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回屋后,看着满桌的绢花材料头疼,索性甩手先去床上歇息。听到外头元子来的动静后,她也顾不得形象,悄悄地打开一条窗缝,趴在上面偷看。
看到元子抱着牛乳团离开后,茯苓忍不住偷笑:沈昭仪果然是个耳根子软的蠢货。在她先前的“出谋划策”之下,沈昭仪死倔着脾气,不断为父兄喊冤,将圣上冒犯得生气,还伤了自己的身子。
在这样难以挽回事态的前提下,慕容婕妤特意吩咐,要她开始劝沈昭仪利用旧情来为父兄求情,彻底磨耗掉圣上对沈氏的最后一丝情分。
果不其然,沈昭仪虽然没有立刻行动,但心中又傻乎乎地信了,居然还慌不择路地想出利用猫儿来打动圣上的蠢主意。
茯苓对牛乳团的来历并不了解,只知道是沈知姁带入宫中的,认为是定国公府给沈知姁找来解闷的玩意儿。
往日尉鸣鹤若来,对牛乳团的确是颇为喜爱,常常陪着沈知姁一块儿喂食、逗猫,乃至给猫儿梳毛。
想到这一茬,茯苓就不由得撇嘴:沈昭仪这是想用猫儿唤起陛下对旧日的回忆呢。
可依着她想,只怕陛下会更生气,觉着沈昭仪不恭不敬,打发个小畜生来表示服软——到时候啊,对沈昭仪有的怪罪呢。
茯苓在心中感叹道:还好她是个机警的,早早就换了个前途。
她的眼睛一瞥,看到桌上分毫未动的绢料,忍不住头疼起来。
可没办法,茯苓只能翻出绢花册子,认真地咬牙做起来,心里头倒是活泛许多,想着趁晚上空闲,去尚衣局找些新鲜绢料。
慕容婕妤的兰心堂也在附近呢。
她如今也算成了事,不知道婕妤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大方,出手就是五百两的银票。
茯苓正在美滋滋呢,慕容婕妤此时却想不到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韦容华给吵破了。
“姐姐,你说沈氏那个狐媚子凭什么!”骂完沈知姁,韦容华又愤愤不平地说起今日的赏赐:“今日立冬,各宫的赏赐都是饺子,凭什么沈氏比咱们多出贡梨和冰糖!”
“那贡梨九月送来,数量少,我当时不过分到五个。那梨子皮香肉脆,我入口都不舍得咀嚼……”韦容华想起贡梨滋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更为气愤:“还有那冰糖,形似白玉,入口生津而不齁甜。”
“进奉白果香时,我朝陛下提了一嘴,陛下只说等明年贡品。”韦容华瘪瘪嘴:“我还当是殿中省没有了,结果是专留给狐媚子的!”
她挥手一掷,手中的帕子烂泥一样落在地上。
黄鹂阻了雁儿的动作,上前拾起帕子,说昨儿领份例回来,有两块颜色好的蜀锦帕子,慕容婕妤特意留了给韦容华。
漂亮话说完,慕容婕妤就满意点头,嘴上偏责怪:“本嫔说要给韦妹妹一个惊喜,你这妮子倒是嘴快。”
黄鹂行礼请罪,忍着笑到了库房,看到韦容华帕子上有其亲手绣的花纹,就禁不住翻了个白眼:韦氏真是造孽,居然送了个爱吃爱衣裳的蠢货进宫!
还说什么两家结盟。
就韦容华这样,真是给她家婕妤垫脚都是抬举了她。
将韦容华的帕子放入盒中,黄鹂随手挑了两块帕子回去,顺便带回去眼线传来的新消息:殿中省的云总管,亲自带人拿了份例,往瑶池殿去了,还多带了两三样新鲜的玩意儿。
说给沈昭仪病中解闷儿。
这边韦容华正红着脸给慕容婕妤道谢,但听到这消息,立刻又生了气,咒骂了一通,最后脸气得像猴子屁股,询问慕容婕妤:“姐姐,你说我要不要也学她,养个小畜生?”
“我瞧着陛下对猫啊狗啊的还算喜欢,可不能叫瑶池殿在这方面占了便宜。”
这一番话说出,慕容婕妤自诩稳重,都险些忍不住笑:方才还骂沈氏是不要脸的贱/人,这会子又要来学人家,真是打了自己的脸面都不自知。
幸而黄莺奉了一盏温水来。
“妹妹说的有道理。”慕容婕妤也懒怠应付韦容华,就端出一副完美的笑容:“择日不如撞日,妹妹不如赶紧去御兽司瞧一瞧,有没有合心意或是想要的——有的名贵猫儿可是要提前定的。”
得到了肯定,韦容华当下就起身告退,口中哼道:“我才不会被沈氏那个蠢人比下去,瞧我这一回将她复宠的路子给堵死!”
慕容婕妤好言好语地送了韦容华出去,回来后立刻吩咐黄鹂将静心的香点上,坐下后揉了揉额角:“当真是聒噪愚蠢得很!”
“若果真论起来,那沈氏是蠢人,这韦氏就是个十足十的蠢货!”
