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福康无声地张着嘴巴,喉咙里却有东西扼住了她的声音,她撇过头,故意不去看昪哥儿。

昪哥儿还想说些什么,甚至凑近一步想要去拉福康的手。

他不过是和福康打个招呼罢了,她生气肯定与自己无关。他狐疑地扫视了在场的人,觉得罪魁祸首就站在其中。

看着昪哥儿兴致勃勃想要找出“真凶”的模样,小光头也决定来凑个热闹。

它脑袋一晃,就为昪哥儿发布了一个清明限定任务。

找出让福康公主生气的真凶!

一听到有任务,昪哥儿仿佛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他向后退一步,与其他人拉开距离。站定后努力绷直身体,学着正在京外任河北路转运使的包希仁的姿态,眼神犀利。

昪哥儿故作成熟,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其幅度仅有小光头能感觉到。

其他人看着昪哥儿的动作,只觉得他一惊一乍得有些莫名其妙。福康一直在关注着昪哥儿的动态,见此暗暗翻个白眼。

很好,他又开始犯病了。

她招呼着周围的小娘子们换个场地接着玩,还拉过没了纸鸢的范小娘子,好声好气地安慰她并邀请她和自己同放一只纸鸢,俨然一副女中大佬的样子。

昪哥儿皱皱眉头,想拦住福康。他可不希望福康就这么离开,他还没问是谁惹她生气了呢!

没错,像这种任务,昪哥儿一听就知道是给自己送奖励的。动动嘴的事儿,对方还是自己阿姊,有必要让自己累死累活的吗?

福康给了他一个眼神,昪哥儿只好无奈地止住脚步。行吧,大不了待会儿再问就是。

见阿姊那儿不需要自己,他又转身想回到自己的圈子里,他一侧身,就发现范大郎几个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昪哥儿歪着脑袋,好似在询问他们在做什么。

范二郎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大兄,见他依旧镇定自若,顿时佩服不已。一看老三,好家伙,跑到一边和欧阳大郎站在一块儿,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对峙,全然不顾兄弟情义。

眼瞅着对家即将发生兄弟阖墙,昪哥儿也熄了要拱火的心思。他趁着范二郎眼睛抽搐的机会,一点点向另一方挪动。

既然阿姊不欢迎自己,自己这方又要打起来,自己不抓紧跑还愣着干嘛。在逃的过程中,他还心善地将站在战场中间的欧阳大郎一道儿给提溜走了。

欧阳大郎被拉走的时候还有些发蒙,他一边跟着昪哥儿走,一边疑惑地看着他。昪哥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大郎啊,即使你虚长我几岁,但眼力还不如我呢。”

想着离范家几兄弟已经好几步远,战火不会蔓延到自己这儿,于是昪哥儿让欧阳大郎回头。

欧阳大郎听着身后的动静,好像也猜到了什么。他猛地一回头,差点把自己的脖子扭断。

正如自己猜的那样,范二郎已经仗着自己的身量与范三郎扭打在一起,欧阳大郎想要去解救自己的忘年交,却被昪哥儿抓住袖子。

欧阳大郎有些焦急,他低声对昪哥儿说:“郎君快放开我,范三兄如何能打过范二?”昪哥儿没想到欧阳大郎是真心为范三郎担忧,看看这就叫上范二了。

昪哥儿瞧着比自己还高的欧阳大郎,想着这人怎么光长身高呢?

昪哥儿让他看看站在一边抱着手臂的范大郎:“有范大兄看着,他俩打不起来的。”欧阳大郎身形一顿,好像也意识到这点,耳廓有些红润。

“是,是啊,有范大兄呢。”欧阳大郎不好意思地看着昪哥儿,摸摸自己的头,示意昪哥儿把自己的衣袖放下来。

昪哥儿松开自己捏紧的手指,眉眼含笑,“现在不急了?”

欧阳大郎低头打理自己皱皱巴巴的袖子,不敢抬头,小声说:“郎君还是莫要再取笑我了。”

若欧阳大郎是一只鸵鸟,想必他早就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土里了吧。昪哥儿看见他实在是害臊,便好心放过他。

没想到范希文与欧阳永叔的忘年情还能延续到下一代,恐怖如斯啊!

昪哥儿看着俩兄弟兴致起来,开始玩起了相扑。他便招呼着无所事事的人都来观看。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范二郎与范三郎的表情也越发严肃。

无需部署,他们便发起进攻。在一声声叫好中,战况愈发激烈。

随着双方耐力的不断耗尽,胜负之况也渐渐明朗起来,年长的几位瞒着家中长辈悄悄设了个局,欢迎大家激情下注。

慢慢的,战况出现僵持,大家紧张得握紧拳头,连口水都不敢下咽,生怕影响了他们。

这时,有侍女奉主母之命邀请各位品赏佳肴。一听心心念念的炙鱼烹制好了,大家一哄而散。原本还是视觉中心的范家两兄弟也放下了相交的手臂,互相搀着对方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跟上大部队。

至于刚刚的赌局,胜负都未分出,又算得上什么正式的局?

