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你的女儿,该怎么办呢?”
林春吃掉最后一口铜锣烧,拍拍手站了起来,对着外守一甜甜地笑。
诸伏景光注意到她赤着脚,白皙的脚踩在木质地板上,仿佛在透着冷光。
“呐,‘爸爸’,有里今年多大了?”林春靠近外守一,歪着头问他,背在身后的手对这他们打了几个手势。
是警用手势,意思是拖延时间。
诸伏景光猜测她应该听到了他们准备拆弹声音,而外守一手里拿着炸弹的控制器。
“有里,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当然是爸爸的孩子……”外守一仍然保持他慈祥的笑容,他看向诸伏景光,“你可是我跟着这个人找到的。我记得,你和他一样大吧?”
什么叫……跟着我?
是了……为什么十七年前长野杀人案的凶手,正好出现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他藏在那近乎透明的百叶门中,却没有被拉出来杀掉。
原因就是……
“我可是刻意留了你一命呢,我就知道,跟着你,就能找到被你们藏起来的有里。”外守一激动地说。
“叔叔,我今年二十岁了,诸伏先生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吧,”林春出声吸引外守一的注意,“事实上我并不觉得铜锣烧吃多了会腻,搭配草莓果茶也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因为那家的草莓果茶非常便宜,里面并不是真的果肉,而是放进了很多可食用香精。”
“叔叔,接受事实吧,你的有里已经不在了。”林春沉静地望着他,“她最爱喝的草莓果茶,也是因为母亲的离去让家里条件不好,她想帮助爸爸。”
外守一呆愣在原地,他怔怔地看着少女,又似乎想透过他看当年的那个女孩。
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不,你就是有里,我要和有里一起去那边的世界……!”
诸伏景光和伊达航瞬间扑了上来,诸伏景光压制住外守一,伊达航则去抢夺他手里的炸弹控制器。
然而这个男人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展现出极大的爆发力,竟然在两个人的围攻下摁下了控制器。
一片安静。
楼下的两个人拆完炸弹,正瘫坐在地:“太好了,赶上了……”
“为,为什么……”外守一被诸伏景光压在地面上,喃喃自语。
诸伏景光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可恶又可悲。
“有里去郊游的时候,说她和爸爸吵架了,她再也不要理爸爸了。”
他一边给外守一捆着绳子,一边回忆。
外守一垂下头。
诸伏景光接着说:“但是,她说,等她回来,就和爸爸道歉。”
外守一猛地抬起头,再也忍不住,喉咙间发出压抑的哭声。
诸伏景光押着被反绑双手的外守一,几个人一起向楼下走去。
林春怀里还抱着刚买的和果子,脚步缓慢。
外守一的哭声渐渐停了。
他回过头来,第一次直视这个被他伤害的年轻人。
“等我到了下面,见到我的有里,再和你的爸爸妈妈当面道歉吧。”
二楼突然传来爆炸声,烟雾缭绕,整层楼立刻被火海包围。
本就落后一步的少女,被爆炸的气浪吹得一个不稳,从楼梯上摔下。
“小心!”
楼梯下的降谷零连忙接住她,扶着肩将她的身形稳住。他低头看见少女的脸,一愣。
外守一趁机撞开诸伏景光,冲进了二楼的火海。
诸伏景光立刻跟着冲了进去。
“别去!hiro!已经来不及了!”降谷零惊得放开林春往上跑去,却没拉住自己的幼驯染。
只听见他丢下的一句:“班旗!”
三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一起跑到店外,松田阵平拆开背后背着准备送去清洗的班旗,三人一起撑开,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防护网。
伊达航力气最大,一个人抓着两个角。
降谷零想找人帮忙:“刚刚那个女生呢?”
伊达航说:“她的脚受伤了,刚刚一直行动不便的样子,我就让她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
降谷零回头,看见少女毛茸茸的脑袋从店里探出来,正观察着他们的情况。
像猫一样。他心想。
房间里弥漫着浓烟,阵阵热浪舔舐着诸伏景光的脸。火势越来越大,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诸伏景光被浓烟熏的眼泪直流。他弓着腰眯着眼,终于看见了外守一躺在火焰里的身影。
他绕过着火的家具,试图将外守一抱起来。外守一意识仍清醒着,惊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别救我,你快走。”
诸伏景光感觉鼻腔里都是烟灰,嗓子火辣辣的,他架起外守一,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窗口走去。
“你犯下那么多错,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当然要活着慢慢偿还。”
两个人挪到窗户旁,新鲜的空气吹散了一丝身上的热意。诸伏景光低头,看见伙伴们果然已经架好了班旗。
不……三个人的力度本来就不稳,班旗的材质也不是特别坚韧。一次,只能接住一个人。
诸伏景光迅速评估着状况,把外守一先扔了下去。
“下来了!”“快瞄准!”
