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扫墓回来?”顾浔看了看男人,余光瞥见不知道为什么双眼频繁抽搐的导演——
啧,一副倒霉相。
不能多看,容易跟着走霉运。
男人瞳孔威震,“你怎么知道!”
他强忍睡意去给爷爷扫墓,希望他老人家可以消消气,让自己安稳地睡上一觉。
回来的时候,听人说这附近有节目组在给人算命。
一卦二十。
比天桥下的算命瞎子还便宜。
晋永超心灵福至,觉得这是爷爷对自己的提点,于是沿路找来。
顾浔又问,“老人家都挑什么时候来骂你?”
晋永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清明、中元节还有做阴寿的时候。”
“每次都是去过坟头后的两三天之内?”
“是。”
“还有其他人被骂吗?”
“只有我一个……”
……
顾浔问完,没有马上开口。
“她怎么不说话?”导演知道来的人不是托以后,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嘶!”
因为忧心,没注意踢到了旁边的凳子,痛得他嗷嗷叫唤。
“……”
策划没说话,他在看顾浔直播间。
从这个人说自己梦见被很多祖宗骂开始,直播间的人数就不断在增长,三分钟前才十万,现在已经十二万了,远超其他嘉宾。
直播间的活跃度也没的说。
【肯定是这个人做了什么没说,不然怎么会连着被骂三年?说吧,黄赌毒沾了哪一样?】
【开个脑洞,无后为大,该不会是祖宗们重男轻女,所以来骂人吧?】
【楼上,要是那样,怎么不连着老婆一起骂?不是说只有他一个人被骂?】
【我有一个朋友,前几天也梦见被姥姥骂了,说她是女的,不能参加宗祠祭祀,也不能给她爸摔盆子。】
【人都死了还重男轻女……】
【顾大牌真是有排面,六个嘉宾里面,只有她有特殊安排,看以前采访时候她说的话,怪不得那么会讲故事。】
【讲个故事都要买热搜,真是会炒作,也不怕被举报!】
看到弹幕说上了热搜,策划连忙打开手机,从热搜第一往下找,最后哭笑不得在吊车尾的地方发现了#老祖宗骂我怎么办#这个词条。
果然。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黑粉。
策划忍不住感叹,他转过头,屏幕里的顾浔并不拘谨,也没有刻意挺直脊背,却无端给人一种从容镇定的感觉。
……
“小师父……”晋永超等了又等,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含泪,“你能相信我刚说的话吗?有没有什么头绪?我该不会这辈子都……”
“你上错坟了。”
顾浔打断他的絮叨。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
晋永超难得磕巴,“上、上错坟?”
顾浔点头,“三年前,你是一个人去山上扫墓的?”
晋永超愣住,他完全记不起来,好在他还能打电话给老婆,“小师父,你我问问……喂,老婆,你还记得那次……”
顾浔看他走到边上打电话,若有所思。
托梦有严格的限制,她入职地府的时候有过相关的培训,对这套流程很熟悉。
阴阳有别,死人频繁叨扰,活人就不安生,所以死人想托梦,身怀功德、事出有因等条件缺一不可。
同样,功德加持的人都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破口大骂。
晋永超梦里被骂的这么厉害,远不止拜错祖宗那么简单。
顾浔在他身上看到了别的气息,这股气游走在脸颊两侧,看起来面带绯红,形成了桃花煞。
这桃花……
恐怕还是因为他拜错了祖宗。
“小师父,您真是神了!”晋永超挂了电话快步走来,或许是因为终于有了线索,他看起来精神多了,“我老婆说那次因为加班,我是第二天才去扫墓的。”
说着,停顿了一下。
“不止那一次,因为只有我被骂,所以后来我又去了好几次。”
晋永超来回踱步,“怪不得爷爷要骂我,原来是收不到香火!”
回头他得多烧一点纸钱。
不止是给爷爷他老人家,还有晋家其他祖宗们也不能落下……
“不是。”
顾浔摇头,左手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一下,语气肯定。
“他们骂你,不是因为收不到香火。”
晋永超脚步骤停,错愕地看着顾浔。
多次拜错祖宗,招惹了桃花煞,本应女鬼缠身、噩梦连连,他却只梦到过世的爷爷骂人。
很明显,对方骂的是想要那个纠缠子孙的女鬼。
至于清明过后,梦里骂人的人数变多,还是因为多次上错坟后,女鬼与他气息相连,光靠老人家一个人骂不走了,所以才请来更多的长辈。
“……”
晋永超听完顾浔的讲解,半是震惊,半是害怕,反而沉默下来。
直播间里也多是质疑。
【编得好离谱,真有人连坟都能上错吗?墓碑上的名字都不认识吗?】
【就真的,太明显是托了,基础逻辑都不讲吗?上错坟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啊!】
【桃花运=女鬼缠身……女鬼也要当小三吗?这个男的看着就已经是结过婚了,还上赶着跟过来?】
【好好好!现在编故事都这么编吗?退一步说,要真是女鬼,会有那么容易被骂走?连着骂三年,人要脸树要皮,女鬼也这么厚脸皮啊。】
【我就想听听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
【楼上,你醒醒,无外乎是求符卖钱。】
晋永超终于缓过来,呐呐道,“那、那我该怎么把女鬼请走……”
顾浔摇头,“不用处理。”
见晋永超面露茫然,顾浔解释道,“来那么多人,女鬼已经被骂走了,你不要再走错路就成。”
“可……”
晋永超欲言又止。
不知道的时候就怕祖宗骂,现在知道了,总觉得后背发凉,瘆得慌。
“觉得不安心?”顾浔从抽屉里掏出一张淡黄色的长条,飞快写了几笔,快到镜头刚扫到纸面,她就已经停笔。
“回去背面写上你爷爷的名字,带上纸钱和供品,下午和你老婆一起去坟头烧了。”
晋永超接过纸,苍劲有力的笔画无形中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只是写的内容让他瞪大了眼睛——
“不用上来了。”
边上还有个“顾”字的落款。
??!