沈昭仪虽说也是漏洞一大堆,可人家有一件大事情就从没出过错:那就是帮着太皇太后协理六宫之事。
若是韦容华来做,第一天就得算晕过去。
黄鹂为慕容婕妤捏肩:“主子莫气,若韦容华真是个聪明的,那倒不好拿捏了,也说明韦将军与丞相结盟的心不诚。”
“奴婢听说,当初选的是韦容华的庶姐,韦容华不情愿,闹了一通才入了宫来。”
“原以为是个有野心的,可瞧着这模样,莫约是喜欢陛下,才吵着要进来的。”黄莺接了话。
她知道主子喜欢听这些,说明韦容华是个好拿捏的,能当刀使。
“可惜陛下从没正眼瞧过她,痴心错付罢了。”慕容婕妤神色舒展开来,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旋即又变得警惕:“倒是沈昭仪,的确被陛下放在心里。”
当今可是个极其看重天子威严和皇权的,沈氏多次冒犯天威、指责圣上、质疑皇权,却还能舒舒服服地在瑶池殿养病。
什么罚俸、抄写、降位,统统都没有。
不过十余日,当今就表现出对沈氏的心软。
让慕容婕妤有一种稳操胜券但一无所得的恼怒感。
两个贴身宫女见此,不免细细劝解,说沈昭仪的愚蠢,茯苓的挑唆成功和圣上冷漠的真面目。
“好了,不必劝我。”慕容婕妤抚平心底的一点儿不对劲,喃喃道:“沈氏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容貌,再有韦氏的衬托,对她上心喜欢些也是情理之中。”
就像是对那只猫儿的喜爱一样,浅淡如柳絮。
一眨眼儿就被风吹走了。
此时,凝碧阁中,元子一脸惊讶地听蓝容华问起瑶池殿。
他抬起眼,冷不防对上蓝容华冷冷淡淡的琉璃眸子。
“罢了,本嫔自己着人去打听。”蓝容华皱了皱眉,不欲多言,叫底下人接过御赐的立冬饺子,敷衍地谢过恩后,就要请元子出去。
元子给惊得一哆嗦,先陪笑着道歉,随后就说起今日所见。自然,他也有斟酌,主要讲牛乳团的事情,其余是一带而过。
蓝容华眉头蹙得更深:“怎么都是讲猫儿的?还不如本嫔派人去,浪费时间。”
这回没给元子反应时间,就唤来紫薇送人。
她转身时,元子听见这位主儿嘟囔:“她怎么这么喜欢那猫儿?到如今,自己身子都没养好,还惦念着给它找个好归宿。”
“要不……本嫔也养一个?”
听得元子一头雾水:他以为蓝容华打听瑶池殿,是准备放弃一贯展现出的冷傲模样,下场争宠、落井下石什么的,再不济也是想看看笑话。
谁知这位蓝容华竟有几分关心沈昭仪的模样?
“我家主子生性如此,元公公莫要多心。”紫薇通人情世故,给元子塞了个鼓鼓的荷包,神色中有些歉意。
“姑娘放心,我都知道。”元子收了荷包,自然懂得不再多嘴的道理,心中倒有些理解紫薇的难处。
宫中谁人不知,蓝容华性子最冷,对包括皇上在内的一众大小主子,都是不假辞色的模样,在人情世故方面也不愿多做功夫,故而其贴身宫女总要多费心,替蓝容华打点。
紫薇见元子离开,叹了口气,转身不见蓝容华,就熟稔地到后头小院里寻。
蓝容华正捧着一本诗词,不过却没看,眼睛落在小院栽种的迎春花上。
迎春花颜色金黄亮眼,却偏偏花瓣又小又薄,显小家子气。
如今不是开花的时节,这迎春就更显得默默无闻。
满宫中只有主子喜欢,还叫种在院子里。
“主子,昨儿我依着您的吩咐,帮沈昭仪身边的芜荑姑娘说话,只怕要被韦容华记恨上了,她又素日与慕容婕妤交好……”紫薇就怕这两位使些阴私手段,让主子吃亏。
“呵。”蓝容华眼儿都没挪开一下,闻言嗤笑一声,不以为意:“有本事就叫她们联手来,也和对沈家一样,把蓝家给送进大牢,这样本嫔还能谢她们一句!”
紫薇神色一惊,不敢再多说,怕自家主子再说出什么让人听去,只说:“主子看花,不,看叶、看叶,有什么事再唤奴婢。”
今日是立冬。
也是福如海这些天来最安心伺候的一天:陛下从醒来后就心情愉悦,不曾冷脸,不再挑剔,还给了朝阳殿上下赏赐。
纵然今日早朝时,韦将军等好几个臣子如吃错药一般,出列跪求处死沈厉父子,陛下也不过是面无表情,并没有当朝发怒。
而且,经过瑶池殿时,陛下看到檐下被风吹起的绢花,神色明显柔和许多。
福如海也跟着笑眯眯,整个人松了口气,心中默默道:上天慈悲,希望沈昭仪能继续保持,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人猜猜牛乳团的来历?
基本是两日一更啦,下一章【3.31】更新,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