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药池里天星草的量足足的,宴月怎会醒来呢?
检查结束,云弥看着地上水迹。
“易长老已经随水迹追去,追至溪边消失,怀疑是沿溪下山,但上次之后加强了结界,天剑宗守卫森严,他应当没出去。”
孟珏看向云弥。
云弥摊开手,“上次也说他逃不出去,不也出去了吗?”
宴月是如何出去的?
云弥也想不到,他少年期修为低且不稳定,大多时候与寻常少年无异,怎能避开结界与天剑宗巡视弟子离开?
“他若失控会伤人吗?”孟珏看向广场的方向,天剑宗弟子们正从广场过桥至各峰。
云弥没接话。
她不清楚,原本她是确认不会的,因为宴月从未在她面前失控到无法控制,他宁愿自己忍受痛苦,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绝不会伤害她半点。
但那都是宴月装出来的。
片刻后,她才神色严肃抬眼:“师兄稍放宽心,他闯出来的祸我一力承担。”
她立马给现在存个档,备注【药浴出走】。
上一次存档在半个多月前,若现在这个存档已经晚了,她不介意倒回去半个月将宴月五花大绑吊起来打一顿。
正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踏云而来。
“孟珏,我与两位长老方将天剑宗查遍,并无魔气痕迹,这是宗主方才让我带给你的密书。”
孟珏拉着云弥行礼,“多谢五长老,许是我多心,有劳了。”
五长老嗤笑一声,“你小子八百个心眼子,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既不方便说我便不问了,你自己拿捏分寸。”
他走前打量云弥一眼,“修行之事最忌心浮气躁,急于求成。”
云弥一愣,连她熬了个通宵都看得出来?
孟珏悄悄拉她一下,她才忙道谢。
待他走后,孟珏看一眼密书,笑着摇头:“如你所说,逃出去了,这结界好似当真困不住他,好在宗主在结界与他身上都留有暗印,追查到了他的位置,有劳师妹同我走一遭。”
云弥握紧剑,“拿钱办事,应该的。”
两人带着密书乘鹤下山,一路飞掠山林,穿过盆地又越数山,大雾弥漫,于天明时才隐约见一城。
孟珏从灵戒中取出幕篱,“戴上,逐鹿城是官家之地,修士不可随意在城中动手,进城后控制好自己情绪,回去再打。”
他顾自戴上幕篱,背影平添几分仙气。
云弥回想着来的路程,比坠仙山脉还远,若无外力,宴月怎能在泡了天星草的情况下跑这么远?
按照密书标记位置,云弥二人进城直往城西而去,越是靠近周边的普通人便越多,他们穿着短衫,有的孩子打着光脚站在路边怯生生看着两人。
两人衣着精致,与这里的人仿若两个世界。
孟珏忽地走向一个巷口,弯腰抹地上的血迹,“这血带着药池的水,是他。”
两人正欲沿巷口走进,原怯生生看着两人的孩子们却跑着上前将两人拦住。
云弥大方掏出几颗灵石,晶莹剔透,观赏性十足。
小孩们却动也不动,只是拦着不给进。
里头隐隐有什么动静,两人对视一眼便要硬闯。
下一瞬,强劲掌风破门,红衣半遮面女子飞身而出,身后紧随一道身影,正是宴月。
云弥当即一剑掷出,拦在他二人中间,孟珏负责拦住红衣女子,她则上前抓住宴月左肩,“这里不准打架。”
她这一指掐得妙,掐在宴月刚给魔种重新挪的位置。
宴月浑身冰凉,衣裳湿漉漉的滴着水,头发散乱,双目通红,嘴角下巴都有血,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侧首对上云弥的眼睛,声音喑哑:“你骗我?”
云弥没明白他的意思,被孟珏拦下的红衣女子腰间挂着一沓符纸,她双手环胸,轻蔑一笑:“骗的就是你,你们这种负心郎个个都不得好死。”
孟珏云弥皆是一愣。
孟珏剑指在前,颌首行礼:“这其中应当有误会,姑娘可是归一宗弟子?这逐鹿城有重兵把手,我若没猜错,还有高人坐镇,方才你们交手已经引起他们注意,我们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那红衣女子挑眉。
“被发现才好啊,毕竟人死在我手里,天剑宗会找我麻烦,但若死在他们手中,便是天剑宗宗主来了,也得吃个哑巴亏再灰溜溜的回去。”
宴月呼吸很慢,云弥太清楚他现在这副模样,大概率已经支撑不住。
眼看形势不妙,云弥接收到孟珏的眼神,立马用剑架着宴月带他转身逃去,孟珏飞身挡住红衣女子。
“现在,姑娘是要与我在这城中动手还是借一步说话?”
