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杉劝厉南棠收手,厉南棠不听。符杉只当厉南棠死了,不管,不问。
厉南棠也越发不把公主府当做家,天不亮就出门,恨不得晚上也住在外面。
这天下午,厉南棠正和朋友们喝酒,便看见留在兰月居的书童侍墨找过来了。
厉南棠和朋友低声说了两句话,起身,带着侍墨来到走廊僻静处。
“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侍墨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公子,您赶紧回府吧。”
“别着急,府里出了何事?”厉南棠问:“是公主为难你们几个了?”
“公主没为难我们,有人为难公主。”
侍墨眼睛快速扫一下左右,看到没人,小声恳切道:
“褚家大公子来势汹汹,今日登门时脸面就黑如锅底,肯定又是被公子您惹恼了。说起来真不是东西,不敢找您问罪,只朝着妇道人家使劲儿……”
厉南棠默默捏紧了手指,冷厉道:
“她想清净,就应该把人关在府门外。”
侍墨偷看着主人说:“别提了,公子,那相爷府里还出馊主意,想让公主把您困在府里呢。”
“谁说的?”
“侍女们说的。公子,公主对您可是够仗义的,相爷府怎么逼她,她都顶住了,没对付咱们。”
侍墨叹了口气,脸皱的像苦瓜,哀求道:
“您今天就回去一趟吧。公主今日再受了委屈,咱们几个可都在府里待不下了。您不知道,那些侍女背后怎么编排的,说的太难听了。”
“叫女子闲言碎语几句话,你就受不住了?就这么没出息?”
侍墨见公子冰冷的模样,还以为今天白来一趟。公子一意孤行起来,向来谁都劝不住的,他跟随久了,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是叫府里的侍女说的如坐针毡,所以跑出来试试,其实并没抱什么期望。
所以看见公子无情转身,回去宴饮,侍墨也只呆愣了一下,觉得自找没趣,慢慢腾腾下了楼。
一楼厨房有卖散食的,刚出锅的大包子冒着热气,侍墨花四文钱买了俩菜肉包子,坐在一个空桌子上吃。
府里现在看他们不顺眼,干脆他也学公子,成天在外头吃吧。
“你怎么在这儿吃上了?”
侍墨吓了一跳,包子才咬了两口,忙端着免费大碗茶咕咚咕咚送下去。剩下包子捏在背后,结结巴巴说:
“公子,我这不是以为……您改主意了,要回去?”
“没改主意。就是想起有件事正好要回去一趟。”
“好嘞,马就在门外,我跟您一块回去!”
侍墨兴奋起来,忙找厨房讨了张油纸,把剩下包子包好,紧赶慢赶跟着公子大跨步走出酒楼。
厉南棠纵马疾驰,一路风尘。由西市跑回十三王坊福安公主门前,利落翻身下马。
把马交给下人,他锐利的眼睛迅速扫视了一遍。
门外似乎没有褚相爷府的马车。
“今天相爷府的褚承嗣来了?”厉南棠靠墙根站着,身姿玉树临风,修长的手指一松一紧拉着马鞭稍子,随口问马夫。
“回驸马爷,褚家是来人了,最近他们三天两头的来呢。”
“怎么没看见马车?”
下人回道:“他们来了,接着就走了。”
“怎么,没见到公主?”
“是,小人听说,公主早派人盯着呢,褚家人一来,报信到里面,公主接着就从后门躲出去了。”
厉南棠闻言,顺着看了一下大门方向,又问:“公主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厉驸马,你找我有事吗?”
男人高大的身体一僵硬,原来是符杉虚晃一枪,已经叫侍女们簇拥着,绕回来了。
他那句话声音也不大,怎么她耳朵那么尖,叫她听到了。
侍墨看着公主,又看看主人的脸,张嘴想要答言,替主人卖个好。
厉南棠横了侍墨一眼,十分严厉,侍墨哆嗦一下,鹌鹑一样缩头,抿嘴不言。
厉南棠这才淡淡道:“也不是,随口问问而已。我只是回来取东西的……你,没坐马车?”
视线转向符杉的脸,才看见清丽白皙的面容热的绯红,额角带着薄汗。
符杉拿着美人团扇,一下一下使劲给自己扇风。
“快到这里,车轴子坏了。就两步路,不值当的等车,走过来的。”
说完后,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丈夫在外面逍遥自在,妻子天天在家里练习躲债。厉驸马,托你的福……现在我可是天天围着十三王坊跑十圈八圈,身体都锻炼的健步如飞了,我谢谢你叫我这么幸福。”
厉南棠:……
晋阳公主府里,符杉又在姐妹家躲了一天。
“你就不能把厉南棠捆起来?手腕上给他上了枷锁,我看他还能怎么写?”
符杉笑着摇摇头。
“景宁姐姐,他又不是犯人。虽然有些可恶吧,但我觉得这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你这是何意?”
符杉凑近她耳朵,手掌挡着嘴巴,悄声说:“你说他写这些文章,搅起这么一大片风波,怎么上面不阻止他呢?岂不是古怪?”
李景宁愣了一下,皱着纤细的眉毛,看着她。
符杉点点头,“都是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但我觉得以父皇母后平时的作风,既然不管,或许就是默许。说不准他写的文章出的计策,对朝廷很有用。那我也只能由着他了。”
李景宁慢慢点点头。
“你倒是比以前聪明许多,我没看到的地方,你都看到了……
可你也不能老夹在他们中间呀。堂堂一个公主,叫个相爷府的人逼得东躲西藏,连自己府邸也不敢回,像什么话?”
