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准备

第十四章

芜荑听得心头略有疑惑。

不过闻见下一句“将大扇的山水屏风拿出来”,她就很是理解地点头笑道:“这个奴婢也知道,叫欲擒故纵!”

沈知姁没料到能从芜荑嘴里听到这词,当下就有些忍俊不禁。

可转念想想自己的打算,也的确是这个理儿,便对芜荑点了点头。

得了肯定的芜荑瞬间欢喜起来,去迎元子进来。

元子这回来,相较于早晨,可谓是精神抖擞,连口舌都伶俐了不少。

他简略说了牛乳团醒来后的好胃口,再转述了尉鸣鹤的话语。

为了感谢沈知姁的提醒,元子还低声多说了两句话:“娘娘放心,陛下下午莫约是有朝政大事,才说晚上来的。”

绝非是因为对娘娘您尚有不满。

“陛下处理的一定是大事情。”沈知姁露出理解的温柔笑容,不动声色地引元子的话:“若是陛下太累,还请你劝陛下不要前来,一切以圣体为重。”

说罢,她轻叹一口气,在眼角眉梢流露出失落。

元子如她所想般宽慰:“娘娘放心,皇上召见的是个头发半白的前朝宦官,想来为着对方身体考虑,陛下也不会用时过久。”

沈知姁闻言轻挑眉梢,掩唇做欢喜状,伸手将那雪梨盅端到身前,确认元子看到后,就让芜荑好生送元子出去。

自己心头转过几分心绪:

前朝、宦官、头发半白……算算时间,莫约是夜影卫重设后的第一任督公喜公公。

她父兄流放,手中的虎符与兵权自然被尉鸣鹤收回。当初朝中为争这精兵虎符、为争做新帝的心腹,从以慕容氏、韦氏为首的一党中又分出数个党派纷争。

谁想到,尉鸣鹤压根不打算分兵权。

他装作大方地分了一点点给虎威将军韦氏与靖文侯蓝氏,再将健壮的派遣到北疆,由华信公主的驸马镇北将军管理,戍守防卫边疆。

剩下的精兵则归入重新设立的夜影卫,督公为统领,平日里负责训练精兵、巡查京都、逮捕审问可疑之人。

由朝阳殿亲自管理,只听尉鸣鹤的号令。

第一任督公是喜公公,是个有本事的,从殿中省总管升到前朝的礼部做事,又敢赌,一早就开始在尉鸣鹤身上下注。

后头却莫名其妙病死了,死前举荐了其义子继任督公,便是帮过沈知姁几次的韩督公韩栖云,年纪轻而出手狠,站稳脚跟后就极力扩张夜影卫的势力,有点不服从于尉鸣鹤的意味。

沈知姁咽下最后一口冰糖梨汁,清甜的味道萦绕在舌尖。

但她忽然觉得自己闻到一股铁器独有的冰冷气味,眼前恍若出现了韩栖云那双极漆黑的眼眸。

还有他将锋利的铁簪送到自己手中时,那句含笑的话语——“微臣祝愿娘娘,明日心想事成”。

沈知姁心头一动,逼着自己回忆与韩栖云短暂的几次接触。

想得几乎要犯头疼,她才终于抓住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韩栖云曾提到过一句,他从前做过宫中最苦最累的活计。

如今韩栖云与喜公公尚未有交集,她是否能先找到韩栖云,与之交好、或帮着他顺利走完前世的路?

正想着,箬兰登记好了份例,将册子送来,汇报完后对沈知姁行礼:“还请娘娘恕奴婢多嘴,奴婢要册子时,见白青总管的态度很是紧张,磨蹭了半晌都拿不来前头登记的旧册子,最后以奴婢是第一次登记为由,给了奴婢这个没记过的新册子。”

她语气平和,不曾添油加醋,却在明晃晃地提醒沈知姁,白青有贪财造假之嫌。

“辛苦你了。”沈知姁将早备好的一对精致银镯递去:“这事本宫记下了,暂且不着急,如今还有件要紧事吩咐你。”

“你也看到瑶池殿中有不少不堪用的,我预备病好后换些新人进来,想你去浣衣局等地打听打听,要那种年约二十上下,性子沉稳,不爱说话,长相可看又做得脏活累活的宦官。”

“不论出身,到时候将名字送来,本宫挑一挑。”

箬兰谢恩后却没应下:“娘娘,奴婢在这方面不如青葙细心谨慎,且她还有个姐姐在殿中省做事,打听起来更方便,这件事交给青葙更好些。”

“你与青葙感情颇深。”

“那就交予青葙去办罢,你就专心帮着芜荑做事。”沈知姁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做事仔细、并不贪功、看重情谊,且举荐理由亦有助于她。

是个可用的人才。

箬兰觑见沈知姁眉间的困意,识趣地行礼告退:“奴婢请芜荑姐姐来服侍娘娘,随后带着连翘与白苓为娘娘守门。”

