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吃午饭时,白井未郁跟江口凉子提到这件事,凉子嚼着饭菜一脸懵地看向她。

“你说谁,由香怕生人?”她吓得囫囵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被噎住后满脸痛苦地抬手去够水,“咳,咳!”

白井未郁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便当盒去给她顺气。江口凉子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你跟我说由香文静我还可以理解,但是她认生……怎么可能啊!这家伙天天参加各种比赛跟人打交道,也没见她害怕过。”凉子刚捂着喉咙缓过来,立刻张口反驳道。

她这话听起来和伏原由香关系极好,似乎隐约有些骄傲的意味。只是白井未郁没察觉出来,仍在兀自紧皱眉头思索,“可是在考场见到她的时候,她很紧张的样子……”

江口凉子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定格在白井未郁的脸上,斩钉截铁道:“她暗恋你。”

“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由香那家伙对你芳心暗许很久了。你刚转过来,她就开始跟我打听你了。”凉子煞有其事“啧啧”了两声,拍了拍白井未郁的肩膀。

“魅力无限啊,白井同学。”

白井未郁的脸“嘭”一下烧起来,连带着脑子也烧得晕晕乎乎。如果是漫画,大概此刻她头上能加个冒烟的特效。

“哈哈,哈哈,在说什么呢凉子。”她安详微笑着道。

“你脸好红啊。我明显是在开玩笑吧……你清醒一点!别傻乐了,再不吃饭没时间午休了啊!!”

***

结束了今日的最后一门考试,白井未郁松了松肩膀。她悄悄瞄了旁边两眼,发现伏原由香已经飞快收拾好了文具,站在后门安静地等待她。

她似乎有些着急,但抿着嘴唇也不出声催促。见白井未郁抬眼,还朝她笑了笑。

白井未郁本来还想多歇几秒,又不好意思让她久等,也匆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用着急的,白井同学。”伏原由香连忙摆摆手道。

“没事,我收拾好了。”

她最后把挎包背上,“我们走吧,伏原同学。”

从教学楼走到操场的这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白井未郁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伏原由香则是一直低着头,沉默寡言跟在白井未郁身后,像个背后灵。

直到走到操场的边界,白井未郁的外套下摆被她小心翼翼扯了一下,“白井同学,我们能去操场走一会儿吗?”

“伏原同学。”

“嗯,怎么了?”

白井未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清透的湛蓝色眼睛里倒映出伏原由香慌张的身影。

她只好放缓了语气,轻柔中带着点疑惑发问:“没必要这么怕我吧?我又不吃人。”

这个反应,不知情的还得以为在搞校园霸凌。

伏原由香在原地默然了几秒,忽地捂住嘴,溢出一声似是无可奈何的笑音。

“你的变化真的好大,白井同学。”她说,“初见面的时候,我都快认不出来你了。”

这下轮到白井未郁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

……

稻荷崎高校遵循标准的放学时间,下午三点钟准点放学生去参加社团活动。但今天期中考试临时停了部活,校园显得寂寥空旷。

只有几个人在操场不紧不慢跑着,路过她们二人时带起一阵风。原本在跑步的两个相似身影看到白井未郁走入操场时,身体一僵,鬼鬼祟祟闪进了后面的小树林中。

白井未郁对此毫无察觉,她从包里掏出纸巾铺平在草地上,又额外擦了一遍自己的手指。

她坐在纸巾上,余光瞥见伏原由香把裙摆掖好,再用西服外套罩在外面。

这一套动作做得稳妥细致、行云流水,而且白井未郁极其熟悉——她幼时在音乐教室进学或者参加什么比赛时,场馆的空调温度太低,她都是这么把自己全包起来的。

还被当时教她的老师吐槽过,裹得像团寿司卷。

只是那段记忆实在太模糊,也找不到任何与伏原由香相关的记忆。白井未郁轻叹了口气,“伏原同学,我们小时候见过吗?”

伏原由香顿了顿,浅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应该说,我和白井同学单方面认识。”

“全国青少年大提琴比赛,我国中参加了两年。”她说,“而那两年里,白井同学拿了两年金奖。”

白井未郁:“……”

白井未郁:“………………”

她在心里把这话咕哝了一遍,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话的走向不太对劲,像是下一秒就要往寻仇方面走。

她那时候,好像确实有点过分自傲和自以为是……

好在伏原由香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话锋一转,“国三的时候,我从大提琴转去学习了低音提琴,并退出了管弦乐部,临时加入了我所在学校的吹奏乐部。”

当听到“吹奏乐部”几个字时,白井未郁胸腔发闷,似乎明白了伏原由香即将要说些什么。

她略显急切开口,想要把话题的主动权抢过来:“啊,我……”