三人稳稳接住了飞下来的外守一。
松田阵平低头一看:“怎么只有一个人?景呢?”
外守一抬起头涕泗横流:“他,他把我先推了下来,但是有电器二次爆炸,我看见他撞到墙上晕了过去……”
降谷零扭头就往店里冲。
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已经被烧毁,燃烧的房梁塌陷在门口,阻拦了他进去的脚步。
“hiro……”他怔怔地看着火海,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
诸伏景光感觉肺部的空气都被火焰卷走了。他尝试着站起来,手脚都使不上力。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意识渐渐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在抽取他最后的生命力。
对不起,哥哥,zero。但是,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
“诸伏景光。”
他听见耳边的呼唤,像是从天国传来的呼声。
诸伏景光睁开眼睛,看见棕发少女蹲在他的面前,赤/裸的脚上遍布着血痕和烧伤的痕迹。
背后一串鲜血淋漓的脚印,她却感觉不到痛似的,只是松了口气:“还活着啊。”
林春一把把他公主抱起来,一路越过障碍物,朝着窗口跑去。
头发被火燎断了一截,让她有些烦躁。
猫眼少年此刻反而更像一只小猫,迷迷糊糊地在林春怀里,盯着她发愣。
他感受到了林春的低气压,低下头,迟疑地说:“你的裙子,好像,在燃烧……”
少女的情绪好像更低落了。
她没有去拍打着火的裙角,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窗边,把诸伏景光往下一丢。
被还在原地的两个同期手忙脚乱的接住。
见他们忙着查看诸伏景光的状况,她撇撇嘴,化成猫型,踩着外壁的窗台和管道走了。
降谷零浑浑噩噩地从洗衣房走出来,看见了地上的打包盒,上面印着樱花的图样。
他停滞的大脑慢一拍才想起来,是那个少女怀里抱着的盒子。
远处好像传来了消防车的声音。
他捡起盒子,还在原地发呆。旁边传来了松田阵平的吼声。
“喂!金毛笨蛋!你还在那边发什么呆,快给我过来,小心楼塌掉!”
降谷零缓慢回头,看见了松田和班长,还有他们中间被搀扶着的、那个是……
他的世界,又一次春暖花开。
hiro。
降谷零朝他们跑过去,感觉空气都在庆幸。
“hiro,你没事吧?”降谷零上下扫视着诸伏景光,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我没事,咳、咳咳。”
诸伏景光嗓音沙哑,不住咳嗽,他急切地问:“你有看见刚刚那个女生吗?她从门口出来了吗?”
“哈?她也跑进去了?”松田阵平惊讶地挑眉。
“嗯,刚刚是她救了我……她的脚上都是血,但是行动很敏捷,应该也能够出来才对,”诸伏景光担忧道,“可是我们在窗下等了一会,也没有看见她。”
“通往二楼的楼梯塌陷了,入口也被挡住,剩下的缝隙不够人通过。”降谷零说。
“现在只能等火灭掉再看了,”伊达航看着忙碌灭火的消防队,“我去告诉他们,里面可能还有一个人。”
降谷零便扶着诸伏景光去救护车上,留下松田阵平关注现场的状况。
火势渐渐停歇,松田阵平说明自己警校生和参与者的身份,便自顾自地跟着消防队员走进火场。
他给现场的人员指了炸弹的位置,就顺着梯子爬上了二楼。
一个消防员正用对讲机报告:“……没有发现幸存者或者尸体。”
他关掉对讲机喃喃道:“奇怪,这种爆/炸/物的量,寻常市民也可以获得吗?”
松田阵平锋利的眉眼低垂下来。
他观察着二楼的状况,敏锐地发现地上残留的黑色痕迹。伸手沾了沾,是烧焦的血痕。
血痕从楼梯口蔓延过来,在半途突然加重。二次划伤……?
沿着血痕往前,通到一面被熏的乌黑,墙上一块若隐若现的浅色人影。是景晕倒的地方。
随后,黑色血痕又一次加重,应该是负担了两个人的重量,导致伤口的压迫加大。
松田阵平沿途捡到了蹭上黑灰的樱桃样式塑料制品,他摩挲着樱桃思索,是她头上别着的东西。
一直到窗边,痕迹断在了这里,在窗台上挂着一块粉色的裙子碎片,上面有擦拭状血迹,和小半基本烧毁的绣花荷包。
荷包里的东西已经不剩什么了,松田阵平轻轻拨开黑灰,找到了指甲盖大小的名片碎末。
上面隐隐约约有两个字,拓実,和几个英文字母,「cal co」。
cal con……consultant?咨询师?
全都拍照记录后,松田阵平探头看向窗台外。
右侧的管道上有被擦拭的血痕,已经看不出原装。他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仔细观察着窗外的痕迹。
啊,找到了。
在身后消防员紧张的呵斥声里,他勾起嘴角,看着管道与墙面的夹缝处,一朵小小的血色梅花。
猫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