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颗排球砸过来，白井未郁本来还处在发呆的状态中，身体却先下意识重心下移，并不熟练但稳当地接起了这一球。
球失去了原本的力道，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落在地上，轻微弹了两下。教练站在刚刚抛球的位置，抬手鼓了两下掌，“不错。”
白井未郁清醒过来，眨了眨眼并没有说话。
“这才一个多月吧？我认真的，你考虑一下打——”见白井未郁依然没有要回应的样子，教练突兀终止话茬，耸了耸肩，说：“你没这个打算的话，别在意。”
“谢谢您，教练。”
教练已明里暗里好多次提起这个话题，白井未郁觉得自己应该给对方个明确的答复。她思忖片刻，郑重地与教练的双眼对视。
“很感谢您对于我的肯定。但，我很清楚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目前来说的话，我很喜欢排球这项运动。但……”话音停顿片刻，白井未郁轻声道：“打排球，以及加入女排社，这些都并不在我对未来的考虑范围内。”
——也不在我被允许考虑的未来中。
这句话她无法说出口，偏过头绷直了唇线。
教练的表情一点点黯淡下去，她并没有接话，一时间，这片排球场陷入落针可闻般的安静，只能听到隔壁体育馆其他打球的人热血沸腾的呐喊声与球拍打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教练忽然先绷不住，表情几经变化后“噗呲”一声，发出激烈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咱们两个在干什么，大眼瞪小眼吗？”
大概是被这种情绪感染到，白井未郁不知怎么，也跟着捂着嘴笑起来。两个人“咯咯咯”乐了半天，总算好不容易止住笑声。
“不过啊，你去跟那些排球痴们打比赛，也没什么优势。”教练笑眯眯的，“毕竟像球感啊技术啊这些日积月累的东西，也不是你这短短一个月能拥有的。”
总感觉教练的笑容里隐藏着杀气，白井未郁一激灵，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嗯嗯，嗯嗯。”
“但是，小未郁？”
头一次听到教练这样叫自己的名字，白井未郁循声看过去，对方却背过身去，一半身影隐没在浓烈的晚霞光晕里，看不起脸上的表情。
“我啊，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比排球更有意思的。所以说——”
“既然对于你来说，有比打排球更有意思的事情要去做，那就一定要把那件事做好哦？”
教练用轻快的语调如此说道。
白井未郁点点头：“请放心，我会做好的。”
“诶，真笃定啊。”
点到为止，教练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捡起地上的一枚排球，抵在掌心转了几圈，“那么，今天免费给你送两个课时。突然手痒痒，想多打一会儿。”
“……再打两个点，天已经完全黑掉了。”
“诶，那打吗？不打我走了哦。”
教练作势把球放在地上，白井未郁默默抬手，表示自己缴械投降，“我打。”
……
等到天幕完全转黑，即使是体力相对算好的白井未郁，也累得倒在了椅子上，完全是凭借最后的毅力才没有瘫在地上。
教练状态自然比她好的多，还有精力跟从隔壁借来打比赛的几名业余选手道谢，再把他们送出去。回来见她这幅模样，教练哑然失笑：“好了，结束了，收拾收拾走吧。”
“对了，未郁。”两人并肩走出体育馆，教练突然想到些什么，叫住了她，“我下周有事，要去隔壁县，下周先停一阵子的课啦，目前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侧过脸，轻快地询问着白井未郁的意见，“或者，这节课当成最后一节课也可以？毕竟你学基本功的初目的已经完全实现了嘛。”
白井未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还是等你回来吧。但是我需要说明，到那个时候我可能不会天天有时间。”
女教练深深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较之前真切了不少。她又揉了揉白井未郁的头，“你是雇主你说了算——今天太晚啦，我送你回去。”
“教练，都说了……请不要总摸我的头。”
“都说了，我不嫌弃啦——”
***
“所以说，你个大忙人终于有时间呦？”
江口凉子手里忙着整理即将到来的运动会的资料，说着斜了白井未郁一眼。白井未郁笑眯眯应下，“因为听凉子你说，想有时间一起去逛逛嘛。”
“哼，想找你玩还得提前预约呐。”
江口凉子把资料塞回抽屉，站起来端着手臂，故作倨傲地从鼻腔闷出一声鼻音。看起来似乎是生了白井未郁的气一般。
“只是吃饭可不够哦……不是，你怎么还在笑嘞，难道未郁你这家伙其实个是s吗！”对方夸张地喊道。
“啊？”
白井未郁脸上仍是无可挑剔的笑意。她看似“嗔怪”，实际上语气未变化分毫，朝江口凉子道：“没有啦，真的没有。”
江口凉子：“……欸。”
感觉哪里怪怪的，未郁好像个没情绪的机器人一样。
或许是直觉作祟，江口凉子并没有抬头看白井未郁此时的神色，却在白井未郁的话音里莫名回忆起神情疑惑的同学，以及对方那时候的话语。
“感觉白井同学虽然总是笑眯眯的，但好像不是很好相处……”
怎么会呢？她在想什么啊。
回过神来，江口凉子先自己觉得好笑，把这一闪而过的违和感抛在脑后。她扑到白井未郁身上，嚷嚷着：“只吃饭可不行！体育祭你必须给我顶上个名额，我快发愁死咯！”
“好好。”白井未郁身子一僵，以僵硬的形态被江口凉子依靠着，一动不敢动。想起些什么，她伸手轻轻点了点江口凉子的手背，“对啦，我这周打算去宫城一趟，有什么想要的吗？”
