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氛围很紧张,躺在床榻上的明月寻气息微弱,脸无血色。
崔大夫眉头紧锁,有条不紊地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扎针。
单长羿坐在榻边,握着她冰凉的手,静默无言。
“千元丹。”崔大夫出声打破寂静。
百七闻言立马翻开备用药箱,找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
“喂下。”
单长羿伸手捏起明月寻的下巴,让她张开了嘴。他盯着她乌黑的眉睫,眸眼晦暗不明。
所谓千元丹,是不到迫不得已不会给她吃的药,虽然能“起死回生”,但副作用极大。
损害心肺,少食多眠,不是长久之相。
当年他偷偷带她出去玩耍,在雪地里差点把她冻死,便是靠此药救回来,他也因此知道此事,愧疚了许多年。
百七攥紧手中瓷瓶,声音哽咽,“连千元丹也只剩一颗了。”
“不可以再炼吗?”云廷玉在旁疑惑。
崔大夫叹了口气,“有的药材已经寻不到了。”
炼制之法繁琐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原料百余种,有的已经找不到了。
屋里再次陷入寂静,大概半刻钟后,单长羿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腕骨,他轻声问道:“情况可稳定了?”
“暂且无事了。”崔大夫逐个收针。
“你们都退下吧,孤留下来照顾郡主。”
百七一愣,心道不妥,可见太子殿下此时的状态,莫名犹豫,不敢开口。
“殿下独自留下,不管是尊卑之别,还是男女大防,都不合适吧。”云廷玉沉声道。
单长羿头也不抬,语气平平,“孤不想再说第二遍。”
“咳。”门口的凌泽出声提醒。
他自幼跟在殿下身边,最是了解其脾性,现下最好别去触霉头。
云廷玉充耳不闻,倔强道:“殿下此举实在不妥。”
单长羿眸若深潭,淡然地掖了掖被角,“云冀将军是想造反吗?”
“砰!”
那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屋内不相干的人都立刻跪地垂首,不敢动弹,后背发凉。
那是太子,手握生杀予夺的权利,不管平日里有多随和,都不代表他能被随意冒犯。
云廷玉不自觉咬紧后槽牙,僵硬地屈膝,不情不愿地低头,“末将不敢。”
“出去。”
几人沉默地退出房间,百七离开时往屋顶看了一眼,随后小心关上房门。
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单长羿的影子倒映在床帘上。
他用她的长发缠绕自己的食指,一圈一圈,好似将自己困住。
……
明月寻醒来时眼前白茫茫一片,良久,大雾散开,她又坠入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
单长羿微怔,觉得她有些不一样,犹豫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呀!”
明月寻忽地挺起上身,逮着他虎口一咬,令他低呼一声,打破了夜晚的万籁俱静。
原本的怅然一扫而空,单长羿又无奈又暗自庆幸,“你看得见了?”
“呸!”明月寻嫌弃地吐了口空气,抱着胸前的被褥爬起来,对他颐指气使,“我要喝水!”
单长羿认命似的点了点头,起身去倒水。
桌上的茶壶是刚刚换的,水还烫,他端来时顺便吹凉,等没那么烫了才递给她。
她冷哼一声,气恼道:“还是烫!”
“呼。”单长羿重新在她身旁坐下,耐心给她吹凉。
“太凉了!”
单长羿:“……”
凝视她片刻,见她毫不理亏,他自己闷头给喝了,一滴不剩。
“我要喝水!”
“你直说你要折腾我好了。”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起身去重新到了一杯回来。
明月寻盯着他,“直说有什么用,有些人还不是跟听不懂人话一样。”
“就这么讨厌我?”
“对。”
“不想看见我?”
“对。”
单长羿憋着一团气,垂首不语,微微摇晃着手里的茶杯。
“殿下不是已经目的达成了吗?还在我这做什么。”明月寻语气讥讽,“你可以顺理成章除掉那些刺头了,百姓若有怨憎也是冲着我来。可惜殿下原本白璧无瑕,现在却有了我这个污点,你要不连我一起除掉好了,万事大吉!”
单长羿缓缓抬头,“你是因为这个在生我气?”
“你本来就烦。”明月寻别过脸,“现在更烦!”
“在此之前我便已经能保证你的安全,所以才放他们进来的。”单长羿轻声解释,“就算你们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明月寻回想起来愈发来气,冷声道:“殿下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臣女不敢置喙。”
“果然是情分淡了。”单长羿眸眼探究,“竟这般不信任我。”
他执拗地凑上前,“当真这么烦我?”
“你还要我说几遍?”