纸是要烧给爷爷的。
大师让爷爷不用再来,难道是她准备亲手解决女鬼?!
晋永超见镜头扫过来,赶紧把纸条子塞进口袋里,一颗心砰砰砰地跳。
顾浔倒是不介意其他人看到纸条的内容,这一单已经结束,她拿出手机,“现金还是扫码?”
“扫、扫码!”
晋永超扫了付款码,上面已经编辑好了付款金额。
二十块钱。
不多不少。
晋永超还想再说点什么,就看到顾浔朝着旁边的工作人员招招手,明显有别的事情要说,他赶紧说了声谢谢,站起来要走。
人走出两步。
顾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今天节目组不包饭了是吗?你们平时订饭多少钱,能帮我也订一份吗?二十块钱够不够?”
“一份饭要二十五。”
“……”
没再听到对话声,晋永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顾浔脸上有明显的失望,一个上午赚了二十,连午饭的钱都不够。
也太可怜了。
晋永超快步走回来,踌躇道,“大师,我帮您买饭吧?”
顾浔盯着他看了两秒,意外地没拒绝,“行啊,就当是你们提前付钱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
顾浔朝着刚才的工作人员豪气下单。
“来一份饭!”
【哈哈哈哈哈哈,笑发财了,明明是一份盒饭,顾浔仿佛下单了满汉全席。】
【我不在乎盒饭,我在乎的是顾浔到底在纸上写了什么啊,这个托藏的太快了,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吗?】
【我不一样,我更在意她说‘就当时提前付款’这句话,所以这个托下午还有戏份吗?这个故事虽然扯,但也挺有意思的。】
【卧槽,我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他不可能是托,他是晋永超啊!!!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他是我们当地的一个企业家,我们这边给民工子弟的学校、图书馆都是他捐赠的,他的厂里还专门弄了托儿所……】
【???】
【你告诉我这个人是企业家?!】
【我还真搜到了名字,不过没有照片……不太能确定真假。】
【楼上是在开玩笑吗?一个能捐学校的企业家,穿不合身的西装,还要在街边找二十块钱一卦的算命?可别忘了,这个人一开始连二十一卦都有点犹豫!】
【顾浔的洗白水军真是没有脑子,粉随正主,智商低低。】
……
顾浔目送晋永超又付了二十块钱后离开,她打开盒饭,鸡腿的香味扑鼻而来,远远比供品要好吃的多。
还是做活人好啊……
顾浔露出满足的笑容。
观看直播的人看到明明是平平无奇的盒饭,顾浔却能吃这么香,也都纷纷点饭。
随即,他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居然看顾浔看了一上午?
算了。
再待一会儿,正好下饭。
而此时,揣着顾浔写的条子的晋永超,迫不及待地买了一堆供品,和老婆杜兰一起去祭拜。
山上水汽重,前几天又连着下雨,两人上山的时候,还飘着一层薄雾。
“老公,你找的那明星真会算命?”杜兰忍不住好奇,“前阵子那个通灵的节目,你还说都是剧本。”
“这位大师是真的。”
晋永超眼里有神,从兜里拿出纸条,放进烧纸钱的铁桶里。
杜兰跟着拜了拜,更好奇了。
她频频看向丈夫,男人身上的西装是三年前做的,这两年有点中年发福的趋势,略显拥挤,不是不能穿,只是每次去市里开会,那些刚创业的人都比他穿得好。
每次提起定两套新的,总得到一句“还能穿”,她知道,丈夫是攒着零花钱想再捐个图书馆。
可现在,他却花钱找明星算命?
很不对劲。
等烧完纸钱,杜兰又问,“你算命花了多少钱?”
“便宜,就四十。”
晋永超捡了根树枝,把铁桶里烧剩下的灰翻了翻,凑近了闻,他隐约感觉烟灰里面掺和着别的味道。
说不上是什么。
但让他感觉精神一振。
这个价格……杜兰很怀疑算命的效果,但丈夫确实精神多了,心想花四十块钱就当买个安心,有心理作用也不错。
两人都没注意到,铁桶里的烟融入薄雾中,分化两路。一缕贴地钻入,一缕却沿路飘散到不远处的坟头,聚而不散。
原本蠢蠢欲动的黑发女鬼面色惊恐,直接钻入坟里。
过了会儿,她又探出脑袋,脸上的血色逐渐消散,眉眼清明,不停的朝着烟的地方磕头,嘴巴一张一合,她嘴里竟没有舌头。
哪怕是做鬼,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
晋永超祭拜完,收拾好供品和铁桶,便和妻子一道下山。走到一个岔路口,薄雾在不知不觉中散开。
山间吹来清凉的风,让人顿觉耳目一新。
他忽然拍了拍脑门,“还真走错路了!”
杜兰惊讶。平时老公称得上是人工导航,她本来对找错坟的说法保持了一点怀疑,正想说话,却被来电铃声打断。
晋永超开了免提,助理的声音在山间飘荡。
“晋总,厂里有个工人想跟您打听,今天您找的那位算命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