云弥对逐鹿城不熟,只好抓紧时间带宴月去城外寻仙鹤,他们前脚一出城,后脚城门处便戒严审查。
她将宴月五花大绑,再随意丢在地上靠着树,她收剑站立,地上那个双眸紧闭,看着要死不活,她问都懒得问一句。
多看一眼都怕控制不住自己。
孟珏迟迟不出来,云弥带这个拖油瓶只好原地等待,却未料从早上等到日落西山。
傍晚,夜幕将临,他才出城来。
返程气氛分外奇怪,孟珏不开口便五一人说话,他几度想与云弥谈这件事,皆被云弥以“回去再说”堵住。
到时已又是黎明破晓,仙鹤还未停稳在观云峰,孟珏便听“噌”的拔剑声。
回头看去,宴月已跳下仙鹤躲闪,云弥的剑招招凌厉不留手,直至逼得宴月毫无退路,他嘴角又溢出鲜血,仰脸倒在地上。
“云七师妹!手下留情!”
孟珏身法极快,瞬息间扣住云弥手腕,迫使她松开手中剑。
“他是被骗才会下山去。”孟珏难得为宴月说话,“归一宗弟子道是她发现有个姑娘养着的鸽子被人留了追踪术,还留有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她便以为是有不负责的修士在对凡人小姑娘下手,借追踪术返密书给留下追踪术的人,好将他骗至逐鹿城。”
他垂眸看眼宴月,将一份密书交给云弥。
上书:想见她?她在我手中,要她活命就带上十万灵石三日内速来逐鹿城城西第三巷。
所以,宴月说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当真是以为在鸽子身上留下追踪术,便能随鸽子找到她?
“他身上灵力混乱,有股魔气也蠢蠢欲动,且劳烦师妹替我看住他,我去换药池。”
孟珏走了,也带走了她的剑,意思很明显,“我希望他活着进药池。”
云弥看着地上狼狈的少年,半晌才开口:“你不顾魔种爆发,借魔种透支生命换得一点修为,便只为赶路去救她?”
宴月没动静。
她转而又问:“她让我来杀你,也不肯见你,做得这般绝,你为何还要为这一个明显的谎言去救她?”
宴月仍旧不言。
云弥忽然发现,眼前只是个少年,而不是那个修行四百多年能很好控制魔种的男人,少年苍白的脸上带着干涸的血迹,双唇紧抿。
在云弥出神之际,他忽然开口,声音虚弱沙哑:“她是个凡人。”他不敢赌那一半的可能性。
云弥笑了一声。
“有什么不敢赌的?真不敢又何至于让她恨你至此?”
此话一出,宴月缓缓睁眼,明亮的眸子似装着刀子,又狠又倔,“你骗我。”
云弥深吸气,耸肩道,“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我吃她馒头,帮她杀你,她怎么可能会告诉我她在哪里?不过,或许哪日她想起你了会来找我吧。”
地上的宴月好似松了口气。
云弥的剑从隔壁药池飞来,被灵力控制引领他们去药池。
宴月看着黑漆漆的药池皱紧了眉头,云弥嗤笑一声,取出一株天星草丢进去,顺嘴问道:“天星草药浴有使人沉睡的功效,我放了两株,你意志倒是坚定,这都能醒过来。”
宴月竟也笑了。
“她惯用的小伎俩罢了。”
她与挽星从药池离开之时,他便嗅到了天星草的味道,从前云弥会和其他灵草一起给他泡,安神只是一方面,更多是可以减轻他魔种爆发的痛,他都知道。
孟珏拉了拉云弥,示意她一起出去。
临走前,云弥抱着剑对宴月道:“别给我找麻烦,改日她来了我自会替你美言两句,否则你可能活不到她来。”
断人财路就是自己找死路,云弥绝不手下留情。
孟珏煮了壶茶,在隔壁挽星的院子等云弥。
“你是如何想的?”
云弥一头雾水:“什么?他逃出去这件事吗?说起来还要求师兄帮我保密,好歹两千多灵石呢,钱下来了我分你五百。”
孟珏勾起唇角。
“云七,你是想修无情剑对吗?”
云弥点头。
“何谓无情?可还记得前日晚间五长老同你说的?云七,你方十四,现在的情还很多,不必为了一个遥远远方的结果困住自己,修行一事,越是着急便越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好好享受当下吧,越往后便越没有这种日子过了。”
孟珏说话神神叨叨的。
云弥闲下来身体的疲惫感便上来了,她趴在桌上,“师兄放心,我绝不会为任何情干扰。”
孟珏却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道:
“厌恶与恨也是情。”
作者有话要说:虚假的宴月诱捕器:云弥。
真实的宴月诱捕器:任何一个关于云弥的坏消息。
宴月:等着和老婆谈恋爱。
云弥:等着断情成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