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的威严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单长羿站在人群中央,身姿挺拔,神色淡漠,无人再敢高声造次。
连匍匐在地哀嚎的人都收敛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疏离又冷淡,令明月寻觉得陌生。
“殿……”
“回太子殿下!”百七抢声打断,“奴婢今日陪郡主出来散心,却不料这无知小儿拿着棍子鬼鬼祟祟跟在身后,想要袭击郡主!”
她指向卫霄手里的棍子,“若不是我家侍卫及时出现,这么粗的棍子打在郡主身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单长羿瞥向地面的小孩,后者目光躲闪,“当真?”
“殿下!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可能……”
“孤在问他。”
单长羿冷漠地扫视过插嘴的苏贵。
苏叶害怕地拉扯爹爹的衣袖,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言。
苏良哆哆嗦嗦,不断挪动身体,往爹爹身后缩。
“凌泽。”
“属下在。”
单长羿平静的目光扫过,凌泽会意,上前蹲到苏良面前,摸向他的腿。
“咔擦”一声,骨头相接,苏良疼得大哭。
但四面太过寂静,他哭着哭着又自己停了下来。
凌泽扬声道:“接上了!”
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疼吗?”单长羿居高临下地问道。
苏良攥着爹爹的衣角,眼含泪花,怯怯地点了点头。
“在孤面前撒谎……”
单长羿单膝落地,与小孩对视,“会有一辈子的疼要受。”
小孩吓得发抖,哭得抽抽搭搭。
“但如果你说实话,以后这种疼就不会有了。”
单长羿放柔了声音,“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诉孤,你为什么想要伤害郡主?”
苏叶瞬间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不自觉开始手抖。
“因为……因为……”
苏良磕磕巴巴,“殿下因为她……因为她不喜欢姐姐了。”
单长羿侧目,苏叶惶恐地摇着头,“没有!民女没有!民女没有这么说过!”
“谁告诉你的?”
不等苏良开口回答,苏贵着急忙慌地捂住他的嘴,“殿下……童言无忌,他许是听了别人的闲话才……才瞎说的,他只是个孩子,他的话当不得真的!”
单长羿心下了然,他慢悠悠站起来的同时冷声道:“都听到了?散了吧。”
“等等。”明月寻忽然出声。
本欲各回各家的众人纷纷顿住脚步。
“殿下就这么大方地放过他们了吗?”
单长羿已经摸不清楚她如今的想法,“已经断过腿,郡主觉得还不够?”
明月寻松开了百七的手,循着单长羿的声音往前摸索。
她身薄轻盈,就这么走两步就好像能被风吹倒,单长羿下意识去接了她的手,碰到的瞬间就被她握紧。
“子不教,父之过。这小孩本郡主就不追究了,但那个如此卖力诋毁本郡主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殿下是不是也该略施惩戒?”
她的手顺着他的胳膊继续往上,单长羿不知所以,便一动不动,由着她来。
明月寻双手勾他脖颈,贴着他的胸膛踮脚,寻他耳畔,语气天真。
“殿下替我杀了他好不好?”
她话音一落,四面炸开了锅。
“何至于此,太恶毒了吧!”
“还当众勾引太子殿下,简直有辱斯文,不要脸!”
“……”
明月寻充耳不闻,依旧娇柔道:“殿下替我杀了他,我就什么都听殿下的,好吗?”
“殿下!”苏贵惊慌失措,“草民只是……只是爱子心切啊殿下!”
单长羿看不见她青缎下的眼,辨不清她的情绪,但无比清楚的知道她的目的。
他扣住明月寻的手腕,抬眸环视一圈,加重了语气,“都散了!”
听得出他隐隐动怒,众人哪还敢再逗留,当即作鸟兽散。
“凌泽,将他们带走。”
“是。”
凌泽应下,将仍跪坐在地上的苏家三人带走。
明月寻冷哼一声,亦回头道:“卫霄,背我回去吧,站得有些乏了。”
“是。”
卫霄上前,但单长羿却并未松手。
“我送你回去。”他低声道。
明月寻固执地想要甩开他,但不奏效。
她素来身体使不上劲,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反反复复挣扎。
“不敢劳烦殿下!”
被他紧握的腕骨处很快就红了,单长羿心中负气,又难免心疼。
“你不过就是想为难我而已。”
“是又怎样?”明月寻微微昂首,“殿下既然喜欢提从前,那还记不记得从前殿下什么都依我的!”
“从前你不会提这般过分的要求。”
明月寻蓦的停止反抗,似是呆住,又忽而冷笑,“过分?殿下是觉得我无理取闹吗?”
