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真正的朋友,季晴没必要这么恨铁不成钢。所以叶漪白难得多解释安抚一句。
另外,她又补充道:“还有,我不是对‘做一个普通人’有执念,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我谢谢你高看我一眼。”
“反正倒霉的是你自己,我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
季晴嘴上依旧不饶人,心里知道以叶漪白的为人,既是这么说了,定然不会有假。她本是为她担忧才着急上火,这会儿知道她心里有数,才真正放松起来。至于叶漪白那后半句话,她根本就当自己没听见。
她心里这么一踏实下来,再看着病床上蔫儿嗒嗒的叶漪白,另一种情绪油然而生。她肩膀微颤着,绷紧嘴唇,用力咬着舌头,费了好大的劲儿,终究还是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立马抬手捂住嘴,也挡不住眯成缝的眼睛,更挡不住自己“嘿嘿”的笑声继续溢散,干脆转过身去,脑门儿抵在椅背上,整个人像触电似的直抽抽。
“有这么好笑吗?”叶漪白冷冷地问。
“有,”季晴头也不回,断断续续回道,“真的,多少年了,没见过你这么狼狈。还是因为这种事,我觉得我能笑一辈子,哈哈哈哈哈……”
何等猖獗,何等肆无忌惮,简直欺人太甚!
人嘛,一辈子总难免交友不慎,还能把她的嘴堵上是怎么的?叶漪白摇头叹气,十分认命。
季晴笑了个痛快,才抹着眼角生理性的眼泪回过头来:“从来没见你吃过亏,万万没想到,会栽这么一狠的。”
“你说的那种,从来不吃亏不栽跟头的,只有两种人,”叶漪白没什么好气,“一种是算无遗漏的神仙,另外一种,是一直头朝下栽在烂泥坑里从没出来过还不自知的蠢货!”
“而你,是连后面这种蠢货都能蒙骗的傻子!”她冷哼道。
很多时候叶漪白都很费解,季晴不知为何总是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信心,仿佛这世上什么事到她手里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迎刃而解一般。
明明她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有这么大能耐,更从来没底气觉得自己能一点也不犯错!这种错误认知必须得给她纠正过来。
季晴闻言,深深地看她一眼,坦然连连点头,态度诚恳,语气敷衍:“嗯嗯嗯,你说的对,受教了。”
飞快岔过先前的话题,她说回了正事:“对了,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叶漪白回答道:“公事公办,该怎样就怎样呗,都惊动警方了,还用得着我自己打算?”
“公事公办?”季晴皱眉:“你觉得孟家那老不死能眼看着自己的老来子进局子踩缝纫机?”
“我印象中他家还没显赫到直接干涉司法公正的程度吧?”叶漪白不怎么放在心上,“无非就是人情关系,再就是想办法让我松口。警方那边我请了律师帮忙盯着动向,医院这边有安保守着,他不动我不动,他动了,自然有其他的应对。”
季晴方才着急说了那么多,有一点没错,她确实早看出姓孟的动了歪心思——一个被公开拒绝多次仍旧纠缠不休的人,性情多半偏激,思虑必然浅薄,又是有钱有势骄纵惯了的富家子弟,一拍脑袋做什么蠢事出来都不稀奇。
对付这种人,要么一次性给他来个狠的,让他体会切肤之痛,这才知道怕,轻来轻去适可而止的敲打只会让他觉得被触犯了自尊,反而疯得更厉害。再么,就是从他背后的倚仗下手,让他知道所谓的靠山并不是真正可靠,从而懂规矩知分寸。
她本来是打算寻个恰当时机和孟家人接触一下的。那会儿姓孟的还只是反复表白刷存在感,并未真的做什么过激的事,以未发生之事给人定罪,还直接下狠手,说到哪儿去都太过霸道无理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当真用第一种办法给他来个狠的,最后也必定会把孟家招惹出来,还不如直接和能主事的人谈谈。
只是因为实验室项目临近收尾,她又不准备继续留下,总得把手头的事情处理清楚,一时间忙得一团糟乱,精神不济,这事就暂且耽搁下来。不曾想姓孟的在干坏事上的效率这么高……
他用事实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教训:想法很好,先别想了,直接干就完事儿!
