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外。
夜若烟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原本今日是要找老鸨替花魁赎身的,可现在却被拦在外面,不管怎么说都不让她进。
花魁。
听着高高在上,可还不是她们这些客人用真金白银给砸上去的。
这段时日,她也是去筹备银两。
难道这还不够对花魁上心?
一个贱籍,到底在痴心妄想些什么,有她这么好的妻主选项,难不成花魁还想选别人?
夜若烟越想越气,她为了花魁还特意休弃了一堆夫侍,节省银两好替人赎身。
她自认为是对花魁极好的了。
“淮竹,你真是好狠的心。”
“平日对我眉来眼去,结果趁我不在爬上别人的床,当真是烟花柳巷的命。”
夜若烟的言辞愈发偏激,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在花楼外闹上这么一场,圆月楼的揽客小倌都习以为常,利落地全部躲回楼里。
可不想成为下一个被随意鞭挞的对象。
夜若烟经常如此,若是叫她瞧见了招揽客人的小倌,那是要连着一同羞辱的。
顿时,楼外一片空旷,只剩下那些特意停下来看热闹的路人。
她们也清楚夜若烟的难缠,蹲在稍远的位置,有些还躲在摊贩铺子的后面看。
一堆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夜家那姑娘又来了?”
“是啊,这都一个月不见她了,瞧瞧她今日能骂出来什么新词。”
有些不了解的人路过,见到这样的情形不免觉得不恰当,“这朗朗乾坤下,这位小姐怎的言辞如此鲁莽?”
“你别去凑热闹。”
身后有人把她拉住,耐心解释,“你不让她说,她就要骂你了。”
“这可是夜富商家的小女儿。”
“你要是得罪得起,我们也不拦你。”
那人停顿了下,随即瘪嘴,“得罪不起。”
夜富商家可是与兰城的官家有些关联,一般的百姓还真不敢得罪了夜若烟。
毕竟是将人当街打成残废,都能毫发无损从牢里出来的人物。
现在,也就没人敢上前管闲事了。
刚去完黑市回来的余祈下了马车,抱着个布包过来,见花楼外这骂街的场景,十分困惑。
骂这么脏,都没人管的吗?
“这是怎么了?”
余祈在人群里寻了位看戏的姐妹,那人正听着词,被她打断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回头看她,“还能是什么,夜家小女又来花楼骂街了。”
“说那楼里的公子和她早睡过了,还出来卖初次,当真是不要脸之类的话。”
余祈默默吃瓜。
怎么听着哪里不对劲。
站在花楼前的夜若烟叉着腰,像是还没发泄完,指着花楼一脸忿忿不平,“淮竹,除了我,没人会要你这千人骑万人……”
话还没落,就被一阵风袭来。
她被生硬地按住。
刚才还和余祈侃侃而谈的少女顿时惊讶的瞳孔放大。
这人如此莽撞地冲了上去。
可别待会拉她一起下水了。
夜若烟被人压着,正愁没地方发泄怒火,“哪里来的毛贼,也不看姑奶奶是谁。”
“你们都瞎了吗?拉开这疯子。”
不巧的是,余祈带了一堆镖局的人一起来了花楼。
对方只有被按着蹉跎的份。
余祈如今抓着人,专挑不起印子的地方狠掐,把人弄得哀嚎。
居然敢这么骂她的小花魁。
她也不是吃素的,好吗?
余祈用的是最朴素简单的报复方式。
“疯女人,啊,滚开。”夜若烟的发髻因为厮打被扯得像是鸡窝一般。
余祈慢悠悠地起身,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笑了,我怎么比得上你疯?”
“夜小姐在这里散播谣言,又辱骂百姓,是眼底没有风临国律法吗?”
“你敢不敢报上名号,在兰城竟然敢与我夜若烟叫板?”
“你觉得我像傻子吗?”余祈都懒得正眼瞧她,转身回了马车。
等马车驶离,她这才从花楼的后门摸了进去。
刚才脑子一热。
就想不起来别的。
不过也不后悔,小花魁也算是她板上钉钉的未来夫郎了。
第一晚,小花魁的姿态不是装的。
怎么可能会和这么粗俗的人有关系。
但联想起来楼里的老鸨突然压价,余祈握着布包,皱了下眉,有些心不在焉。
楼里好生热闹,叽叽喳喳的。
她直接找到老鸨。
跟着人进入厢房落座,身前的画布升起,隐隐约约地勾勒出里面人的身型弧度。
只有上半身。
头上还戴着斗笠。
下半部分被桌子围布遮挡。
老鸨在一侧拿出纸张进入里间,与里间的人耳语了几句,方才出来。
“贵人过目。”
他将东西摊开在她面前,随即取出包里的银票,全部塞进了胸口前的夹层里。
“余小姐替他赎身,情真意切。”里间的人声音年轻,“今日楼外夜小姐的事情,不是应该正巧碰上了吗?”
