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孤罗动作一顿,偏头问道:“陛下为何作此想法?”
要是取消笄礼,那连册封礼也得一并取消了。
他能猜出皇帝的用意,不给她办礼无非让她再在宫里多待一段时日,好有更多与她相处的机会罢了。
“朕……”明仁帝卡了壳,苦思冥想着该以何种理由瞒过他。
前两年大病之后,脑子便一直不好使,莫名其妙地就病了,经常忘事,而今编个理由出来也颇费心思。
任孤罗略略正了正襟前的盘扣,状似不经意道:“咱家记得,郡主府还尚未开始修建呢。”
这本该由皇帝下令,但他迟迟没有提到此事,司礼监和内阁又不会管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故而修建府邸一事便一直拖着,到现在也无进展。
明仁帝经他一提醒,恍然大悟,沉思了片刻后道:“过阵子再让工部着手准备,此事不急。”
他边说着,边无意识地攥着地上的破碎衣料,任孤罗将这一幕收之于心,料定陛下正踌躇不决。
再怎么说,任孤罗也是收了姜归虞好处的,有必要给她些庇护,但取消赞礼和推迟建府的念头是陛下起的,他无从插手,也懒得插手。
小姑娘要他保住她的小命,既然已将自己的两团肉当做人情送给了他,他便帮她这个小忙,保住她在宫里的平安,其他的她就自求多福吧。
“好。”任孤罗依言记下,“咱家天一亮便去传达。”
明仁帝掩盖不住眉目间的倦怠之色:“行了,扶朕回承光殿。”
面对那只还有白液残留的右手,任孤罗自是嫌弃万分,恨不得立刻挥刀剁下。
黑冷的眸子在他面上逡巡,转而望向侍立在外的小欢子:“还不快把陛下扶回去?”
“哎,是。”可怜小欢子还不知道那滩白的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哪儿弄脏的,想都没多想便搀住了皇帝。
明仁帝捧着羊皮袋一-夜荒诞,此刻精-疲-力-竭,只要有人扶他回去睡觉就行了。
他半边身子栽在小欢子身上,摇摇晃晃的,腰带和衣摆尽显凌乱,走动时掀起一阵熏鼻异味。
任孤罗冷眼瞥他,大为不屑。
坊间皆流传当今陛下生育不出皇子,宗室中也挑不出合适人选来,故而皇权旁落,奸佞阉竖盛行。
但他们都不知道陛下是这么一副荒唐模样,是个连自己亲侄女都能下得去手的混物。
望着一室凌乱,他捡起桌案上淡粉色的碎布,低头嗅了嗅,收入怀中。
夜色深深,檐下兀自滴着水,姜归虞趴在窗台边上跃跃欲试,寻思着要不趁当下无人,逃回芙渠阁。
如此这番,白天就不用见到那些惯会说三道四的宫人了。
她也只敢想想了,不会真的贸然行动,平白给任掌印添乱。
她可费了好大劲才求得他庇护,都要被他捏肿了,明天极有可能再次见到他,脑海中浮现起任孤罗冷漠的脸,扒着窗台的爪子不禁发了力,没一跃翻身,反倒劈了指甲。
这儿不知是他的住所还是哪儿的,四周宫墙围绕,一眼望得到尽头。
窗边丝丝冷意,姜归虞打了个哆嗦,转眼打量起内室。
一张床,一张椅,火炉还是后来再加的,装饰简单,她移步到门边,却察觉到外头隐隐有脚步声靠近。
这个点谁还会来?
姜归虞呆立了会,旋即三步并作一步,掀开帘帐窜到床上,用被褥盖住脑袋。
门开了又关,她悄悄把被子掀出一条缝隙,但触目漆黑,看不清任何。
安静得好像仅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些衣物摩-擦的声音,姜归虞微微侧了侧身,准备换个姿势偷瞄时,蓦地发现那张圈椅上似乎有东西。
一团黑物坐在圈椅之上,由于黑暗,她透过缝隙看不大清,在零星的月色下略可见光华流转。
袍上金线堆叠,有了光源便显眼,姜归虞仔细分辨了会儿,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来愈明显。
他怎的回来了,而且还坐在这里!