难道不是吗?单长羿心里道。可他面上迟疑,倔强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
明月寻振振有词,“殿下竟连人是会变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人如此,感情更是……”
“我不信。”他出声打断,无比执拗。
明月寻感觉自己一拳砸在棉花上,良久没说得出反驳的话来,又气又无奈。
“你……不可理喻!”她气恼道。
话音一落她便愣住了,时间倒转,记忆浮现。
幼时她便是这般黏在他身边,把他烦得紧了,他也会气恼地说她不可理喻。
这么多年,这也算是他对她说过最重的话了。
果然欠的都是要还的,明月寻心里嘀咕。
“反正我不信。”
单长羿像个幼稚的小孩,在她耳边重复,还只让她一个人听见。
……
明月寻郁闷了一下午,莫非她身上真有自己都没发现的独特魅力?
不可能吧,明月卿烦她烦得要死,亲哥尚且如此,何况别人。
她胡思乱想到了晚上,趴在桌上神色呆滞似灵魂出窍。
忽然“砰”的一声,吓得她一弹,把她的灵魂召了回来。
百七急忙摸向她的背安抚,视线投向屋外。
“太子殿下?”
声响从院子门口传来,单长羿摇摇晃晃往前一跌,一头栽进了院里。
凌泽在旁手足无措,去扶他但总被他推开。
“怎么了?”明月寻嗅到了浓烈的酒味。
百七有些不确定,“好像是太子殿下喝醉了,摔在了咱们院门口。”
“这种时候他还能喝醉?”
明月寻不可置信,韩酉之这个监察辅臣是死了吗?居然能忍他这么胡闹。
凌泽放弃了扶人,滑跪到了明月寻面前,请求道:“郡主,殿下今日心情不佳,背着韩大人偷喝了几杯,醉了以后闹着要来找您。若是放任他在外,肯定要被韩大人发现,回京免不了被参。属下实在没办法了,您能不能……”
单长羿的酒量,明月寻是知道的。
三杯必倒,胡作非为,醒了以后会把喝醉前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郡主,求求您了!”凌泽可怜兮兮地央求道。
明月寻再三犹豫,心道算了,反正他明天也会忘得干干净净。
“你将他扶进来吧。”
她扭头又道:“去熬碗醒酒汤。”
百七应下,帮凌泽将单长羿扶进来后,便匆匆忙忙跑去厨房。
酒气熏天,盖过了屋子里的药味。
明月寻坐在榻边,用并拢的双指探了探他脖颈间的温度,是毫不意外的滚烫。
“嗯……哼……嗯……”
他嘴里含糊,时不时冒出几个毫无意义的字眼。
明月寻蓦地笑了。
还真是和从前一模一样,喝醉了就像一只爱撒娇的小狗。
凌泽瞧了瞧她的脸色,唉声叹气道:“这些年在朝中和大臣们周旋,有些场合推不掉酒,殿下的酒量慢慢也有所长进。但他连日来心情不佳,又在昌吉城里四处奔波,疲惫不堪。今日为了送郡主回来还耽搁了午饭,下午又急着去处理城北闹事,整日粒米未进就先喝了酒,所以才……才这副样子的。”
明月寻心一沉。
这家伙以为自己铁打的吗?连轴转还饿着肚子。既然这么忙,干嘛还要死犟着送她。
“郡主。”
凌泽絮絮叨叨,“其实朝中多数大臣包括陛下在内,都是不赞同殿下亲自来昌吉的。他来此不仅担着风险,还顶着压力,都只是为了能早点见您。”
“你还是这么吵。”
明月寻冷冰冰道。
凌泽:“……”
“去门口守着。”
“哦。”
凌泽老老实实退出房间,站在门口吹了会儿风,看着门槛发了会儿呆,反应过来后悄悄关上了房门。
屋里的明月寻听到了声响,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摸索着伏在床头,抬起左手,伸出食指,小心翼翼落在他脸颊上。
像在用一支笔描绘他的眉眼,指腹戳了戳他的额头,拨了拨他的睫毛,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滑,触到柔软的嘴唇。
她饶有兴致地重复着动作,嘴角含笑。
忽的,被他含住了手指,明月寻心里一惊。
“嗯哼。”他发出了醉态的闷哼。
明月寻霎时松了口气。
他磨牙一般缓慢地磨着她的食指,时而舌尖轻舔,时而吮吸。
明月寻逐渐红了脸,想要收回,却被他咬着,逃脱不开。
他还呜呜咽咽,发出一些带着醉意的迷糊低音,似在表达不满。
明月寻轻哼,耳尖红得滴血。
而此刻的单长羿眉眼含笑,眼中一派澄明。
哪有丝毫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