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粽子

天上流光划过,戚池便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走了。”

听她说要走,李洲白也跟着起身:“等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戚池笑笑:“那你最好不要知道。”

李洲白还想再问,戚池却衣袖一拂,追上了季清。

她的剑被凌恒一掌拍成了一堆铁粉,现在无剑可用,又不能靠着两条腿走回白玉京,便厚着脸皮去蹭季清的。

季清在半空看见下面还有个人,本想下去看一看,戚池就急匆匆迎上来,一副行将就木的虚弱模样:“师尊,弟子的剑碎了,你带我回去吧。”

季清不得不把目光收回来,将戚池带上自己的剑,带着她往白玉京去。

季清御剑的速度很快,流云诡谲地从身旁飘过,戚池伸手抓了一缕,摸到了一手的凉意。

季清站在她身前,将寒气尽数挡住,身姿挺拔似一根修竹,声音也温和如玉:“伤怎么样了?”

戚池原本觉得自己可以去准备棺材了,但一听季清问,还是死鸭子嘴硬:“还好。”她转移话题问,“师尊是何时来的?”

季清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凌恒跟着你的时候。”

戚池慢慢眨了下眼,季清又道:“也就是你下山的时候。”

戚池波澜不惊地道:“哦,那还挺早的。”

也就是说她见死不救,落井下石,恐吓主角等一系列恶行全被季清看见了,凌恒追杀她他也看见了。

总之不该听的不该看的都被他听了看了,可他既不管主角的死活,也没管自己的死活,先看着主角被自己折腾了一通,又看着自己被凌恒折腾了一通。

要知道原著里的季清,统共就两个徒弟,一个是戚池,一个就是主角李洲白,两个徒弟在同一天落难,这个师尊居然选择了袖手旁观。

堂堂衍君,仙道第一剑,十洲三岛屈指可数的太清境,属实有点对不起他光风霁月的名声。

戚池又问:“师尊就不想问我什么?”

季清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不必。”

听他说的是不必,而不是不想,戚池便闭了嘴。

也是,早两百年她刚穿越那会儿,季清就知道她是个假货了,自己想干什么他心里明镜似的,根本不需要问。

见她不说话,季清便拿出一根彩绳,戚池见状乖顺地伸出手,挽起袖口把手腕递到季清眼前。季清将戚池的衣袖往上推了推,然后把他手中的五彩绳细致地替她系好。

五彩绳很细,戴在戚池的手腕上大小却刚好,用的虽是最常见的编法,但每个结扣上都串了赤色的玛瑙,这么费时费力的东西,也就只有季清会不嫌麻烦每年都为她编一条。

戚池眨了眨眼,莞尔一笑:“多谢师尊。”

系完五彩绳,白玉京也到了跟前,原本端午戚池都是要跟她娘一起去包粽子的,但戚池现在内伤未愈气息不稳,连剑都没了,怕戚从云担心,季清便把她送回了拂云楼。

他留给戚池两瓶丹药:“魔尊一事,为师须同仙尊知会一声,你好好养伤。”

戚池应了声好,当着季清的面把瓶子打开,倒出两粒丹药丢进了嘴里,季清这才放心离开。

凌恒灌注到戚池体内的魔气异常凶猛,连带着神识都受了损,季清给的是固本培元的丹药,戚池用正合适。

可季清一走,戚池就把药吐了出去。

如今拂云楼只有戚池一个人,也就不用再撑着外强中干的气势,她趴在中庭的石桌上昏昏欲睡,没精打采地晒着太阳。

花树摇晃,南风吹开满院的山茶香。

将睡不睡的时候,忽然有院仆来报,说是戚城主听衍君说他们师徒下了山,便自己包了几个粽子,现下蒸好了,便遣人给她送了来。

戚池懒洋洋地应了声知道了。

院仆放下食盒,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戚池懒得睁眼,放出一缕灵气探了探,确认周围无人,不会再被扰了清梦,便又睡过去。

忽而有人牵起了她的手,手指虚虚抚过她手腕的绳结,凉声笑道:“看来季清也不能全然信你。”

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太阳晒的人太过舒服,以至于脑子转的也慢,戚池慢慢睁开眼,才发现来人是凌恒。

她慢吞吞的想,魔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白玉京,看来护山大阵该修一修了。

见她舍得睁眼了,凌恒便将一把银色长剑横在她眼前,道:“你的了。”

戚池看了一眼,然后便继续闭目养神:“放下吧。”

她语气平平,像在跟院仆说话,凌恒贵为三尊之一还没被人这么轻慢对待过,但他居然没有跟戚池翻脸,反而十分自然地在戚池对面落了座,问她:“季清给你的药怎么不吃。”

戚池敷衍地道:“不想吃。”