“白井同学。”伏原由香一反常态,深吸一口气地打断了白井未郁的话音,一鼓作气把要说的话说完。

“参加中学生管乐协奏大会时……我在东京方学校的应援席上,看到了戴着经理标识的你。”

伴随着她和缓的话音,厚重的云层缓慢涌上天际,一点点盖住了原来并不热烈但很温暖的阳光。有风刮过她们二人的脸颊,带着一点凉意。

好像要下雨了。

伏原由香朝白井未郁偏过头,对方坐下时胳膊自动抡成一个圆圈团住了膝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明明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身影和动作却都显得很脆弱,只是绷着最后一根弦不让自己展露出来而已。

……好像当时也是这样。

那场协奏大会,伏原由香最初和社团走散了。她只是为升学临时加入吹奏乐部,与社团的其他成员又不熟悉,跌跌撞撞来到了场馆的另一端。

就在这时,她单方面臆想出的敌人出现在她面前。

在伏原由香的记忆里,白井未郁是高傲而锐利的。她无数次与同样学习大提琴的同伴聊起这位天才,话题转来转去都无非是这几个。长相优越,家境出彩,偏还生来就有远超常人的天赋。

仿佛从出生就集中了圆满,这种人物离她们这些苦苦努力的普通人实在太远太远,有点天才的傲气再正常不过,连恶意和嫉妒聚焦在她身上都显得无力。

偶尔在比赛的后台时碰到,对方永远被无数人簇拥着谈笑着离开,肆意又张扬,目光不曾分给站在角落的伏原由香分毫。

伏原由香不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学习乐器也只是为了升学考虑。

可在父母建议下决定转学低音提琴的时候,她又不可抑制萌发出失落感。

——这辈子都无法打败白井未郁了。

——这辈子都无法成为白井未郁了。

这样一位存在于她印象里的永远的胜利者,在一场并没有大提琴出场的吹奏乐大会里,站上了应援的位置。

当时伏原由香愣愣站在原地,如鲠在喉。身侧是嘈杂的人群,似乎有人叫了她一声,她却恍若未察觉,目光死死锁在找了个地方坐好的少女身上。

站得太久,白井未郁找了个空地坐下。她折好裙摆,用吹奏乐部的制服外套盖住了腿部,动作依旧是伏原由香记忆里的有条不紊,但极为僵硬。

她似乎是在出神,但目光停在空中一点落不到实处,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伏原由香无法克制地去胡思乱想——为什么白井未郁这家伙会出现在这里,都国三了,她不应该抓紧练习准备升学吗?

为什么……她会戴着经理的工作牌?

不同学校的乐团开始调试设备和试奏,乐器的响声在场馆内响起。

“呜——”

在一声骤然响起甚至有些刺耳的小号声中,白井未郁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音乐声完完全全遮盖住的哽咽。

明明背景音足以把正常音量的谈话都压过去,伏原由香却清晰听见哭泣的声音。对方轻微耸动的肩膀,对方紧紧环抱自己的手臂,无一不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如同失去前路的压抑。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社团成员总算找到她,拽着她朝试奏点走去。

白井未郁的身影逐渐缩小为颤动的黑点,消失在了伏原由香的视野中。

……

再见到白井未郁时,就已经是对方转学过来的事了。

当时她百无聊赖望着窗外,听老师在台上讲转学生的相处事宜,听得昏昏欲睡,满脑子都是吹奏部要负责的应援安排。

排球部过几天是春高预选赛的最后一场,该安排谁去参加应援呢。要不还是去跟濑户学姐商量商量好了,但是她最近好像很忙……

直到转校生走进班内,伏原由香把身子正过来,往门口看了一眼。

“大家好,我叫白井未郁。”

她曾经最想要打败和探索的对象,端端正正站在讲台,面上的微笑如同清风徐来,使人自然而然生出好感。

伏原由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班里一起鼓掌,又是怎么目送白井未郁走向座位的。她感觉凉意在身体内蔓延,沿着血液汇入四肢百骸。

记忆里那个站在领奖台上方,恣意高傲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她看着白井未郁言笑晏晏与他人攀谈,却再也找不到“大提琴选手白井未郁”的半分身影。原本最耀眼最锋芒毕露的存在,在学校变得碌碌无名,见面时永远带着温和又礼貌的笑意。

……不该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古馆老师的排球极里有提到“稻荷崎高校的社团活动兴盛,其中管乐社较有名”,去搜了一下发现管乐社翻译过来就是吹奏部。

而吹奏部唯二的弦乐器是竖琴和低音提琴(伏原现在在学的),小提琴大提琴这些都是管弦乐部才有的,就是另一个社团了。

另外吹奏部的比赛真的很多,在日本学校里也算是大烫门(?)社团,原作设定里更是比包括排球部在内的运动社团都有名……实在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