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的目光一寸一寸，像是在观察行动轨迹特别的蚂蚁。
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乌阿娜知道这是来自神明的威压，她垂下眼，一动不动地继续念着祷告词。
愤怒却像滔天骇浪在她的心中汹涌。
迟早……迟早她会站在这些神明的头顶。
让无论什么样的存在，都不能对她投注轻蔑的视线，亦不能在她面前高高在上，故作姿态。
那道视线只落下一瞬便消失。
克拉伦斯察觉到不对，赶过来时却被她布下的禁制隔绝于门外。
他本想暴力破开，下一秒，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有事吗？”乌阿娜微抬下巴瞧了他一眼，声音淡淡。
克拉伦斯目光锁定在乌阿娜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恭敬垂眸：
“小姐现在要用热水吗？”
“不需要。”
门在他眼前被阖上，克拉伦斯保持着这个姿势未动，半晌，才靠在墙壁上，微微闭眼。
刚才的气息……很熟悉。
随着他的思虑越来越多，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枷锁，隐隐有被冲开的痕迹。
他直觉放任这道枷锁被打开，他一定会后悔，于是强行将它埋藏到更深处。
然后像第一天来到乌阿娜身边一样，蜷缩在门口的地上，微微闭眼，任由疼痛席卷全身。
第二天，乌阿娜去上完早课回来，正闭眼在花园中休息。
克拉伦斯去餐厅给她带午餐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巧的落地声从面前传来。
乌阿娜睁开眼，就看到那天落荒而逃，消失了好几天的银狼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他似乎还带着礼物，那双向来忧郁深邃的鸢色眼眸中充斥着歉疚，似乎要给她赔礼道歉。
乌阿娜觉得好笑，面上还是懒懒散散，不想理他的样子。
银狼上前，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放在她脚边，然后撑起前腿，在她身边坐下，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这几天，他白天在搜罗野生的珍稀，晚上去抢一些其他族群的宝物，还会在他的神眷者艾文斯向他祷告时，拐弯抹角地询问他的女儿喜欢什么东西。
脑子一根筋，向来以武服人的艾文斯丝毫没察觉到他是在套话。
熊一样高大伟岸的身影，在说起自己的女儿乌阿娜却是喋喋不休的夸赞，偶尔还掺杂一些孩子长大飞走后留守老父亲心酸的眼泪。
从白天说到黑夜，末了还不忘问一句他的宝贝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他随口的一句乌阿娜喜欢亮晶晶的宝石后，黑暗神路西恩已经在思考，是去把龙族的宝物要过来，还是去抢了邪神的老巢。
就在这时，听到艾文斯询问乌阿娜的近况，路西恩几乎是下意识单方面断了祈祷通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乌阿娜能看到他、能摸到他、甚至能诱使他发.情……
如果不是那天他清醒地够快，他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莫名的燥热点燃了沸腾的血液。
向来如同雕塑般在虚空深处沉默的路西恩忍不住站起来，焦躁地在虚空踱步两下。
然后，他便带着自己准备好的珍惜宝物上门道歉了。
乌阿娜在看到他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继续靠在躺椅上闭眼享受阳光，丝毫没有把注意力分给他。
路西恩确信她能看到他，此时见她不理他，忍不住站起来，将篮子推倒。
上面似乎被施加了某种空间神术，半人高的闪亮宝石倾泻而出，几乎堆成了一个小山。
就算乌阿娜闭着眼，也被那反射出的光恍地眼前发亮。
她睁开眼，就看到一堆宝石山。
最大的那颗几乎有手掌那么大，亮蓝的色泽，晶莹剔透的内部结构，还有熟悉的形状……这不是龙族至宝吗？
“你抢了人家的东西？”
乌阿娜诧异地问道。
路西恩严肃地摇了摇头。
他们说是自愿献给他的。
“谢谢，我很喜欢。”
“东西我收下了，道歉你收回去吧。”
乌阿娜心情很好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摸着摸着一只毛茸茸的狼头就伸了过来，仗着其他宝石不会动，插队般挤开其他宝石抵在她手心。
她沉默地垂眸望他。
路西恩不满她一动不动，忍不住抬头蹭了蹭。
蹭到一半身体一僵，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狼，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连浑身秘银般亮色的皮毛都暗淡了下来。
他沉默地闭了闭眼，叼起放在宝石顶端的匕首放在了她掌心，接着毫无抵抗地端坐在她面前，任她处置。
乌阿娜几乎瞬间就判断出这是个神器。
是神器，才能伤到神。
她微妙地顿了一瞬，丢开匕首，轻轻蹙眉：
“你这是做什么？”
路西恩不能说话，又把匕首叼了回来，放在乌阿娜掌心。
接着他温顺地趴在她椅子旁边的扶手上，连皮毛都软了下来。
乌阿娜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时候想伤害他，她一定能成功。
但……
小不忍则乱大谋。
伤害一个全盛时期的神明，谁知道他会不会受伤后一个恼怒就杀了她？
就算不会，她这么做对于实现她的目标也毫无用处。
现在伤他有什么用？抠门的黑暗神又不会给她掉落权柄碎片。
乌阿娜不动声色地攥了攥匕首，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惊惶失措，晶莹的泪珠瞬间就落了下来。
“我又打不过你，你这算什么道歉啊……”
路西恩焦急地站起来，在她身侧踱步。
他以为艾文斯的女儿也像她父亲一样善斗好战，却忘了她才刚刚成年。
以他过去漫长的几千年生命做对比，的确有些欺负人。
况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出手未曾克制，场面血腥而暴力，吓到了她也很正常。
路西恩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只好生疏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脖颈，以示自己的无害。
星星点点的泪珠砸在毛发上，分明轻如浮毛，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不知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空气逐渐稀薄，濡湿的触感从不断传来。
路西恩好似喝了葡萄酒，整个人开始晕眩，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时间空间都是扭曲旋转的，此刻他的眼中，只剩那玫瑰般绚丽夺目的面容。
银狼的舌头粗粝而布满倒刺，如果他想，很轻松就能撕开猎物的血肉啃咬进食。
可此时，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她绯红的脸颊上那一串串泪珠舔吻收集起来。
乌阿娜破涕为笑，将食指伸进他口中，抵住他的舌尖搅弄：
“好痒，走开。”
如此颓靡的动作，她却做得一脸正经，眸光漫不经心。
仿佛任何血液沸涌的冲动和海浪击石般澎湃的心思，都是他一个人的肮脏与下流，和她无关。
路西恩清醒过来，再次沉默。
他的嘴巴诚实地张着，舌头欲迎还拒地卷着如玉般的食指推了两下，发现没用，就任她施为了。
他只是……怕拒绝的动作太大伤到她。
毕竟就连他舌头上的倒刺，微微用力刮一下，他都怕她被蹭破皮。
“你要是真想道歉，那就留下来陪着我、保护我吧，可以吗？”
乌阿娜垂眸，那双比宝石还要漂亮的蓝眸凝望着他，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下巴。
“我需要你。”
【获得【命运-权柄】碎片+1】
她身上带着凛冬之城的寒意和淡淡清苦的香气，像树木破开冰雪向上生长的气味，勾入他的鼻腔，浸入他的大脑。
那是果实的香气，是猎物的香气。
路西恩喉间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呼噜声，瞳孔中深红色光芒几乎竖成了一条线。
想撕咬。
想要，触及到那埋藏更深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