真是……不过,之前查到的东西,现在倒是还用得上,总不至于又被弄个猝不及防。
季晴不知道叶漪白心中所想,听她所说十分诧异:“你,就这完了?”
“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她愤愤不平,“孟家家教不严,教出这种仗势欺人无法无天的坏东西还有理了,你还考虑他们动不动?”
她不理解,叶漪白刚刚才遭过一次罪,怎么就不长记性?孟家不会善罢甘休那是必然的,怎么还想着后发制人呢?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了。
“听你这意思,孟家最好是破产除名,甚至是这样也难消心头之恨,是吗?”叶漪白抬眼直视着季晴,反问道。
不等季晴回答,她就忍不住冷笑:“哈,容不得别人丝毫冒犯,和封建时代的皇帝有一拼了!就算是皇帝,最多也不过因为管教不严发落人全家,你这么重的戾气从哪儿来的?”
季晴这回是真生气了:“我是在替你考虑,你觉得孟家不会动吗?不可能的!明明是你,什么时候变得心思手软了,真是莫名其妙!”
叶漪白头痛地捏着额角。她之前就察觉到了异常,有意试探,话说到这份儿上,要还确认不了季晴的心性变化,那真是两辈子白活了。
“不是心慈手软,是节制。”她神色严肃,语气也郑重起来,“别说孟家目前为止还没动,就算真的动了,拉关系托人情了,到我面前威逼利诱了,着实可恨至极,就值得你心里真正想的,那么大罪过吗?就算姓孟的本人,一条右腿四根肋骨,再加五年以上牢狱之灾也够了。”
季晴满脸不忿,正待要分辨什么,又被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孟家能对我如何就能对更多的人如何,姓孟的没有得逞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所以他们并不足惜。我承认这一点没错,但,做事不该走这样的路子。”
“若单单以想法、动机、能力来论,这世上没有无辜的人,”叶漪白轻叹一声,“我要以这些给人私定罪名,今天有人多看我一眼肯定是好色,明天有人和我多说一句话必然是觊觎,后天有人想请我吃饭一定是垂涎,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不保证他们不会在心里意淫,所以为防万一将所有危机提前扼杀,我就该挖人眼珠割人舌头要人性命?那你刚刚笑成那样,还声称要笑我一辈子,该当什么报复手段?”
“这怎么能一样!”季晴气急。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姓孟的觉得我不搭理他就是冒犯,我若只以自己的情绪来界定冒犯的边缘,那我和他没有本质区别。”叶漪白正色说。
“你把冒犯的界限拉得越高,冒犯到你的人就会越多,把冒犯的后果定得越狠,你被冒犯时的痛苦就重,产生的恨意就会越深,最后是什么结果?”她如此问道。
“在外,举世树敌无立身之地,在内,心中煎熬无片刻安宁,这是你想要的,你能接受的吗?非要把所有事情都抬高到生死对立的份儿上吗?”
“我不是轻视或者害怕孟家,也不是心软纵容,正因为我无畏,所以要自我约束,不是为了孟家,是为了我自己,你懂吗?”
“我不懂,反正你总是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的。”季晴十分不屑,只觉得叶漪白说的这些事何等的迂腐可笑,“你倒是自我约束了,别人呢?孟家会因为你自我约束就什么都不做吗?”
“孟家不讲规矩,我就该跟着不讲规矩了?孟家未必不是看别人不讲规矩,跟着学,才是现在这样子!人活在世上,两眼只盯着别人干什么,凡事只看眼前一时之利,毫无半点坚守,还有什么意思!”
季晴蹭得一下站起来,扭头就往外走:“你清高,你了不起,我是俗人,不讲规矩,行了吧?”
“你给我站住!”叶漪白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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