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晚上,迢迢与宇文徊一同用膳。
行宫里种了不少果蔬,春日里的香椿芽格外鲜嫩,拌上嫩豆腐,十分可口,又有春笋做的腌笋子,清脆爽口。
“再过几日就是迢迢的生辰,除了长寿面还想吃什么。”
在宫里九年,除了第一年,皇后为她操办过生辰宴,往后就再没问过了。
况且每年三月,宫内众人都忙着在踏春游玩,几乎没人问候过她的生辰,只有宇文徊会给她煮一碗长寿面。
迢迢想道:“想吃蒸鱼,还有鲜笋虾汤,还有桂花糖糕,最好再有一碗酒酿圆子。”
宇文徊满眼宠溺地看着迢迢,又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她碗中,“好,我记着呢,吃点鱼。”
“吃完饭,就好好在屋子里休息,白天赶路也累了,就在屋里好好歇息。”
“好,皇兄也多吃些,过了过冬,你反而瘦了不少。如今天也暖和了,你要好好吃饭,养一养身子。”
宇文徊点头道:“好,听妹妹的。”
迢迢见他样样都应,打趣道:“皇兄日后要是娶了皇嫂,是不是也会这样听皇嫂的话。”
她嗤嗤地笑着,面前的宇文徊却并不恼,默默地看着迢迢笑。
“娶皇嫂还早些,我还未开府,仍居在宫中,城中应该没有哪位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病恹恹又不得宠的皇子吧。”
按理讲大梁皇子们十八岁时即可开府,受封为王,如今大皇子宇文渊已被封齐王,二皇子宇文泽满十七岁时也破例出宫开府,被封为魏王。
皇子们到了年纪里都会出宫开府,但是若没有功绩,是不能被封为亲王的,仍被称作皇子殿下。
皇帝对此格外严苛,为此,大皇子和二皇子当年为了争抢功劳,斗得不可开交。
大皇子有萧氏助力,二皇子也有崔氏帮衬,可是三皇子既没了母妃,孟府也破败了。
迢迢安慰道:“怎么会呢,皇兄不要气馁,虽然你不擅骑马射箭,可是文采极好,父皇不是还夸过你得字写得好吗。”
宇文徊平静道:“父皇只是对我心怀愧疚而已,因为当年他错信旁人,母妃死了,舅舅也得了失心疯,故而怜惜我罢了。”
迢迢也跟着伤感起来,听闻娴妃娘娘是位美貌又又才华的女子,孟将军也骁勇善战,没想到兄妹俩人一个死一个疯。皇兄很少提起往事,可只要一提,她就能察觉到他周身的悲凉怨愤。
她握住宇文徊的手,轻声道:“皇兄,万事向前看,皇兄来日一定能顺利封王,娶一位心意相通的皇嫂。”
宇文徊看着迢迢道:“好,如妹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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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静谧,行宫内灯火明亮,远远望去,如星星般点缀在山脉上。
又春苑内烛火摇曳,烛影在棋盘上左右摇晃,黑白棋子幻化成一条条的线交织在一起。
宇文徊捏着棋子,盯着迢迢昏昏欲睡的模样,轻声道:“阿迢是不是困了。”
迢迢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下的那一步棋,惊道:“啊,我下错了,方才是我困了,这个能不能悔掉啊。”
她与皇兄下棋,一向是被让着的,迢迢困倦又娇气的声音听得人耳根酥软。
宇文徊伸出手指将那黑色的棋子拿起来,放进迢迢的棋罐里,“好吧,阿迢困了就去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去陪父皇狩猎。”
迢迢揉了揉眼睛,“好,那这局棋留着明晚再下,我还没赢过皇兄呢,看局势,这回大有胜算。”
宇文徊笑着看了一眼棋盘,“好,等明日再战,阿迢快去睡吧。”
拂柳上前扶住迢迢,抬头对宇文徊道:“殿下,要不我送送您吧。”
