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韩酉之独自摸索,一路磕磕碰碰,到了单长羿的房门前。
房门未关,里面的单长羿静坐在太师椅上,身披单薄的寝衣,闭目养神。凌泽在旁紧皱眉头,细心地给他包扎伤口。
韩酉之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直言道:“殿下输了。”
单长羿淡然地睁开眼,已经干净的手无声往外扫了扫。
凌泽会意,“属下告退。”
“到此结束吧,殿下。”
烛火忽明忽暗,单长羿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声音低沉,“孤只是求一人相伴,这很过分吗?只是因为孤是储君,便是奢求了吗?”
“殿下莫要本末倒置。”
韩酉之冷静得近乎不近人情,“京都贵女数不胜数,殿下想要谁都可以。”
单长羿沉默不语。
“看来殿下还没死心。”韩酉之无奈又气恼,“那臣今日便和殿下掰扯得再清楚一些。”
“情急之下的表现最难作假,殿下负伤,郡主都无动于衷,还不够说明,你们的情谊早已消磨在时间里了吗?还是说殿下根本不在乎郡主怎么想的,用非常手段也要将她圈在身边?”
韩酉之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再者说,殿下是太子,将来的妻子便是太子妃。郡主那般孱弱,不能劳累,不能过喜过怒,如何担得起太子妃,甚至将来一国之母的重担?”
“说句难听的,郡主的身体,根本无法为殿下诞育子嗣。将来殿下是要娶妃纳妾呢,还是眼睁睁看着我朝无后?”
单长羿微怔,低声呢喃,“她莫不是也这样想,才故意疏远孤。”
韩酉之:“……”
他逐渐耐心不足,“殿下身为储君,既与臣作赌,便不能反悔。”
“孤知道。”
单长羿瞥他一眼,“凌泽,送韩大人回去。”
“是。”
韩酉之扣住门框,还想说什么,却被凌泽强行拖走。
单长羿抬手,盯着天边弯月,久久未动。
隔壁院里,明月寻趴在窗台上,双手捧着脸。
“咻!”
忽的一枚石子掷出,卫纾当即现身,用剑挡去,避免了石子擦过明月寻的脸。
“单暮雪?”明月寻微微支起身子,“你怎么在这?”
“你还是这么不知好歹。”
单暮雪抛着手中的石子,并不打算解释自己的出现,“从前皇兄不喜欢你的时候,你死缠烂打,仗着自己身体不好胡作非为,他只能让着你。现在他兑现承诺非你不娶,你却对他弃如敝屣,丝毫不念旧情。如此心安理得,这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般自私自利的人了。”
“公主慎言。”
卫纾执剑挡在明月寻面前。
“咻!”
又一颗石子飞来,在距离明月寻一尺之时再度被卫纾挡下。
“公主深夜前来,是为太子殿下抱不平?”
“本公主乐意来就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需要理由吗?”
单暮雪随意从地上捡起碎石子,姿态倨傲,“你要是觉得本公主在欺负你,就去找皇兄来给你撑腰啊!你不是最会这套了吗?”
单暮雪毫无顾忌地冷嘲热讽,“你是只会这套,装得可怜无辜,惹得皇兄心软。你若是好意思,便再去找他啊!”
“呲!”
卫纾蓦地出手,与单暮雪在院中过招。
明月寻默默攥紧拳头,又陡然松开。
其实她说得也没错。
“公主!”
单暮雪当即收手,和突然出现的云廷玉大眼瞪小眼,最终败下阵来。
她冷哼一声,“她连我皇兄都能厌弃,我劝云冀将军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与公主无关。”
两人不约而同回头一看,明月寻不知何时关上了窗户,消失身影。
单暮雪一甩袖子,愤然离开。
云廷玉犹豫再三,在门口来回踱步,还是没忍住,敲响了房门。
“进。”
明月寻在里,擦了擦眼睛哑声道。
云廷玉推门而入,她抱着暖手炉坐在桌边,看不出任何异样,“你莫要将公主的话放在心上。”
“不会。”明月寻笑笑,又迟疑,“小廷哥,你觉得我对殿下,做得过分吗?”
云廷玉在她身边坐下,“殿下自己不来招惹,便什么事都不会有,既是他纠缠,如何算得上你过分。你若不喜欢他了,他还这般行径,过分的应当是他。只是……”
他小心翼翼问道:“你当真不喜欢他了吗?”
明月寻沉默不语,但木讷地点了点头。
“小寻。”云廷玉轻唤,“如果你真的把我当亲人,便与我说实话吧。你从前希望我顶替明月卿做你哥哥,是什么话都和我说的,可现在即便你嘴上仍旧亲近,却总让我觉得客气疏离。”
明月寻垂首,攥着暖手炉的手,用力到指骨发白。
“小廷哥,不是我不想,是我如今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你记忆里那个活泼可爱的妹妹了。对现在的我而言,说话很累,做事很累,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黯然又美丽,如天边的云彩,一吹就散。
“不会的。”云廷玉安抚道,“你看,咒疫你都挺过来了。等这里的事了结,我们回京,没准还会有新的转机。你那么乖那么可爱,一定会得上天垂怜。”
“可如果没有转机呢?”
明月寻抬起头,眼眶泛红,眉睫染泪,“如果我能长大,就已经是上天垂怜了呢?”
“不会的。”
云廷玉语塞,并不知如何安慰。
明月寻抬手擦了擦眼睛,“我并不想怨天尤人,只是希望自己不要连累到别人。对殿下而言,一时的心死,总好过一世的怀念。”
云廷玉低头苦笑,果然,她的心还是偏向他。
“可殿下从来是个执着的人,你这样小打小闹,不会让他死心的。”
明月寻双手交缠,压抑着汹涌的情绪,“时间长些,他总会忍不了的。”
“他才不会。”云廷玉脱口而出。
话音一落,自己便愣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明月寻的泪痕上。
这么多年,她从未在他面前这样哭过,每次受了委屈,或者不开心了,她都只会去找单长羿。
她的信任、她明目张胆的偏爱、她昭告天下的喜欢,永远都只属于单长羿一个人。
可他真的就那么差吗?
他的心是贫瘠的土地,此刻开出卑劣的花。
“如果你真的想要他死心,那我可以帮你。”
明月寻微怔,“什么?”
云廷玉鼓足勇气,眉目柔和却又坚定。
“和我定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