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南枝

戚池试图把自己的领子从凌恒手里解救出来,努力了半天,最后以失败告终。

打不过的,再努力都是白扯。

于是她道:“尊上您再不放开我,一会儿你还能听见我娘盘算怎么剁了你的手。”

凌恒“啧”了一声,却还是放开了手,他拢了下衣袖,道:“本座堂堂魔尊,还会怕她一个小小城主不成。”

“我懂,官大一级压死人。”戚池敷衍点头,十分贴心地给凌恒递了个台阶,“您是为了两族和平才愿意息事宁人,如此高风亮节,真让戚池自惭形秽。”

凌恒受用地点点头:“算你识相。”

他收敛气息,确保不会被人留意到,跟着戚池往拂云楼走,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不去听道了?”

戚池兴趣缺缺:“又不是我的道,听了也没多大用处。”

凌恒来了点兴趣:“那你是什么道呢。”

戚池想了想:“没有道。”她道,“随便修修罢了,反正该突破的时候自然就突破了。”

凌恒失笑:“那也不错。”

无道便无求,什么道都不修,便是什么道都能修。

戚池没再说话,默不作声往拂云楼走,一踏进花风成流,凌恒便瞧见了山茶树下的美人榻,他有些不满:“本座送你的剑,你就这么放着?”

戚池往腰间一摸,摸了个空。她顺着凌恒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照君又被她随手扔在一边了。

她伸手虚虚一抓,照君便飞到了她手上。她拨弄了下剑穗,没什么情绪地道:“一把剑罢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凌恒这才发现,照君并没有与戚池结契。

不结契会影响兵器和主人的默契,虽然影响不大,但总归不如认了主的得心应手。

绝大部分剑修认准了一把剑都不会轻易离身,譬如他的秋水,季清的均世,但戚池这架势,摆明了是不想要这些外物了。

戚池又道:“尊上当日毁了我的剑,怎么把这个剑穗留下来了?”

凌恒纳罕道:“一个剑穗而已,有什么玄妙不成。”

戚池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凌恒就笑,他手指轻拂过玉坠,剑穗便化作了一堆齑粉,落了满地玉屑。

戚池把剑挂在腰上,表情仍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凌恒有些看不懂她的意思,但总觉得她这个态度让他不太舒服。

他道:“舍不得了?替你补回来?”

戚池嗤声一笑:“没那么矫情,还得多谢尊上替我解决了个麻烦。”

她把图卷摊开在石桌上,朝凌恒比了比:“尊上可认得?”

凌恒看了一眼:“这不是王嫮吗。”

戚池挑眉:“那她和您的顾缘君长得像吗?”

凌恒:“……不像,哪里像了?”

戚池摸了摸脸,觉得长相真是个玄妙的东西。

她和顾缘君很像,和女主也有三分像,而女主和王嫮长得一模一样,可凌恒却说王嫮和顾缘君没有相似的地方。

合着她是挑了一半顾缘君的脸和王南枝的脸长得?有点离谱。

谁不说戚池仙风华绝代艳冠群芳,结果一通逻辑理下来,却成了两张脸拼出来的,属实有点恶心人。

虽说戚池并不在意长相,反正都不是她自己的脸,但这不代表她能容忍自己是个拼凑出来的替代品。

这点恶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烦了戚池整整一天,成功被她迁怒在女主身上。

第二天戚池起了个大早,提着剑便往城主府去,陆行持推了李洲白一把:“跟过去看看。”

李洲白面容扭曲地拒绝:“我跟着她干嘛。”

陆行持笑吟吟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神秘兮兮地:“天机不可泄露。”

这几天见多了陆行持装神弄鬼的本事,李洲白将信将疑,却还是和何析陆行持两人跟上了戚池。

戚池懒得理会后面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径自去找戚从云。

戚从云今日没穿以往喜欢的海棠色的衣裳,而是换了身月白的,头发也规规矩矩地挽了起来,看起来端庄温柔。

她对面坐着一个少女,头微微低着,应着戚从云的话,听见脚步声,便抬头往戚池这边看了一眼。

虽然已经见过画像,但真见到本人的时候,戚池还是愣了愣,呼吸都是一滞。

王南枝还在服丧,穿的十分素净,头上只戴了枝珍珠簪子,出尘的脸上未施粉黛,透着一股漠然的苍白。

女主自然是极美得,可这张脸上辈子戚池已经见了十多年,隔了一辈子再见到,不觉得惊艳,只觉得惊悚。

戚从云招招手:“这是南枝,南枝,这是你妹妹戚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她就是。”

王南枝轻轻点头,客气又疏离地道了谢:“好,多谢姑姑。”

戚池不甚客气地打量了王南枝一番,似笑非笑地道:“姐姐当真是风华绝代。”

王南枝端起茶盏,轻轻刮了刮茶沫,垂着眼淡淡地道:“不如妹妹仙姿玉色。”

戚池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安静听着戚从云问王南枝的近况。

王南枝不愿多谈,说什么都很简短,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漠然,戚从云只当她是因为王嫮刚过世伤心,问了几句便也不再问了。

戚池道:“姐姐先住在城主府吗?不如我带她转转?”