宇文徊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你们好生照顾公主就是,这里离锦苑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迢迢不放心地拿过来一件披风道:“夜里凉,皇兄把这个披风披上,不许嫌弃我。”
是件白色绣花鸟的披风,宇文徊闻见上面淡淡的兰花香,“好,妹妹快去睡吧。”
夜色浓重,透着一丝丝寒气,行至浮光苑时,正好遇见一队夜巡兵站在门前。
宇文徊上前问道:“怎么了。”
侍卫长看见宇文徊,急忙行礼道:“三皇子殿下,方才我们在巡逻的时候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宫女往朝晖宫来,见她步伐匆忙,十分可疑,就想盘问一下。没想到那宫女头也不回地跑了,卑职觉得不太对劲,就一路跟过来,没想到追到半路忽然不见人影了。”
赫连复一脸不悦,“既然你们都不知道她跑哪了,怎么这么笃定她藏在浮光苑。”
“卑职远远一瞧,确实是往这里来了,为了世子的安危,不得已才来叨扰殿下的。”
宇文徊思虑道:“兴许是迷路了,行宫建在半山腰上,宫道错综迷乱,连我有时候都会走岔。”
“说来也巧,方才我就在这附近赏夜景,正好瞧见一个宫女走来走去,最后往朝阳宫的方向去了,应该是父皇宫中的侍女,跑迷路了吧。”
侍卫长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有三皇子殿下作证,那卑职就放心了。”
“世子殿下,是卑职唐突,还请殿下责罚。”
赫连复看了一眼宇文徊,回道:“巡查宫殿本就是你职责所在,何况我也没这个权利责罚宫中侍卫,请大人回吧。”
“那卑职就先退下了。”
宇文徊点头嗯了一声,抬头看向赫连复身后的院子,眼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赫连复却盯着他身上的披风看得仔细,宇文徊问道:“夜寒霜重,世子衣着单薄,还是回去早些歇息,小心惹了风寒,那可就不好了。”
赫连复看着他身上的披风道:“殿下身上这件披风很是精致,让人好生羡慕。”
宇文徊扬起下巴,毫不客气地接道:“多谢赫连世子夸赞,确实精美,还很暖和,世子殿下想来没有这样的披风,羡慕也是应该的。”
未免有些太耀武扬威了,赫连复握紧拳头,努力撑起笑容,“夜里冷,我就不跟殿下多聊了,殿下请回吧。”
“好,世子殿下,明日见。”
赫连复砰地一声关上门。
等四周安静下来,徐敏才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她长舒口气,直奔向赫连复。
“可算是进来了,这行宫戒备太森严,差点露馅。”
赫连复抱起床上的一床被褥扔在卧榻上,平静道:“今夜麻烦郡主先在此凑合一晚,我住在外间,不会打扰到郡主的,等明日,趁着陛下出去狩猎,行宫内侍卫少点,到时候我派人送你出去。”
徐敏摇摇头,坚定道:“我不,我这回来,就没想着走。”
她看着他冰冷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上回是我太冲动了,你没生气吧。”
赫连复回道:“没有,郡主去睡觉吧。”
徐敏不满道:“我来这里不是睡觉的。”
赫连复把被子扔在卧榻上,“你不想睡觉,刚才那些侍卫还没走远,我出门叫住他们吧,这样你今夜就不用睡了。”
徐敏破罐子破摔,气恼道:“那我就去跟陛下说,我心悦你已久,我想代替二公主嫁给你。说不定陛下为了两国和亲的大事,真的会加封我为公主,到时候你跑都跑不掉。”
“我这就去叫侍卫进来。”
赫连复赶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徐敏郡主,你在大梁好好做你的郡主不好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等来日挑个好郎君,不比远嫁北漠要好。”
徐敏泪眼朦胧,摇头道:“我不要什么好夫君,我只要你。”
赫连复皱着眉头冷冷道:“你想得倒是好,可长公主殿下会愿意吗?徐国公会愿意吗?”