昪哥儿率先吃上美味的炙鱼,这可是爹爹和两位大文豪亲自钓上来的鱼,让本就稀罕的鱼更加稀罕。

昪哥儿鼓起两颊,以最快速度吹凉自己盘中的一块鱼肉,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鲜嫩的鱼肉上撒着各种香辛料,汁水在口中爆出,激起一阵战栗。

他拍拍赵祯的手,想好好夸奖一下自己爹爹,却被鱼肉塞满了口腔。

赵祯执箸而食,也在品味着着来之不易的美味。即使他们乘兴垂钓,也不够这么多人分食,幸好有梁保让人去收购附近垂钓者的鱼。

他看着昪哥儿和福康一脸满足的样子,笑意也不自觉地蔓延在自己的嘴角。

待将自己盘里的鱼肉吃完,昪哥儿又盯上了其他食物。他接过一块麦糕,浇上香甜的蜂蜜。轻嗅一下,甜蜜的味道扑面而来。

嗜甜的昪哥儿很喜欢这道食物,没忍住又要了一块。

赵祯阻止了徐成往昪哥儿的盘子里加麦糕,而是递给他一个艾粑粑。

“别光顾着吃蜜糖,好歹也换换口味。”赵祯可不想昪哥儿半夜牙疼,只好哄着他换着吃。

昪哥儿点点头,几口作一口便吃完了盘里的艾粑粑,然后让徐成给他加麦糕。猝不及防,赵祯又给他夹了一块糯米藕。

昪哥儿望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藕只有薄薄的一片,几处孔洞里填满了黏黏糊糊的糯米,表面还裹着一层糖浆。

“爹爹,既然你给我夹的都是甜口的,为什么不让我吃麦糕呢?它们不都是甜食吗?”

虽说都是甜食,但昪哥儿就想吃那一块块香甜的麦糕啊!

赵祯听着他的话,点点头,恍然大悟。

他探身给昪哥儿拿了一个鸡蛋,蛋壳上被涂得花花绿绿的,但细心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花花绿绿的色块,而是一幅简易的春景画。

“需要我替你剥壳吗?”赵祯手里拿着鸡蛋,一脸温和地看着他。

昪哥儿看着鸡蛋,感觉到喉咙有些不适。

“爹爹,这蜜藕也挺好吃的,鸡蛋我就不吃了吧?”昪哥儿讨厌鸡蛋,尤其是放凉了的白水煮蛋,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腥味。

赵祯没有说话,就这么柔和地看着他。若是嬢嬢在,他还能喊“嬢嬢救命”,但现在只有一个不顶事儿的阿姊。

薄情的福康一看见昪哥儿求救的小眼神,就将脸瞥到一边,手里还拿着被咬了一口的鸡蛋,仿佛在和赵祯说:爹爹别看我,不听话的只有昪哥儿一个。

昪哥儿一脸悲愤,迫于压力将鸡蛋接过来,拒绝了赵祯帮他剥鸡蛋。

他准备等爹爹不注意的时候假装手滑将蛋掉下去。

“不要想着将手中的蛋丢了,这里准备了好多鸡蛋,足够你吃了。”赵祯说完便不去看昪哥儿,完全无视了他可怜的小眼神。

眼见着所有人都不愿搭理自己,昪哥儿咽咽口水,鼻子里仿佛全是鸡蛋的臭味。

他一鼓作气,大口将鸡蛋囫囵塞进嘴里,心想这大概就是长大的代价吧。

徐成站在后面,低垂着脑袋,暗暗闷笑。小郎君这般可爱,难怪官家和公主喜欢逗弄他。

艰难地吃完这一餐,昪哥儿如一条晒干的咸鱼般躺在草地上,他拒绝了其他人的邀请,选择独自一人承受着淡淡的忧伤。

白云在天上漂浮着,像是在逗昪哥儿开心般变换着自己的形态。

“宿主,别耽误时间了,你刚刚才接完一个任务,你还记得吗?”小光头真想敲醒自家宿主,不就是一个鸡蛋吗,干嘛作出一副失去希望的样子。

原来小光头也只是惦记着任务,毫不关心自己,昪哥儿觉得人生好像又没希望了。感受到昪哥儿心思的小光头一脸懵,宿主莫非是吃鸡蛋吃傻了?

确认昪哥儿没有被夺舍后,小光头组织着语言,想要好好做一次心理辅导师,结果等它准备好了,却发现昪哥儿眼睛已经渐渐眯了起来。

小光头觉得自己的好心全喂了狗,它想要摇醒正躺着昏昏欲睡的昪哥儿,果然,一切都是装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宋人喜欢按排行称呼别人,例如司马光被称为司马十二丈,赵祯排行第六被称赵六。那咱们昪哥儿排行第四,应该叫什么呢?

【1】 相扑:角抵者,相扑之异名也,又谓之争交。——《梦梁录》

【2】 部署:相扑比赛中的裁判。

【3】 北宋禁赌,但在重大节日会开放赌禁。到了南宋,赌禁形同虚设。

【4】 明代才有“筷子”这个称呼,之前都称为“箸”、“梜”(jia)

【5】 清明鸡蛋:画蛋能吃,雕蛋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