莫非嫌自己给的还不够多……可她能给的差不多都给了,就剩最后一个,可他没有那种能力,她想给也给不了啊。
姜归虞头皮发麻,若非拼命忍着,否则全身都得发-抖。
她还想确认这黑影是否是任孤罗,缩在被子里,手指挑起一条竖向的小缝。
但见黑影上是白皙肤色的面庞,寒浸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她这儿的方向,似乎一切举动都逃不过他。
姜归虞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就快弹起来了,又生生扼制住了怵悌之心,不让自己露馅。
有人在,她不敢睡。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来。
在被子里闷得慌,很想探出头呼吸,她后悔自己装睡时应该把头伸-出来才对,不然就要被闷死了。
脚旁倏得有种重力,隔着一层厚重的锦衾,从踝骨一路沿袭到腿-根,再到腰,顺着胳膊最后到肩膀。
姜归虞心里骂了他不下五百次,若非自己还要活命,否则真想把这咸猪手一脚踹出皇城。
透不过气,闷得头晕眼花,但还得装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一动不动。
盖在头顶的被子被忽的掀开,清凉的空气涌入鼻腔,她措手不及,惊得险些一颤,仅好紧紧扒着垫絮,不让他瞧出端倪。
五官掩映在发丝下,姜归虞仍能感到上方灼灼的目光,她大气不敢出,生怕这阉人会出其不意偷袭她。
然而任孤罗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隔得近些,她好像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雨水味。
莫非他去见过皇伯父了?他可替她摆平了?
被捏的那几下决不能白费,她很想知道个究竟,可头顶威压重重,压根不敢睁眼。
脚步声逐渐便远,似乎又回到了角落中的那张圈椅。
姜归虞发丝下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就是来给她盖被子的?
一室寂静,姜归虞满脑子胡思乱想,她才不信任孤罗有如此好心。
可他不像要离开的样子,又回到了床尾角落的圈椅中,似是要在这儿入眠一般,只余佛珠转动的细微声响,不仔细察觉则听不到。
她疑惑渐生,这人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念在他是个太监,没法进行下一步便罢了,怎的还要观察她睡觉呢?
宫内柝声过了三更,姜归虞委实撑不住了,维持着别扭的姿态竟也凭空生出了困意,不多时便坠入梦乡。
亦不管自己拙劣的演技究竟有没有骗过任孤罗,她今天疲乏极了,又在雨中淋了许久,睡时身上一阵阵发冷,裹紧了被衾也不觉缓解。
到了后半夜才堪堪好受些,就是浑身被重物压得翻不开身。
直至拂晓时分,姜归虞迷迷糊糊醒了次,惊觉不知何时谁给自己多盖了层毛毯。
她能想到的只有昨晚与她共处一室的任掌印,可她实难把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他跟这条毛毯联系起来。
大概是她的幻觉,他才不可能有此等好心。姜归虞愤愤起床,手臂无意间擦过胸-前,又是一阵胀痛。
寝衣掀开一看已然被他捏青了,不由得碎碎念唾骂起这阉人,给她盖了毯子又怎样,还不是作恶多端!
任孤罗行踪不定,她见没人,搂紧了胸-前就想开溜。
只是一只脚刚踏出去,便见挂在门旁的碎布,眼熟得紧,可不就是她被皇帝撕了的衣裳吗?
姜归虞拿着碎布正思忖着他是否昨夜去过御书房了,外头尖细的嗓音和敲门声同时响起:“姜娘子可醒了?”
许是听见了她的动静,小欢子又附了一句:“陛下传您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家人们 我还在上课 周末还要补课 回家写完作业狂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