于是凌恒拿起药瓶在掌心倒了两粒,掰开她的嘴把药塞进去,再往她脖颈处一点,戚池便不得不仰头把药吞了进去。

丹药入喉,一股浓郁的苦味顺着舌根蔓延开来,可身上的伤痛也立竿见影地减轻了许多。戚池给自己倒了杯水,凌恒便打开食盒,拿了个粽子剥起来。

他道:“季清的东西,不用也罢。”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戚池的手腕,“谁知道里面藏了什么。”

戚池捂嘴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地道:“药里没什么东西,我只是觉得苦而已。。”

倒是她手腕上的五彩绳,里面附了一缕季清的元神,只要他想,随时能够窥见戚池的行动,也能在戚池遇见危险的时候现身。

一开始这东西确实是拿来监视戚池这个异界游魂的,但时间久了,季清没空时时看着戚池,戚池基本都拿它当个附身符用。

堂堂魔尊居然还会玩这种挑拨离间的把戏,也是够无聊的。

凌恒笑了笑,看向戚池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转开了话头,闲话家常一样:“本座一直不太喜欢红枣的粽子,总觉得味道很奇怪。”

戚池默然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着粽子,觉得自己好像眼瞎了,根本看不出他吃的勉强。

何况食盒里一个红枣一个蛋黄,以凌恒的修为,不可能分辨不出来,要怪只能怪他自讨苦吃。

可能这就是作为魔尊的不动声色,要克服自身喜恶,不爱吃的东西也要摆出一副品尝珍馐的做派。

丹药的药效发挥地很快,原本软绵绵的身子也有了些力气,脑子都清醒了不少,戚池稍微坐正了些,把剑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还算趁手,分量也还算合适,便又放了下去。

凌恒打坏了她的剑,如今再赔她一把也是正常,但鉴于凌恒刚才差点弄死自己,戚池还是觉得这剑有些烫手。

她道:“尊上的东西,怕是不会让我白拿。”

凌恒悠然道:“一把剑算什么,若你告诉本座招魂夺舍之法,你想要什么,本座都能给你。”

这话有些耳熟,可不就是早些时候她拿来耍李洲白的。戚池挑了下眉,笑了:“原来魔尊也会贪生怕死么,可惜修了道的都是有今生没来世,只有凡人能夺舍凡人,尊上还是别惦记了。”

凌恒勾了下唇角,缓声道:“本座不是在同你商量。”

戚池嗤声一笑:“我也不是在和尊上讨价还价。”

有些时候,戚池确实很有反派那股不要命不怕死的狠劲,就算明知自己不是对手,她也懒得对谁假以辞色。

她把剑推回去,轻笑着道:“如果是为这个,尊上还是请回吧,或者你在这儿把我抽筋拔骨也行。”

见过找死的,但还没见过找死找得这么轻描淡写的,凌恒也笑了:“你一直都是这个脾气吗?”

戚池想了想:“或许吧,我一向好赖不分,脾气也不太好。”

凌恒就笑:“如此,也不错。”

戚池不太明白他说的不错是指什么不错,但总归不会是夸她脾气不错,她懒得去想凌恒的哑谜,索性起身送客:“所以尊上别在我这儿自讨没趣了,若是无事,我就回去睡觉了。”

凌恒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按着她重新坐回去:“你不会觉得本座来这一趟,是专门为了给你送剑吧。”

戚池道:“不觉得,尊上明明是为了学招魂夺舍的法门。”

凌恒哑然失笑,然后丢给她一册玉简:“这是魔族心法。”

玉简沉甸甸地砸进她怀里,挺厚的一捆,砸的戚池腿疼,戚池揉了半天的腿,才拿起来信手翻了翻,问:“我能拒绝吗。”

凌恒笑了下:“那你可以试试。”

大概是凌恒长得好,对她笑的时候居然还有几分和善的意思,以至于戚池胆子大了不少。

她想了想,决定那就试试,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

原著里的戚池,修魔之后被千夫所指,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还被季清亲自打碎元神废了一身修为。

戚池穿越之后,任凭小草威逼利诱都没有修魔的打算,现在凌恒把心法扔到她眼前,她也仍旧坚持本心,甚至还有心思问小草:【一会儿我被魔尊弄死,算工伤吗?能回去吗?】

小草遇见太清境的大能就怂到找不见影,眼下凌恒在这儿,它自然不会回答戚池的话。

但戚池也没指望它说话,也没指望能回去,她手指一捻,一捆玉简便化为了齑粉,从她指尖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地上积成了一堆雪。

她轻吹了口气,召来一股轻风把玉屑吹走,然后抬眼看着凌恒:“试了,尊上待要如何?”

“你伤未痊愈,本座不为难你。”预料的翻脸没有,凌恒反而朝她笑了下,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模样,“来日方长,本座有的是时间等你回心转意。”

戚池半真半假地一笑:“若真有那么一天,还得请尊上多多赐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