“景宁,我跟你们不一样啊。”符杉淡定的说:“你们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皇家嫡亲血脉,自然很有底气。我呢,说到底只是一个孤儿,蒙天恩浩荡,被皇家收养。”
“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件事,叫我清清静静过日子就行。”
符杉现代也是个孤儿,因为先天心脏病,被家人给扔到医院里不管了。长到二十岁也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姓甚名谁。
从小她就知道,没有家人给她撑腰,一切都要靠自己。
因为生病,身子又弱,符杉总觉得有了健康身体,就算赚了。
她就想避其锋芒,好好活着,少生闲气,做条长命百岁的咸鱼。
不过显然,老天没有听到她的愿望。
这回在宫里,她还是叫褚家人给逮到了。
因为今天是十五日,进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褚家大姑娘——褚慧娘跟过来的时候,符杉没法躲。
褚慧娘眼睛冒着火,跟黏在符杉身上似得,符杉去哪儿,她跟到哪儿。直跟着她马车屁股后面回了公主府。
左右就一句话。厉驸马是公主的人,请公主管好自家驸马,不要再盯着她父亲咬了。
符杉手指摩挲烫热的茶杯,抿着嘴不说话。
也解释了,也劝慰了,人家就不听。她也懒得白费口舌。
厉南棠大约真的把褚相爷逼迫很紧,她们急了,拿厉南棠没办法,竟然把气撒到符杉身上。
“早知道公主殿下辖制不了驸马,当初我父亲就不该管这事儿。给别人做媒,还能得些好处,给殿下做媒,什么好处都没有,倒落得一身骚……”
咔哒。
青瓷茶盏稍微重的落在桌子上,倒把烦躁的锦衣少女吓了一跳。
褚慧娘转头,就看见福安公主收起一贯和善的笑容,木无表情,乌黑发亮的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她。
“怎么,开始埋怨本宫了?”
褚慧娘忙低下头,不服气道:“不敢。”
“你不敢你还说这种话。”符杉挑起眉头,环抱着手臂说: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无非见我不是皇家亲生的,只是一个认来的公主,亲生父母早已经没了,所以不把我放在眼里。”
“臣女真不敢。”对方不甘愿地站起来,面对符杉行礼。
“你敢不敢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有这个劲儿呢,不如回去,召集相府里的人才,把厉南棠的文章给挡回来。
不是说探花在你们相府吗?哦,想起来了,探花是第三,厉驸马是第一啊。
你说你们家养那么多人才,吃干饭的吗?要这么多人才,加一块都怼不过厉南棠,那不是正好说明,他的策论不错。
既然都是正确的,还道什么歉呐!”
符杉身子往椅子后面一靠,拉拉裙子,两腿交叠起来。
忍无可忍,不忍了。
长命百岁的前提是别叫人气的乳/腺/结节呀。
“我父亲为公主做的媒……”
“那请你回府上,问问你父亲。他是专门为本宫做的媒,还是为了皇上皇后的圣命?皇上皇后当时没有赏赐他吗?”
褚慧娘顿时无话可说了。
福安公主,算是千金买马骨的那个“马骨”,因父亲为国捐躯,皇家为了鼓舞臣子忠心,兼带着收回她父亲的大块封地,为了不叫人说闲话,甚至赞颂皇恩深重,所以收了她当义女,给她一块小封地。
符杉这个义女公主,是做给外面看的牌匾。
褚相爷和她非亲非故,只是上面看中了驸马,惯例要选一个清贵大臣给公主做媒,所以选中了他而已。
符杉尊他一句媒人,是给他脸。
要真的蹬鼻子上脸,以为对她有什么深恩大德呢,也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听说你昨天,把褚家小姐骂哭了?”
宫门前,厉南棠倚着朱红栏杆问。
符杉:“……啊?她哭了?”
“人从你的府邸出去的,你不知道?”
符杉觉得冤枉死了:“我只是就事论事,驳斥了她几个观点……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你奏折写的那么毒,褚相爷也没哭吧。我说的很温和了,她怎么还哭了。”
“厉驸马,你还好意思笑。我不喜欢麻烦,不喜欢得罪人,如今把褚相爷府是得罪的透透的了,还不全是拜你所赐。”
“那没办法,谁叫当初某人不开眼,非要撞进我怀里,逼我当驸马呢?”
“你……”
符杉正和他说话,忽然听见一声怒吼,抬眼就看见褚家大少爷褚承嗣手指着她俩过来了。
符杉头皮都麻了。
“他是冲你吧?你们俩不是不共戴天吗,他是忍无可忍,替父报仇?”
厉南棠盯着对方,挑起剑眉,悠闲说:“我觉得他是冲你,你不知道吗?褚承嗣极疼爱他妹妹。我看他,是爱妹心切,替妹报仇。”
“那……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高风亮节一下,你掩护,我撤退啊!”符杉惜命,转身就想跑,叫厉南棠一把抓住腕子扯了回来。
“我又不喜欢你,凭什么高风亮节?”
符杉张口欲言,厉南棠忽然把她拉到身后,高大的身形挡在她前面。
符杉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声不吭,大打出手。
御前侍卫发现动乱,按刀冲过来之前,厉南棠一脚狠踢在褚承嗣肚子上,把人踹出去至少三米远。
沉重的身躯落到汉白玉雕琢的宽大石阶上,发出瘆人的闷响。褚承嗣痛的蜷缩在石阶打滚,骨碌碌滚到下面,疼的叫不出来。
符杉:……
厉南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打架这么狠?
厉南棠转过头来,眼神还带着打架的狠厉,像嗜血的虎狼一样。
符杉便如被虎狼盯住的兔子,惊恐地看着他。
“别多想,我早就想打他一顿了,跟你没关系,也不是为了掩护你。”他冷冰冰地陈述。
符杉:“……那个,我也没问呢。”
厉南棠点点头:“你是没问,但我也可以想说。”