沈知姁含笑点头,而后回到内室,为晚上需要用尽心力的表演而养精蓄锐。

同时也盼着明日诸葛院判的回来——如今为她诊治的李太医,来路不明,用心不精。沈知姁并不喝他开的药方,就照着从前诸葛院判开的旧方子喝。

旧方子还算有效,喝了两日风寒见好,但身子上疲乏之感却没有减弱,只能尽量多小憩休息。

她前世在病榻上卧了十余年,今生一定要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大约是尉鸣鹤的举动都在预料之中,沈知姁知道自己的一番铺垫试探没有白费,这两日一直紧绷的神思放松了许多。

一觉香香甜甜地睡了一个时辰。

芜荑已经依照吩咐,将大扇屏风拿出,并收了妆奁台上所有带尖尖的首饰。

“将屏风放在香炉与妆奁台的中间,然后拿一身花罗窄银束腰裙拿来。”

沈知姁接过芜荑奉上的温水漱口,目光转过光秃秃的妆奁台,泻出几分厌恶森冷之色:“将书桌屉中那个黄花梨木盒子拿来,东西装到妆奁台中,再洗干净那个盒子!”

“是,娘娘。”芜荑知道那盒子中放的是什么。

未入宫前,放了用陛下送的花朵晒成的干花,陛下亲手做的、格外难看的同心结,还有陛下送的各式新奇小玩意:粉色的玉珠串子,紫色的大块水晶,藏着蜻蜓的琥珀,天水碧的宣纸……

入宫后,就多了陛下随身带过的香囊,头上绾发的簪子,腰间明黄色的腰带,甚至还有更换冕冠时,上头的旒珠。

最近一次打开那盒子,就是一月前的中秋,陛下送给娘娘亲手雕刻的印章,刻了彼此的名讳。

这是娘娘曾经无比爱惜的,与陛下两情相悦的美好回忆。

如今娘娘却厌恶无比。

芜荑行礼转身后,握紧自己的双拳,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娘娘一块儿做了转变,想起尉鸣鹤时,也少了往日的敬畏之心。

茯苓做好绢花后,就一直看着正殿,趁着芜荑出去的机会,她赶紧带着绢花请见沈知姁,顺便带着慕容婕妤的吩咐,想再撺掇沈知姁在尉鸣鹤面前继续为沈厉父子喊冤,请求其下令重审此案。

“本宫知道了。”沈知姁道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带着满意的笑看向绢花,夸赞道;“幸而有你这样忠心的人在身边,时刻为本宫主谋划策,否则本宫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茯苓以为轻松达到了目的,颇为得意地行礼,口中说着漂亮话:“有娘娘这句话,奴婢做再多的事情也是愿意的!”

沈知姁颔首:“那就辛苦你,明日做一束水仙绢花来,单瓣的‘金盏银台’与复瓣的‘凌波仙子’各半。”

如此就打发走了茯苓。

芜荑取了黄花梨木盒子回来,与沈知姁一道做着晚上的准备。

中间一切顺利,倒是晚膳时分,白青很是殷切地领了御膳房宫人过来,还顺便向沈知姁报了个消息:“奴才经过韦容华的霁月轩时,看到韦容华打扮齐全,似乎往朝阳殿去了……”

“还是你做事仔细。”沈知姁拿出对茯苓的态度,口头夸赞一番后让他退下。

转首对上芜荑有些担忧的面容:“元子说过,韦容华进奉白果香,最近很得圣意……”

“不必担忧。”沈知姁缓缓一笑:“他会来的。”

至于韦容华……

沈知姁望向窗外,微微有些出神:今晨提点过元子后,她脑海中就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白果香里掺了过量的青木香,这件事情,尉鸣鹤究竟是何时知道的呢?

是事发?还是开始?

毕竟在前世,韦容华并未凭借着白果香得意多少日子……大约半月后,朝阳殿就不点白果香了。

尉鸣鹤与喜公公在御书房商议重设夜影卫的事宜,一直商讨到晚膳时分。

见事情商议得差不多了,喜公公主动告退,临走时对尉鸣鹤颇为意味深长地说道:

“微臣愚见,纵然夺了定国公府之权,设了夜影卫,可陛下还是不足以铲除慕容氏、韦氏与蓝氏。如今还请陛下暂时按捺,寻机令韦氏与慕容氏反目,再提拔几位清流,形成多方抗衡的局面才最为稳妥。”

“微臣会利用这个局势,让夜影卫站住脚跟,为陛下尽忠。”

喜公公刚走,尉鸣鹤就想传膳,预备着去瑶池殿。

他尚未开口,就见福如海进来行礼:“陛下,韦容华请见,说是为陛下准备了膳食。”

尉鸣鹤长眉皱起,眼中凝起几分不耐烦。

他先前传话说,晚上去瑶池殿探望,韦容华就掐着晚膳的点来了,还打着送膳的名头。

真是带着一颗司马昭之心,都不晓得掩饰一下。

尉鸣鹤最烦蠢人,尤其是韦氏这种一家子自找坑跳的。

正想着拒绝,他却想起喜公公走时说的话,又忆起沈知姁与韦容华并不融洽的关系。

他略一沉吟,就道:“让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更新【4.6】~

比心心Q3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