老鸨在一旁恭敬的介绍,“这是圆月楼主家的公子,今日由他作证,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主家?
余祈眼皮直跳。
将那卖身契和证词契据直接卷起来收好。
“公子想说什么?”她抬眼看向面前的画布,“直说无妨。”
“倒也没什么,只是小姐让我有些意外。”
余祈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她得罪了那姓夜的,对方看起来很不好惹,还是先让花魁待在花楼里。
和老鸨说了下留花魁暂住些时日的安排,然后才告辞离开。
她之前可是有包月的套餐还没用完。
小花魁住些时日没关系的。
姓夜的只敢在外面骂,看来这圆月楼主家的身份不容小觑。
好歹这里是安全的。
天色也不早,她就不准备去打搅淮竹了。
反正今日离开的时候有说过不回来的。
她在兰城这么高调,夜若烟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她是谁。
因此余祈又跑了趟黑市,砸钱买了夜若烟的私人消息。
今日三次见到的都是那鬼面的男子。
声音再怎么遮掩,身形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风临国对待男子是非常严苛的吧?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老板?
律法不是说过,不准男子经营吗?
圆月楼的小公子倒是好解释,说不定是什么家族产业。
虽然说让男子管花楼,不太合理。
但黑市这么危险的地方,能受人敬仰,底下的小厮看起来都不敢冒犯鬼面的那位。
她肯定也能变成这种幕后大佬的。
余祈咬牙,然后将夜若烟的消息给整理了一遍,让人快马加鞭地送到淮竹侍从的手中。
毕竟是以淮竹的名义花的钱,她自己没这么多钱。
因此只能看几眼,就要交还到淮竹手里。
回去后,余祈安心地睡上一觉。
不过花楼这边就要亮一整夜的灯了。
淮竹抬起指尖,收下那两个盒子,见衔玉欲言又止,面露疑惑,“不是余姑娘给我的吗?”
“…是余姑娘给的,公子。”
衔玉看向压在下面的盒子,想起来小姐说过要将那里面的纸张销毁,但又说要给淮竹公子。
还说对方大概不会去翻看的。
如果是赏赐给别人,就中途去烧掉。
或者是什么情话之类的东西。
小姐在害羞不想让别人知晓。
衔玉不能从公子手底下抢东西,但又要听余小姐的话,因此干脆告知公子,“小姐说,底下的纸公子不看的话,是要让小的烧毁。”
“会看的。”
他见衔玉身后真的没有余祈的身影,眸光有些暗淡,回了屋子也情绪低落了些。
虽然已经知会过一声。
但今日不是要替他赎身吗?
怎么不来见他。
发丝被束带随意地勾勒收拢,浅色系衣裳长及曳地,随着坐落的动作堆在地面层层叠叠。
美人先打开的是底下的盒子。
衔玉是余祈身边的人,说了那样的话,他自然是会在意许多。
烛光摇曳。
忽隐忽灭。
精致的面庞有些苍白,他的指尖屈起,视线粗略地扫过里面的内容。
大约是些夜若烟的生平记载。
是不信他的清白吗?
夜如烟见过他一面后,便一直缠着他,说些喜欢的话语,自顾自地许下承诺。
本是清倌,对方却叫他脱衣解带。
说将身子给了她,就能许他一个夫侍的身份。
这么折辱他的话。
原本是没在意过的。
兰城女子见过他的,大多是甜言蜜语的哄骗,他辨别得清楚。
也明白对方眼底只有他的脸。
一次次的婉拒,激怒了对方。
说些难听的话,甚至污蔑他的清白。
当然,也没有人会相信花楼里的公子会是清白的。
老鸨开始频繁催着他早些见客。
毕竟还是有对他渴求的客人,相信着他的清白,能尽快卖上个好价钱。
对方时常对他言语讨好几句,没有得到想要的反馈后就会变本加厉地骂着他。
虽然有花楼里的人挡住夜若烟进入房间。
可言语是挡不住的。
没有人会真的信他。
就连余姑娘,也不可以避免吗?
那些关于夜若烟的事迹,又或者是她家中有几位夫郎,籍贯哪里,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美人去外面叫人在里间支起来盆,随即一个人默默在房中烧毁。
他的手脚冰凉。
或许是快入冬了。
纸张被火焰吞噬,烟雾升起,指尖被火烧灼了下,他才有所感似的松开那纸页。
胜雪的容貌,被火光染上几分暖意。
可却叫人瞧着心底升起几分寒凉。
对方垂着眸子,睫毛覆下,漆黑的眸里只剩下面前这跳跃的火光和烟雾。
盆中只剩下些灰烬。
望着这灰烬,他莫名有些出神。
明明已经想办法避开让他觉得心生恶心的人了,可似乎对方还是搅乱了他的安排。
之前说过的话。
也像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