“到时候他们二人双双跪求陛下,你觉得陛下会答应你的请求吗?陛下自己都舍不得把亲生女儿嫁给我。”
徐敏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反问道:“都舍不得,那我就舍得了。赫连复,当日我们互通情谊时,你可是口口声声说这辈子非我不娶,到头来,你为了王位居然答应了和亲,但凡你当着陛下的面反抗一下呢。”
赫连复语气薄凉,“阿敏,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后果,就对你许了诺言。现在还请郡主忘记吧,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互相放过。”
“我是呼兰国的世子,早晚要回到北漠,而你的母亲,她只有你一个女儿,她是不会舍得把你远嫁到北漠的。”
“况且,与公主和亲是能让我最快回到呼兰的办法。”
徐敏眼眶通红,伸手摸着赫连复的脸,“我不想听这些,我就想问你,你真的舍得跟我分开吗,我不信,有本事,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想娶我。”
赫连复甩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徐敏郡主,我对你本就是一时的爱慕,觉得你与大梁的女子不一般,英姿飒爽,敢爱敢恨,现在想想,其实都一样的,不过是多些倔脾气罢了,又固执,脾气也大,如何能做呼兰国的王后呢,带回去,我怕是要被族人耻笑的。”
“你。”
徐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赫连复冷笑道:“不然呢,郡主,别忘了,我们还是世仇,若不是你父亲,我的祖父不可能那么快就死掉,我的父亲也不会重伤昏迷,让我的叔父钻了空子登上王位。”
二十多年前,是徐国公带着军队出兵呼兰,重创呼兰军,老国主因此丧命,赫连昭趁机夺了王位,赫连复的父亲赫连肃只好带着妻儿四处逃亡,后来赫连昭兵败,赫连肃得以夺回王位,可那时大梁已经兵临城下,他不得已将年幼的赫连复送入大梁为质子。
“我刚生下来时,就跟着我父亲母亲到处逃亡,后来我父亲好不容易登上王位,又被你们大梁逼上绝境,不得不俯首称臣,把我送入大梁为质子,这些年,我在大梁受到多少的羞辱,你又不是不知道。”
“徐敏郡主,这也是你母亲万般阻拦你嫁给我的缘由之一。若你嫁到呼兰,我的族人知道你是徐国公的女儿,会如何看你呢?”
徐敏伸手抱住他,哽咽道:“我不在乎的。”
“我自小就听父亲讲他当年如何奋勇杀敌,击败呼兰的事。在韶华坊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谁,所以才会出言嘲讽你。可后来,我还是对你动情了,要是你也在乎这些,又怎么会答应我。”
赫连复甩开她的手,满腔恨意在此刻爆发,喊道:“我在乎。”
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赫连复眼眶通红,满是愤恨地看着徐敏。
“我是带着仇恨长大的,这么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呼兰和我的父亲母亲重聚,而不是留在这里,被人看不起。”
“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我即将要和二公主成亲,还请郡主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房间里陷入寂静,赫连复倒在卧榻上,踢掉鞋子,蜷缩起双腿,翻了个身,没再说话。
耳边传来少女的哭泣声,半晌后,里间的床榻响了响,徐敏擦了擦眼泪,躺在床上。
窗外星空闪烁,宇文徊在屋里坐等,他低头嗅着披风上的兰花香,想起迢迢那张明媚的笑颜,身上都跟着暖和不少。
青松推开房门,“殿下,您怎么还没睡。”
宇文徊起身问道:“人进来了吗?”
青松回道:“放进来了,行宫戒备虽然森严,奈不住地方大,周围的林子都是藏身的好去处。”
宇文徊却担忧起迢迢来,“引狼入室实在太险了些,明日你看着公主,别让她乱跑。”
青松点头应道:“好,不过殿下也要小心,这些人虽然是冲着赫连世子来的,可到时候难免会有争斗,殿下要小心。”
“好,我有分寸,你先去睡吧。”
宇文徊解开身上的披风,昏黄的烛火下,披风上的花鸟绣花被蒙上一层柔和的光。
他俯身在披风上落下一吻,悠悠兰花香涌入鼻息间,他贴在柔软的绸缎上,喃喃道:“阿迢别怕,皇兄一定圆你心中所念。”
作者有话要说:宇文徊(显摆且自信):你怎么知道我穿的是阿迢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