单长羿眸光微滞,情绪不明,“那这样好了,你亲我一下,算是了了我们曾经的情谊,全了我这么多年的念想。此后,我再也不来烦你,绝不越界。”
明月寻霎时怔住,迷茫的眼睛注视着他,心中狐疑。
看出了她的质疑,单长羿沉声道:“我是太子,一言九鼎。”
他脸上闪过不甘心的无奈,原本给她的水又灌了一半给自己,但没有吞咽,鼓起了脸,像是以此压抑自己的情绪,同时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左脸。
明月寻懵懵的,迟疑地挪动身体。
她直起腰,揪紧被角,缓缓抬头。
单长羿感受着她气息的靠近。
即便落吻之时,他蓦地回头,唇面相接。
他拿着茶杯的手环向她的腰,阻止她躲避,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将口中温水渡入。
“嗯……”
她不得已吞咽过后他也没有罢休,转而吸吮,索取。
呼吸变得急促,明月寻的拳头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三下过后他才停下,快速将手里的茶杯丢掉,搂着她的腰一同往床榻里侧滚。
哐啷落地的茶杯也在地上滚了两圈。
“单长羿!”
“嗯。”
单长羿平躺,成了她的肉垫,在咫尺距离的耳畔笑道:“不烫也不凉,这回你总该满意了吧 ”
明月寻埋在他肩颈间大口喘息,闻言一巴掌拍他脸上,又掌心撑在他胸膛上,支起自己上半身。
她的长发垂落,发尾扫过他的脖颈,弄得他痒,但没敢乱动。
“只是想让郡主喝上完美温度的水而已,郡主应该不会怪我吧。”
“你……”明月寻揪上他的衣领,“你是怎么好意思耍完无赖还装无辜的!”
单长羿眨了眨眼睛,语气悠扬地重复,“耍完无赖装无辜?”
他忽地叹了口气,“我人生中第一个吻便是被人这样夺去的,你猜我是不是跟她学的?”
明月寻:“……”
太贱了,她小时候也太无耻了。
她一时语塞,想要翻身从他身上下来,却再次被他勾住了腰。
明月寻毫无攻击力地瞪了他一眼,“都亲过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不要。”
“你自己说的……”
“我反悔了。”
明月寻顿时恼羞成怒,抄起旁边的软枕就往他脑袋上拍,“你堂堂储君,怎么能出尔反尔?”
“那又怎样?反正也没有别人知道。”
单长羿一不生气,二不还手,行动上任她宰割,但嘴上半点不顺她意。
“难不成你要去大肆宣扬我言而无信吗?你要怎么说,说我骗你亲了我?”
他笑容狡黠,“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了你,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在调情呢。”
“不要脸!”
“砰!”
又一枕头拍他脸上。
单长羿闷哼,眉睫忽闪,换了一副逆来顺受的委屈模样。
“你还装?”
明月寻掐上他的脸,用力地扯,似是想要撕下他的假面。
单长羿抿着嘴一声不吭,吃疼也不恼不躲,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明月寻揪红了他的脸,仍不解气,恰好腹部空空,她蛮横道:“我饿了!”
“想吃什么?”单长羿揉了揉自己的脸,“或者说,你又想怎么折腾我?”
明月寻抱臂,盘腿坐在他腰腹上,若有所思。
“我要吃鱼,你要把鱼刺一根一根给我挑掉。我还要吃松子,你要剥满一百颗,不仅要剥壳,我只吃白果肉,你要把棕外衣也剥掉。”
单长羿哑然失笑,“你是想废了我的手吗?”
“殿下还说喜欢我呢。”明月寻深沉地叹了口气,“这点小事都不肯做。”
“我若是从了你,你以后岂不是可以天天拿这句话威胁我。”
明月寻佯装讶异,“殿下觉得这是威胁?”
她忽地神色黯然,“殿下说是便是吧。”
又怅然,“殿下说会便会吧。”
“诶?”
单长羿毫无预兆地挺起身,明月寻从他腰间滑落,往后倾倒。
他伸手揽其腰,将她捞了回来,转换位置,欺身压下。
明月寻在他身下挣扎。
“我说是便是,我说会便会……”
单长羿在她耳边轻叹,“你要是真有这么乖就好了。”
“起来!”
“好好好。”
他翻身站起,理了理衣袍,像是餍足一般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我去去就回。”
他往外走,明月寻在后慢腾腾爬起来,瞧他那无可奈何的背影好笑。
不料他突然回头,她急忙收回表情,绷着严肃的脸。
单长羿叮嘱道:“盖着点,别着凉了。”
“哦。”
他一跨过门槛,两个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