戚从云点头:“也好,你们小孩子熟悉起来也快些,不许欺负南枝。”

戚池弯了弯唇角,目光幽深:“怎么会呢。姐姐,我们走吧。”

王南枝看起来不是很想跟戚池走,但在戚从云的注视下,还是慢慢起了身。

听出来了戚池话里的恶意,王南枝下意识跟戚池保持了距离,但戚池只是带着她往前走,并没有多说。

陆行持他们三个挤在一处,明目张胆地跟了上去,陆行持还用胳膊捅了下李洲白:“她就是王南枝,曾经仙族第一美人的女儿,见了有什么感觉。”

李洲白目光飘忽,却紧紧追着王南枝的身影,他道:“我一定见过她。”

陆行持“啧”了一声:“戚池不是跟你说过,这种搭讪方式几百年前就没有人用了。”

李洲白仍旧像丢了魂似的,语气却很笃定:“不,我一定见过她。”

爱情让人失去理智,陆行持不想搭理这个没有脑子的人,敷衍点头:“嗯嗯嗯,对对对,上辈子的缘分,这辈子好好把握。”

走到一处莲花池旁,戚池才停了下来,她靠着游廊的红柱坐下,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笑着道:“姐姐见了我,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王南枝看起来不是很想理她,但戚池问了,不说话也不太好,她也探头看了看水中倒影,莲花梗随风轻颤,带起水面一层一层的波纹,两张脸在水纹中变得模糊,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她道:“我们长得很像。”

戚池慢慢眨了下眼,她展开王嫮的画像,拿到王南枝肩侧比了比:“仙族第一美人王嫮,才是真的像你。”

王南枝莫名其妙,她皱着眉拨开戚池的手,由衷觉得她是个脑子不太清醒的草包:“是女儿像娘,不是我娘像我。”

戚池轻声笑了下:“哦,是这样吗。”

说完笑容倏地一敛,戚池转身,伸手扼住了王南枝的咽喉,将她掼到游廊的柱子上,眼里像是噙了霜雪,冰凉到没有温度。

“王南枝。”戚池一字一句地念着她的名字,像是在舌尖滚过好几次,要仔仔细细品出个什么滋味来一样,“我不喜欢你这张脸,长得再像,也只是个不值钱的假货。”

王南枝试图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可是却用不上力气,只能任由戚池掐着她,戚池的目光多了份深意,她抬手抽下王南枝头上那枚珍珠簪子,在指尖转了半圈,尖端向下,朝王南枝的脸刺了下去。

王南枝惊恐地闭上眼,戚池的手也停在了半空,李洲白握住戚池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你疯了,她是你姐姐。”

他力道很大,戚池挣了两下,竟然没能挣开,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半讥半讽:“你倒是管教起我来了。”

李洲白看了王南枝一眼,略有些心虚地收回目光:“你先放开她。”

戚池果真松了手,顺便将那只珍珠簪子拍进李洲白怀里,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头,似笑非笑地道:“你想英雄救美,那就好好护着她。”

说完懒得再看两人表情,自顾自地走了。

小草幽幽地叹气:【你不是认出她是王莹莹了吗?】

【是啊,认出来了。】戚池闲闲一笑,眼底一片寒霜,【都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呢,上辈子做朋友,这辈子还能继续做我姐姐,可见是孽缘深厚了。】

小草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上辈子你死的时候她哭到昏厥,现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戚池没再说话。

小草看着她一路沉默地回了拂云楼,一步一步爬上高高的楼顶,坐在飞檐上撑着下巴出神,任由南风吹乱她的发梢。

一如她从前不开心的时候那样,要爬上最高的地方,仿佛只要站得高了,看得到天地空阒,就不会在意自己那点无聊的矫情了。

直到金乌渐沉,暮色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座玉京山,戚池才动了动,她张开双手,以一种释然的姿态躺了下去,好像什么事都无所谓了一样。

她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轻飘飘的,就这么消散在缠绵的晚风里。

【你也说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辈子好姐妹关这辈子什么事ovo

ps:不雌竞也不扯头花,中二这么多章了,再继续一下也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