“宫城？都到东北那边了吧，怎么跑这么远？”
白井未郁避开江口凉子的视线，故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被父母要求去探望亲戚。”
江口凉子“噢”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兴致勃勃聊起宫城县的特产来。白井未郁悄悄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的隐瞒感到轻微的愧疚。
当然不会是去探望亲戚了。
最近排球课一停，她原本紧张的时间一下子显得富裕起来。趁着这个机会，她打算去看看，乌野经过一个月进化后的训练成果。
虽然乌野的那四位强兵还没有升入高中，但乌野现在的在校生，也都是肯为梦想奋斗的家伙。相信只要有能应用的资源，他们绝不会放任自己沉寂下去。
白井未郁对此无比笃定，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告诉白井未郁，他们绝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想到这，她小声问江口凉子，“对啦，我去学硬排这件事，你有在帮我保密吧。”
“——咳咳，当然了，答应了你，我肯定有在保密……等等等等，什么情况？”
耳边江口凉子语调高昂的话音忽地卡壳，像原本流畅推进的内容中多了一块小疙瘩。白井未郁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关心，凉子却先从座位上跃了起来。
“啊！！！”她紧紧捏着手机，表情似乎是太过激动，却进而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扭曲。白井未郁谨慎地抽出椅子站了起来，默默后退了一步。
可紧接着，江口凉子冲上来握住她的双腕，眉毛扬起，“未郁，你刚刚是说，这周末去宫城县不？”
“是的？”白井未郁不明所以，迟疑地点了点头。
江口凉子的表情瞬间再次扭曲。她背过头去，开始整个人散发着怨气地小声嘀咕。白井未郁留神听了听，却只听到些什么“难道是天命”“可恶”“要暴露了”“咋办”的字眼。
白井未郁：“……？”
“未郁。”江口凉子再转过来时，虽然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神色，但说话时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每个字都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她郑重其事拍着白井未郁的肩膀，掏出手机，“北信介跟班任请假时，发了一份本学年的男子排球部部活安排表。我待会儿也转你一份。”
“一定要看啊，你一定要看啊！”江口凉子眼含热泪道。
“诶，好……？”
放学后，白井未郁拿出手机，点开江口凉子的消息。
“没什么问题啊？”她不明觉厉地放大图片，“排球部的安排就是常规的练习赛呀？快要春高了，不是很正常吗……凉子怎么这么大反应。”
白井未郁没有多想。她关掉与江口凉子的聊天窗口，再抬眼时，神色已不自觉变得严肃起来。
她没给自己留出太多踌躇的时间，快刀斩乱麻一般，拨通了早就储存在通讯录的号码。
“您好，请问是伊达工业排球部的指导老师吗？”
“嗯，对，我是之前与您联系过的白井。”
“是的，这周日，我想与您预约一场与乌野高校的练习赛。”
对面话音有些犹疑，但白井未郁没给对方踌躇的机会，“请您放心。像我之前与您约定好的那样，无论练习赛的结果如何，我都会为贵校排球部提供三百万日元的自由资金，会有专人与您对接。”
对方再开口时语气明显热情了不少，白井未郁语气带笑，随意应了几声。
“好，好，下午一点半。期待与您的相见。”
进行完必要流程的客套后，白井未郁率先挂断了电话。顿了几秒，她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往沙发上一躺，感觉心在流血。
原因无他，游戏里只能最多选择除阵营外的一所学校进行投资，也就是说她只能投资乌野高校，或自己阵容里的稻荷崎。
所以，这跟伊达工业指导老师约好的“三百万日元”……是她自掏腰包出的。
白井未郁想到银行卡中瞬间缩短的余额，捂住了脸。
倒不是觉得多可惜这三百万日元，毕竟能用于建设排球部也是好的。只是……这钱要是能充到游戏里，直接用游戏投资，该有多好啊。
但在惋惜的同时，她也不由憧憬起五天后的周末，双手轻轻握拳放在胸前。
……
时间在期待中转瞬即逝。周日的凌晨，白井未郁对镜子收拾着自己的妆发。打底，描眉，修容……最后她仔细而谨慎地将唇彩涂抹均匀，朝镜中的自己抿嘴微笑。
嗯，很完美。
十一月算是彻底入冬的月份，前些天还下了几场雨，温度骤降。白井未郁想了想，最后还是忍痛放弃了她精心挑选的裙装，找了条修身的裤子换上。
这样一番收拾下来，天已经蒙蒙亮。白井未郁深吸一口气，避开管家上了公交车，几经辗转后终于上了新干线。
在白井未郁走上车厢的同一时刻，一群少年聚在稻荷崎高校内的空地，大部分都没睡醒一样打着哈欠。
黑须监督抱臂巡视着他们，表情不变地抬手，给了前排打瞌睡最明显的双胞胎一人一个爆栗。
在宫侑宫治两人共同发出的哀嚎声里，黑须监督若无其事收回手，踱着步子道：“这次去宫城县，因为太远，咱们不坐大巴去——你们都和家长说了吧？”
人群中稀稀落落响起肯定的声音，在这之中宫侑的抱怨声显得格外明显，“说啦，要坐新干线的话，都直接从自己家走不就行了，干嘛还要来学校集合一趟……”
黑须监督脸上依然带着和蔼的笑意，但在这样和善的目光下，宫侑一个激灵，顺从地自动闭上了嘴。
“好。”黑须监督满意地点点头。
“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