状元了,可以和你谈一下咱们的婚事。”

韩家三公子瞪大眼睛,“表妹说得当真。”

迢迢点了点头,韩三公子急得面红耳赤,忽然灵光乍现道:“两只……大雁天上飞,一条船在江中游。”

宇文善抓着迢迢的胳膊笑出声来,除了脸色发白的皇后,在场人无不掩面嗤笑。

皇后只觉颜面尽失,眼神凌厉地看向迢迢,忽然发狠道:“迢迢,你过来。”

迢迢止住笑,抬头看向皇后,她顺从久了,今日头一次给旁人使绊子,心里无比痛快,哪怕皇后又露出狠厉的眼神,她却没有小时候那样害怕了,她平静道:“母后叫我何事?是因为表兄做不出来诗句,要罚我吗?”

皇后咬着牙道:“好歹他们也是你的表兄,你这样羞辱他们,像什么样子,快跟他们认个错。”

“阿迢何错之有,两位公子自己做不出来诗,在此丢人现眼,竟还要耍赖,让出题之人认错,父皇,儿臣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事。”

众人抬头,只见安帝带着几位士郎和楚王宇文徊走了进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迢迢看向从门口徐徐走来的宇文徊,他沐着光,身上银白色的蟒袍耀眼夺目,眉眼如弯月,冲着她笑了笑。

迢迢今日所受的委屈都化作一句,“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